楚河村以西。
這裏有一條江,江上有數百船舶從一頭駛向江對面。
從高空往下看。
多!
船舶真是太多了,多且密,猶如螞蟻一般逃竄。
在江邊。
朱雀將軍渾身是血。
最後一艘載着楚河村的村民,其船上船長開口道:「將軍,我們走了!您可要當心!」
朱雀將軍此時有些麻木。
他殺太多人了!
也太累了!
便點點頭:「嗯,路上小心。」
那船長點點頭,然後便吩咐楚河村村民划船離開。
至此。
所有他保護的楚河村村民,全部渡江,前往江的另外一邊!
而在岸上。
還有許許多多的朱雀衛,有的渾身是血,有的乾乾淨淨,有的斷臂。
沒有斷腿的,因為斷腿的早就死在護送村民的途中。
是的!
他們有敵人!
李世民乃天策上將,對戰爭嗅覺極其敏銳,一眼就看出來楚河村是個幌子,所以他只派李大軍帶領步兵攻打楚河村。
然後。
把最精銳的玄甲鐵騎,暫時交給李孝恭率領,由李孝恭率領3000玄甲鐵騎,去追擊朱雀將軍的3000朱雀衛。
玄甲鐵騎是大唐的王牌騎師,速度何其快!
而朱雀將軍的朱雀營,以攻城略地為主要,其營內有騎兵,但更多的是大多弓弩手。
於半個時辰前。
李孝恭率領玄甲鐵騎,摸到朱雀營尾巴,距離最末尾的一位楚河村村民,更是只有一千米距離。
威脅降臨!
朱雀將軍瞬間下達保護楚河村村民的指令,親自率領大部分朱雀衛留下攔住敵人,然後一小部分朱雀衛繼續護送楚河村村民,並且幫他們乘船渡江。
朱雀將軍與他的朱雀營享譽天下,曾創下三天連破六城的傳說。
可此戰他遇到的是李世民王牌騎師,玄甲鐵騎!而且他的朱雀營士兵大多是弓弩手。
騎兵對弓弩手的威脅,是比什麼兵種都要恐怖。
這次來到江邊,是越戰越退,雙方已經一路打到了江邊,再也沒地方讓他退去。
退無可退。
前邊的朱雀衛,也堅持不了太久。
但!
幸好,還活着的楚河村村民,全都渡江了。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將軍,還請您速速渡江!!」
這時,有朱雀衛統領請朱雀將軍渡江。
朱雀將軍眼神平靜,以往的殺伐、攻決之氣在今夜完全消失了,只有平靜。
這一路上。
他看到自己的士兵,死的太多太多了。
他親眼看到,有朱雀衛護送着楚河村村民,逃離戰亂之地,一趟又一趟的救人,終於有一次,他再也沒能回來。
他親眼看到,有朱雀衛明明可以躲避玄甲鐵騎的長槍攻擊,但他沒有,毅然決然用身體擋住來襲的長槍,只因那長槍終點有個村裏的孩子,正無助的抱頭在原地哭泣着。
他親眼看到,有朱雀衛弓弩射光,即便如此也沒有退,拿起隨身的匕首,向前衝去,沒有一絲猶豫與停頓,直到一名玄甲鐵騎掠過,他才停住並且倒了下來。
他親眼看到.
一路上,太多太多。
死太多太多人了。
朱雀將軍身經百戰,見過無數死亡,他眼神從未失去那抹極富侵略性的殺伐目光,可今夜的生命逝去,讓他殺伐眼神褪去,只剩平靜。
這不是平靜,是麻木。
死的人,太多太多。
都是自己人。
有楚河村村民,也有朱雀衛。
「又下雨了。」
朱雀將軍看向再次下起綿綿細雨的天空,只覺得這場雨來的不是時候,到時候如果大雨來了,渡江的那些村民就可能有危險了。
搖搖頭,他不在多想。
「你們走吧。」
「去渡江。」
朱雀將軍渾濁的眼眸依舊平靜。
剎那之間,那些還活着的朱雀營統領,知道了朱雀將軍意志。
死戰!不退!不降!
「走吧,老夫還有些事要做。」
朱雀將軍再次開口。
有事做?
村民都走了,哪還有事做。
不過是找個理由,好讓他朱雀營僅存火苗渡江罷了。
讓他們知道,他們不是逃兵!他也不是死戰,而是在做事的時候,「不小心」被玄甲鐵騎攔了下來。
說完,朱雀將軍不在看他們,向前走去,準備翻身上馬。
「將軍!!」
一名朱雀營統領叫住他。
朱雀將軍停了下來,並且朝他看去。
那朱雀統領與其他朱雀營統領、朱雀衛對視,所有人眼神都極為堅定。
而後,異口同聲。
聲鎮天空。
「願隨將軍,貫徹朱雀意志!!!」
所有人都用盡吃奶力氣大喊,目光堅定,看向了那位帶領他們創造無數奇蹟的老將軍,朱雀將軍。
朱雀將軍渾濁的眸子閃動,而後轉身,沒有多說什麼,只有很簡單的話語。
「上馬,迎戰!」
這裏的朱雀衛,都有他們的馬匹。
他們是朱雀營為數不多的騎兵,也只剩下他們,因為其他朱雀衛,沒有馬匹,沒有機動性,全部都在追逐戰中一個接着一個死亡。
全軍,上馬!
不多時。
前方李孝恭帶兵殺完最後攔着的朱雀衛,來到了這一處江邊,與朱雀將軍僅剩的100多名朱雀衛對峙。
緊隨其後,是一千多玄甲鐵騎。
今夜。
即便是佔據各種優勢的玄甲鐵騎,在與朱雀營的戰爭中,也是死去了1000多人。
這因為,雙方都是帝國最優秀的軍隊,即便兵種克制,那也是最優秀,也不會落敗的很難看。
「朱雀將軍,投降吧。」
李孝恭開口。
此刻的李孝恭,沒有勝利者的喜悅,只有無盡惆悵。
曾經。
他和朱雀將軍是朋友,雙方更是有時候打賭,看看誰攻破的城更多。
很好的朋友,真的很好很好。
可沒想到,今夜卻是兵戎相見。
話音落下。
朱雀將軍沒有回答,而是手持那柄染滿玄甲鐵騎騎兵鮮血的長槍,直指敵軍。
「衝鋒!」
平靜話語而出,殺伐再起。
他和他僅存的朱雀衛,沒有一絲絲猶豫,以殘敗的100多人,向着1000多玄甲鐵騎衝鋒。
「衝鋒!!」
李孝恭也不敢大意,畢竟面對的是那隻王牌軍隊。
雙方刀槍交錯。
一輪下來。
朱雀將軍斬了三名玄甲鐵騎,至於他的兵斬下多少,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身邊只剩下20多名朱雀衛。
「朱雀將軍,降吧!」
李孝恭再次開口。
於心不忍!
他真的不想看到這位昔日的老朋友,死在這裏。
「衝鋒!」
可回答他的,只有朱雀將軍堅定且平靜的目光。
「衝鋒!!」
李孝恭也是緊隨其後率領玄甲鐵騎衝去。
這一輪下來。
死了,都死了。
只剩下朱雀將軍一人。
他,再也沒有兵了。
「朱雀將軍,降吧!!」
「別再戰了,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李孝恭聲嘶力竭,甚至眼見都有淚光閃爍。
朱雀將軍是他的朋友,同時也是他的知己,他不想朱雀將軍死,比任何人都不想!!
只要朱雀將軍降,他可以保住,絕對可以保住他!!
這是李孝恭的自信。
然而。
回復他的,依舊只有朱雀將軍那一句很平靜卻有堅定的話語。
「衝鋒!」
這一次,他以隻身沖向一千多名玄甲鐵騎。
前方黑壓壓的一片騎兵,向他衝來。
亦如當年楚王救尉遲敬德時,隻身一人沖向萬千敵軍。
只是雙方不同的是。
這一次,朱雀將軍真的只有自己。
此刻。
望着那些向他衝來的玄甲鐵騎,朱雀將軍的眸子變得柔軟。
他的記憶。
似乎一下子,被帶到了多年之前。
「沒用!沒用!為什麼救不完,為什麼!我明明用盡全力去救他們了!!」
一名青年道長,對着地上捶打。
眼中滿是對自己的失望。
他是名道士,同樣也是一名醫者。
原本在一處小地方經營一家道館。
可在這個戰亂年代,百姓們太容易受傷了,又都疲於奔命,有誰會來學道。
於是。
他放下了道法,選擇了醫書。
踏上征程,竭盡所能的用醫術救下百姓。
這些年下來他救的百姓很多。
可是,就在昨天,他救好的一名百姓被一名士兵刺死在自己眼前。
那士兵猶如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悉心呵護半個月才救好的百姓。
士兵殺了那名百姓,就像殺一隻雞,沒有半點後悔。
這一刻,他崩潰了,也茫然了。
一下就回憶起這些年的經歷,有許許多多的百姓,都是被他救好,可轉眼間也都倒在了自己眼前。
醫術救人?真的,他救了人嗎?
茫然,茫然至極!
「道長,哈哈哈,何事鬱鬱寡歡,何不向本王說說。」
道士聞言,便看向那名他都認為必死無疑的楚王,卻在昨天毫無預兆的好了起來。
「王爺,我沒事。」
道士不想理會這名王爺,楚王還是個孩子,不會懂的,而且哪怕楚王成年,以楚王的身份,也永遠不會經歷百姓的那一幕。
他是王爺,出生就是貴族,萬人之上。
他不會懂的,永遠不會。
道士轉身離開,毫不猶豫。
然而楚王充滿稚氣但又樂觀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是救不了人嗎?那本王有辦法給你解決,跟隨本王左右,你會救到人,很多很多的人!」
這一刻,道士回頭了。
道士看到了楚王是笑着說出來的,楚王居然在笑,他一個小孩子,以為這很好玩嗎?
道士憤怒到極點,迅速上前抓住楚王衣領:「楚王,你居然在笑!你一個小孩懂什麼,伱什麼都不懂,你憑什麼笑我!憑什麼!!!」
他紅着眼,比任何人都要憤怒。
有那麼一瞬間,他都想殺了這該死的小孩。
一般孩子被這樣抓着且威脅,定會害怕、惶恐不已。
然而楚王卻依舊平靜,依舊是臉上有笑。
「本王懂,道長,你是一個失敗者,你想救人,可你卻總是親眼看到你救好的人倒在你面前,你什麼都救不了!你就是一個失敗者!」
失敗者.
這三個字,深深的刻入了道長靈魂。
是啊!
失敗者,他是失敗者!!
這一刻,他崩潰了。
不再抓着楚王,而是自嘲的往後退去,甚至倒在地上。
他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繼續堅持。
而這一刻,楚王聲音再次響起。
「道長,你是失敗者,本王也是失敗者。」
道長抬頭看向他,滿眼茫然,不知道為何一個王爺能自稱失敗者。
楚王依舊是那副自信的笑容,轉過身看向天空。
「本王不是父皇愛妃所生,注意無緣皇位!也註定做任何事情都沒辦法,因為他們只會支持那個太子!那個只比本王出生早一些的太子!」
「只是那麼點時間,太子不用任何代價,就擁有一切東西,擁有一切寵愛,也擁有無數人捧他上位,甚至認為這是應該的。」
「就差那麼一點時間,本王就成為了失敗者,沒人會幫本王,甚至本王這段時間即將病死,那個天策上將也不曾看本王一眼,還得母妃帶本王來找你。」
「這是為何?因為在他眼中,本王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庶子,是他一夜臨時起意而誕生的產物,本王是生是死,與他無關!」
「你是失敗者,本王也是失敗者!」
「但!!!」
楚王張開雙臂,目光炙熱的看向那煌煌天空:「那又何妨!!」
「本王要召集失敗者,一群的失敗者,一個州的失敗者,甚至是天下的失敗者!將他們聚集在一起,凝聚一團,然後讓整個天下知道!失敗者,也可以逆天改命!哈哈哈哈哈!!!!」
那一日,道長看着那狂妄的小孩,看着他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追隨在這個人賬下。
看看這個人,狂妄的人,能走到何方。
而就那麼一瞬間的想法,道長抓住了,並且成為了那個男人的第一位追隨者。
後來。
那個男人,楚王。
道長一直跟隨着,他放棄了醫書,拿起長槍,不斷的練槍,不斷的學習兵法。
因為那個男人和他說過一句話,想要救人,只要把敵人全部打倒就可以了,沒有敵人,就會少很多迫害。
道長深信不疑。
他看着那個男人一點點長大,也看到那個男人擁有第二個追隨者、第三個、第一千個.
那個男人,他做到了。
他籠絡了一批又一批失敗者,給他們選擇,戰甲還是農具。
大部分人選擇農具。
他們對這個亂世害怕了,失望了,只想選擇種地換取小小的安寧。
那個男人,他沒有強迫他們,哪怕他很需要兵源,也沒有強迫。
他總是那麼的自信,那麼的溫柔,讓所有加入他的人,都自己選擇農具還是戰甲。
後來。
第1001、2000、3000.
越來越多人加入那個男人麾下,他們大都選擇了農具。
而那個男人,縱使再厲害,他也累了,越來越累。
即便如此。
他也沒有強迫他們,他依舊自己獨自撐着,繼續,繼續的籠絡更多的失敗者.
那個男人,越來越累,越來越累,終於有那麼一天,他累到快要護不住他們了。
他那如同巨人的偉岸身形,一步步倒塌,終於有一天他自己也無法控制的向下倒下,那些刺眼的陽光也終於戰勝他,即將徹底照射到他庇護下的人們。
倒着,倒着.
越來越獨木難支。
就連那個男人,他自己也閉上了眼睛。
而就在此時。
一隻手撐住了快要倒下的巨大身形,那是主動放下農具拿起戰甲的一個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接着。
第二隻手,第三隻手.
無數的手,選擇放下農具,選擇再度扶起這個殘破不堪的巨大身形。
終於!
他們成功了,而那個男人也熱烈回應他們的期待,創造了一方樂園,只屬於這個時代失敗者的樂園。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
後來。
加入的人們變質了。
不再是追隨者,是信仰者。
狂熱的信仰者!
出現第一名信仰者,他目光炙熱,加入那個男人的麾下,甘願做他的士兵,陪他征戰天下。
緊接着,
第二個,第三個,第一千個,第一萬個.
終於。
他們這群失敗者,終於找到活下去的意義。
要跟那個男人,征戰天下,解救更多的失敗者,他們是那麼的相信那個男人,從來沒有質疑。
哪怕是送死,他們也會前仆後繼為那個男人去死。
那個男人,他也不在是一個王爺,他是信仰,是那群失敗者與無家可歸可憐兒,是他們的信仰。
他們相信那個男人,追隨那個男人,緊緊跟隨那個男人身後,願陪他征戰至死方休,即便死去也目光炙熱的再說,「殿下,屬下沒有給你丟臉。」
途中有很多人倒下,但狂熱的信仰者從來不看這些,他們目光只有那個男人,帶領着他們繼續前進的男人。
他們把他捧在手裏,隨着人數增加,越捧越高,越捧越高.
途中依舊有很多人倒下,但更多的是加入進來的人。
終於,他們一群失敗者,成為了讓天下間也不能忽視的力量,甚至讓天下敵人,聞之那個男人名諱就會逃竄。
這一切,道長都看在眼裏。
他看着那個男人一步步成長,從小孩到大人,從渺小之人到大唐戰神,從一個人到無數人信仰。
「真是一段,漫長的旅程啊。」
朱雀將軍眼神柔軟。
從創建朱雀營開始,他就只給手下的兵貫徹一個意識。
進攻,進攻,再進攻.
途中受傷倒下的人,都不要管,只要戰勝敵軍,他們都可以獲救。
他一直堅守如此意志,甚至這意志都成為朱雀意志,讓他和他的人,成為大唐所有人心中侵略如火的軍隊。
甚至有人說他是殺神!
可是誰又知道,他殺人的目的,是為了救人呢。
而今夜。
他好像,再也進攻不動了。
「嗤嗤嗤.」
無數玄甲鐵騎越過他,給他帶來各種傷勢。
一輪而過,朱雀將軍手斷,馬裂。
只剩一口氣吊着。
意識越來越微弱、模糊。
下一刻,眼前場景變化莫測。
周圍都是白茫茫一片,他不疼了,手也回來了,身體也恢復到當年道士模樣。
「哈哈哈,道長,可願隨我李寬,去看看這天下!」
前方,那個當年的小孩再次出現。
依舊是那麼自信,狂妄。
這一次。
明知自己未來結局的朱雀將軍,依舊沒有拒絕,甚至是半跪了下來。
大唐不興跪拜,楚王府也不信跪拜,但他這一跪,是發自內心的感謝那個男人,也為楚河村全體失敗者感謝那個男人。
「貧道,願意。」
話語沉甸甸的,是承諾。
而在他身後,又是憑空出現3000朱雀衛,和一些楚河村村民,都是今夜戰死的人。
他們與朱雀將軍一樣,都是半跪而下,願意隨那個孩子再次征戰,甚至他們比之朱雀將軍還多了一樣東西,狂熱的眼神。
這參拜與一個月前,楚王接見他們的眼神一模一樣,甚至此刻還都半跪下來。
即便是重來一次,即便明知未來結局很悲慘,他們也堅定不移,毫無保留,毫無質疑,願意跟隨最前面那個狂妄的孩子。
他們總是那麼信那個孩子,哪怕那個孩子帶他們走向絕路,也毫無怨言,只會遺憾生前為何不替那孩子,再多揮一次劍,多殺一個那個孩子的敵人。
朱雀將軍,和他們,都跟着楚王走了。
他們都想再一次看看,這個男人眼中的大唐,到底是什麼模樣。
而這一次,朱雀將軍不想在各方各面質疑男人,不因為孩子年齡就各種質疑決策對否,讓那個孩子更累,他想,堅定不移的,對他命令毫不質疑的跟隨着。
繼續跟着那個男人,救世,救人。
…..….….….
ps∶覺得本書寫的不錯的,可以追讀一下,追讀現在在點娘是比什麼都重要,追讀高了,作者心態好,也能寫出更好的文。
而各位書友老大們,只需要花費一點點時間追讀而已,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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