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堂的府門前忽然陷入了沉默。
呂浩存的身子隱隱在顫抖。
他看向那四位低着頭的弟子,眉宇間涌動着的神色複雜。
褚青霄看着他,問道:「呂大人還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呂浩存的身子一顫,他抬頭看了褚青霄一眼,然後再次看向那四位弟子:「為什麼?」
他顫着聲音問道。
他不太想得明白,為什麼這四位弟子,會背叛他。
這四人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弟子,他對他們極好,尤其是在呂煥走後,他甚至直言不諱的告訴四人,等到哪一天自己百年,自己剩下的所有東西都是他們的。
這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他不理解,為什麼即使如此,這幾人中,已然會有人選擇背叛自己。
而如果不是如此,也就無法解釋,為什麼褚青霄能夠知曉,前日夜裏發生的所有細節。
「呂大人就不必為難他們了……」
「你可以去騙自己,說當年呂煥在寧州對付外神時,不那麼去做的話,所有人都會死。」
「但你騙不了所有人,總有人是明白,當年的呂煥就是害死許沉沉的兇手!」
「你應該慶幸,你的這些弟子中,並不是每個人都如你們父子一般是蛇蠍心腸,他們中有人依然良心未泯,所以願意向陸鎮守揭發你的罪行!」褚青霄神色冷靜的說道。
「揭發我!?」呂浩存苦笑一聲,然後他死死的盯着那四位弟子,問道:「來!讓我看看,你們中的哪一位這麼高風亮節,這麼大義凜然?」
褚青霄通過修羅界在這時,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呂浩存周身瀰漫着的如有實質的殺機。
他的心頭一動,目光也看向那四位弟子中的李姓男子。
旋即,褚青霄張口言道:「李師兄,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瞞下去了。」
那位李姓弟子聞言,心頭一驚,而也恰好這時,那股縈繞在他身軀上的氣息被人有意收回。
他趕忙抬起頭,就要解釋。
可話未出口,呂浩存卻已經來到了他的跟前。
「師父……」他正要說什麼,呂浩存的臉色卻陡然猙獰,一隻手身處,捏住了他的頸項。
他的身子被高高提起,喉嚨間傳來的壓迫感,讓他的呼吸變得困難,到了嘴邊的話也被死死掐在喉間,再也無法吐出。
他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在朝他湧來將他淹沒。
一種巨大的恐懼感也將他籠罩。
而一旁的陸三刀眉頭一挑,身子一閃便來到了呂浩存的跟前,她一掌拍出,看似輕飄飄的掌風之中卻裹挾着巨大的力道。
呂浩存的臉色陡然煞白,身子暴退數丈,直接從執劍堂府門前的台階上跌落下去,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呂浩存,當着我的面,你也想殺人滅口?」陸三刀如此問道。
她得臉上沒了以往的醉意,反倒湧起了陣陣怒火。
呂浩存狼狽的站起身子,嘴角有鮮血湧出。
「怪我識人不明,養了這樣的狼崽子!」他不去理會陸三刀的話,而是目光惡毒的盯着那李姓弟子。
而那弟子此刻又被陸三刀所激發的氣息包裹,在原地動彈不得,但發白的臉上,卻寫滿了後怕。
「幾位,你們也看到了,呂浩存不是善類,對朱仁照是這樣,對你們也是這樣,如今我已經掌握了李師兄那邊的證詞,你們如果現在願意出面作證,將功補過,至少可以留得一條性命,否則,等着你們的就是死路一條!」褚青霄則在這時走上前來,看向其餘的三位弟子。
陸三刀眯着眼睛收回了落在那三人身上的氣機。
三人終於得以解放,他們抬頭看了看臉色蒼白的同伴,又看了看從地上爬起,身形浪白的呂浩存。
方才他們雖然沒有辦法發聲,可對於周遭發生的一切,卻感覺得清清楚楚。
他們聽見了褚青霄訴說的前日夜裏發生事情的經過,加上方才呂浩存對那位李姓弟子的態度,讓這幾人也意識到,那位李姓弟子就如褚青霄說的那樣,已經將事情的始末對陸三刀和盤托出。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也覺得早已沒有迴轉的餘地。
而依照着天懸山的門規,殘害同門弟子,是足以被砍頭的重則,當下的他們心底慌亂也再也顧不得其他,紛紛在這時跪拜了下來。
「都是呂浩存指使我們幹的!」
「是他讓我們將朱仁照殺死,然後拋屍在城中小巷!」
「他兒子當年害死了朱仁照的妻子,前些日子聽聞朱仁照將真相告訴了他兒子,便懷疑是朱仁照與朱全殺了他兒子,所以前日夜裏對朱仁照百般折磨……」
三人的心頭慌亂,為求活命,在這時開始將那日事情的始末一一道來。
周圍的百姓們聞言,也紛紛面露駭然之色。
在這之前,他們已經相互打聽,知曉了朱仁照遇害的事情,也明白了朱仁照的身份。
可此刻聽聞呂浩存等人在那天夜裏折磨朱仁照的各種手段,已然覺得駭人聽聞。
呂浩存見自己門下的弟子如此,也知道事情徹底敗露,他的身子僵立在原地,頓了好一會,下一刻,他卻陡然面色憤慨。
「是!」
「是我殺了朱仁照!」
「可是……他殺了我兒子!血債血償!有什麼錯!」他大聲的怒吼道,臉上寫滿不甘。
「首先。」
「你兒子不是他殺得。」褚青霄卻在這時看向呂浩存,沉聲說道。
呂浩存一愣,之前褚青霄倒也提及過此事,他只當是對方為了逼迫他就範,而說出的謊言。
但此事,事情已經敗露,褚青霄當然不必再與他說謊,他也意識到,褚青霄似乎真的知道一些他不曾知曉的真相。
「不可能!他親自承認的!」
「如果不是他殺的,他怎麼可能知道那天夜裏我家煥兒沒有佩戴靈劍,又怎麼會承認……」呂浩存這樣說着,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陡然變得難看。
他想到了那天夜裏朱仁照從見他開始,便一直試圖將罪責推諉到朱全以及明鏡台的身上,可到了最後關頭,卻略顯突兀提及呂煥死時未有佩戴靈劍的事情。
而那時的呂浩存自以為發現了紕漏,在仇恨的催動下,將這小小的紕漏當做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結果。
此刻想來,以朱仁照當初那為了自己的兒子,可以卑躬屈膝,向他乞求活命的性子,又怎麼可能將罪責推到自己兒子的身上?
他從一開始就在騙自己!
這一切都是他的謀劃!
他用自己的命,去為旁人頂罪!
那個在他眼中,卑賤、可憐,甚至不值一提的跛腳男人,卻將他耍得團團轉。
想到這裏,呂浩存的臉上再次浮出猙獰之色:「當初……當初我就不該一時心軟,將他放了!」
他頗有些懊悔的自語道。
「呂大人,就別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你不是什麼心軟,你只是打心眼裏看不起朱仁照這樣的人。」
「你覺得他們這樣的人,就應該逆來順受,就應該被你踩在腳下,任由你欺凌!」「但事實卻是,脫掉天懸山弟子這層光鮮的外衣,你和他並無區別。」褚青霄卻寒聲言道。
「你不比他高貴,他也不是能任由你踐踏的螻蟻!」
「你的兒子,不是被他的殺的,而是被你害死的。」
「你教給你兒子的高高在上,為他的死埋下了禍根!而現在,你也得為你的惡行付出代價了!」
「數年前,你包庇呂煥,對朱仁照威逼利誘。」
「前日,你濫用私刑,將朱仁照屈打成招,同時將之殺害!」
「無論是依照大虞律法,還是天懸山門規,呂浩存你都萬死不足惜!」
褚青霄說罷這話,他邁步走上了前去,背後的臨淵劍猛然出鞘。
呂浩存在方才陸三刀那一掌之下,已然經脈盡斷,面對走來的褚青霄,他提不起半點的力量抵禦。
並且謀害朱仁照的事情已經敗露,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半點活下去的可能。
但他仍然覺得不甘,他已經知道誰是殺死自己兒子的真兇——能讓朱仁照如此處心積慮的誆騙他的人,顯然只有朱仁照的兒子朱全!
他在清泉峰上,仍有不少的舊友,他就算是死,只要將這個消息傳遞出去,他的舊友或許會想辦法幫他報仇雪恨,抱着這樣的念頭,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
可褚青霄哪裏會不知道他的想法,在這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跟前,他手中的臨淵劍,猛然遞出,刺入了呂浩存的胸膛。
劇烈的疼痛以及飛速被抽離的生機,讓呂浩存那到了嘴邊的話,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從他嘴裏吐出。
他的眸中滿是不甘與絕望,而在意識要完全散去的前一刻,褚青霄湊到了他的耳邊,輕聲道。
「再告訴呂大人一個秘密吧。」
「其實……沒有人背叛你。」
「你如果能再信任一點你的門徒,我拿你其實毫無辦法。」
呂浩存的心頭一顫,他用最後一絲氣力看向那位李姓弟子,卻見對方面如死灰的癱坐在原地,臉上寫滿了恐懼與錯愕。
顯然,對於這一切,他也並不知情。
可如果沒人背叛的話,褚青霄又是怎麼知道那天夜裏的一切的?
這個疑問在呂浩存生命的最後關頭,湧上了他的腦海,但他已經沒有氣力再想。
帶着絕望與不甘,帶着困惑與懊惱。
他的腦袋終於重重的垂下,再無半點生機。
……
執劍堂的府門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錯愕的看着眼前這一幕,看着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竟然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了一位天懸山的執事。
但在短暫的錯愕後,人群卻爆發出陣陣歡呼。
他們都是天懸城中的外門與雜役弟子。
在這天懸城內,被內門欺壓之事時有發生。
但在大多時候,他們都敢怒不敢言。
對於朱仁照的遭遇,他們自然感同身受。
而人群的角落中,此刻一位頭戴白色面具的男子,同樣看着場上這一幕,他面具背後的眸中閃動着深邃的光芒,在歡呼爆發的那一刻,他似有所感的看向四周,那些人群之中,有一道道微薄金色光點,從他們體內湧出,似乎就要奔向台上的褚青霄。
頭戴面具的男人,袖口下的手,輕輕一動,結出一個古怪的手印,下一刻,那些涌動的金色光點,仿佛得到了某種召喚,竟然在這時調轉了碼頭,湧入他的體內。
他周身的氣機,隨着這些光電的湧入,也變得磅礴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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