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孫兒,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識到,或許寬兒這孩子,才是妻子竇氏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留給他的最後禮物。
當然,太上皇若能那麼想,九泉之下的太穆皇后會很不高興。
畢竟事實真相就是李淵他自作多情——太穆皇后直到臨終前,都因為女兒平陽昭公主的死而一直耿耿於懷,並且,她從來都沒有打算就此事原諒她的夫君和兒子們。
只不過這些隱秘,除了竇師綸,便再無人知曉罷了。
「寬兒,這東西,你自己交由你父皇,心豈不是更好?」說完這話的李淵,緩緩從床上坐起身,下了地,獨自來到主殿那張紫檀木打造的奢華案幾前,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幹嘛要給那昏君啊?」李寬拿着玉璽搖搖晃晃走到李淵面前,將玉璽「哐」地一聲放在了案几上:「我又不欠他的。」
「你個豎子啊」李淵苦笑一聲,看着眼前咋咋呼呼的孫兒,他想想,最終還是開口道:「寬兒,你希望皇祖父將這玉璽交給你父皇嗎?」
「嘿」李寬聞言哈哈一笑:「皇祖父,給不給那都是您的權利,孫兒將這玉璽交到您手上,就是覺得您當初給孫兒的那枚私印,還有對孫兒說的那些話,比這傳國玉璽對孫兒來說更加重要,至於旁人怎麼想,我會在乎嗎?您就是打算死後抱着這玩意兒躺進棺材裏,孫兒也保證,只要我活着,誰敢阻攔我砍誰!至於我爹嗯,他應該不好意思主動出來開這個口,那剩下的,就沒一個能打的」
「」李淵望着眼前侃侃而談的好大孫,老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合着你就是這麼想的?」
「那不然呢?咋的,皇祖父,合着您當初給我私印,居然還是存了私心的?!」機敏如楚王殿下,當即便假意變臉道:「您當初要真是虛情假意的話,那您還是把玉璽還我,這玩意兒以後就作為我楚王李寬的私印了,好歹也是祖龍留下來的傳世珍寶,老有牌面了!」
聽着孫兒這番看似大逆不道實則也相當大逆不道的話,李淵並沒有憤怒,反而胸口淌過陣陣暖意,他伸手拭了拭再度濕潤的眼角,隨後對着孫兒笑罵道:「臭小子到底是長大了,成,為了證明皇祖父當初對你真心一片,這玉璽我就留下了!」
「這才對嘛!」李寬笑着點點頭,隨後又賊兮兮地湊到李淵身邊:「皇祖父啊,這東西是孫兒當初大破定襄城後,表示要善待蕭阿婆和她的孫兒楊政道後,蕭阿婆念及孫兒的這份好意,加之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才將它給我的,所以你可得好生收着啊,就算喝高了也不能拿來在那幫後宮嬪妃面前瞎顯擺,不然誰知道那裏面有沒有我爹派來的奸細,將東西給順了去。」
「」李淵有些無奈地看着進獻讒言的好大孫,他搖了搖頭,似感慨似調侃道:「能在朕這宮裏順走東西的,除了你個小潑猴兒,就沒其他人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們的楚王殿下向來是選擇性失聰的——對於不好的話,他會自動過濾掉:「那皇祖父,沒啥事我就不耽擱你鶯歌夜舞了,我還得去一趟宗正寺,看望我那幾個好弟弟,順帶再去一趟東宮,讓太子大哥今晚陪我用膳。」
「呵你還挺忙?」李淵嘆了口氣,隨後道:「當初你的蕭阿婆一回長安,就將我給你的那枚私印送入了宮中,我明白你這臭小子當初送私印的用意,便又命人將東西送了回去,你回頭可得記得取回來。」
「我曉得,祖父此舉深得我心。」李寬笑着點點頭,也不知道是在夸皇祖父眼下終於肯收下傳國玉璽還是先前送回了那枚私印。
「哼,楚王殿下謬讚了。」李淵無奈地搖搖頭,剛想端起酒杯,隨後似又想起什麼,用一種玩味的神情看着李寬道:「聽說,你對人家的外孫女,挺掛念的哈?」
「嘿!皇祖父!你以為我是你啊?!」李寬一聽到這個頓時就急了:「我那純屬是看在蕭阿婆的面子上,才出手撈了那傻妞兒一把,不然等她被人賣進了吐蕃,自己遭罪就罷了,可憐蕭阿婆半生漂泊,老了老了還得為這麼事兒傷心,我也覺得不合適呀!」
「原來是這樣。」李淵聽着孫兒的話,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可接着他又狐疑道:「那你幹嘛跑去調戲人家?還你有一計,可使隋室幽而復明?怎麼,天水麒麟上你身了是吧?」
「皇祖父,你看看你,做人不要這麼無趣。」李寬聞言直接倒打一耙:「我當初就被姑姑稱為『隴右麒麟』,只不過我為人低調罷了」
「吭」李淵此刻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可能對於孫兒的辯解,他半是好笑,半是心酸吧。
李淵知道,自己的諸多女兒中,能被李寬當面親口喚一聲『姑姑』的,從頭到尾便只有平陽昭公主李秀寧一人而已,往日,李淵其他的女兒們想跟李寬親近,不管那些公主們多麼和顏悅色的跟他說話,這臭小子就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直接轉身就走,態度固執得讓人既頭疼又心酸。
或許是因為提到了姑姑平陽昭公主,原本聊得好好的祖孫倆人,一下子便因為突如其來的感傷失去了開口的欲望。
在沉默許久後,李寬站起身:「祖父,我走啦。」
「嗯」李淵點點頭,望着孫兒離去的背影,他的眼中帶着某種不可言說的複雜情緒。
直到孫兒徹底消失在殿門外,收回目光的太上皇,看着擺放在自己面前的傳國玉璽,臉上並沒有高興的神情,反而閃過一陣失落和內疚。
他李淵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兩個人,一個是他的髮妻太穆皇后,一個是他的嫡女平陽昭公主。
而偏偏這倆人,生前對於孫兒李寬,最是疼愛不過
「難道說,這才是老天給我的懲罰麼」不知想到了什麼,李淵一邊苦笑着一邊口中喃喃道:「這人老了老了方知這良心債,才最最難贖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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