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霄的胸口淌着血,劇痛還在周身蔓延,可意識卻清醒了不少。
已經不再需要楚昭昭攙扶着,才能前行。
身後發生的事情,他大抵清楚,也明白是眾人拼着性命給他拖延時間。
他擔憂着眾人的安危,可卻不敢回頭——他得對得起眾人這份犧牲。
他們一頭扎入了破敗的道觀中,身後王大貴拉着王澈以及還有極為慌了神的家丁也快步跟着。
道觀之中隨處可見殘垣斷壁,內里一片死寂,並沒有那老道士的身影。
褚青霄也並不明白為什麼宋歸城一口咬定那老道士能解決眼前的麻煩,跟不明白那位燭陰真神為何會盯上自己,而自己體內方才那種仿佛要靈肉分離異狀有到底意味着什麼。
但他沒有時間去細想,雖然眾人幫着他拖住了神衛的大部隊,可已然有那麼幾個傢伙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始終緊隨其後。
「哪裏有什麼老道士?」王大貴焦急的問道,他的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跡,對於他這般體型的人來說,這番逃亡已經讓他出氣多進氣少,再跑下去,沒等到神衛的骨刀落下,他自己恐怕就得先被活活累死。
褚青霄沒有心思理會他的抱怨,他的目光四望,很快便鎖定之前在道觀外便看見的那棵桃樹。
作為這一片死寂之地中唯一好擁有着些許生機的事物,褚青霄有理由相信,這樣的異狀絕非巧合。
而與之前在道觀的匆匆一瞥不同,這一次,他看得更加真切。
那棵尚未有完全枯死的桃樹,位於一片桃林正中,它的半邊枝葉已經徹底枯敗,但剩下的半邊雖然也有泛黃枯死的跡象,可頂端卻固執伸出了些許枝葉,閃爍着翠綠的生機。
而最古怪的是,那桃樹的樹幹上,卻掛着一道成人手臂粗細的鐵索,鐵索纏繞着他的軀幹。
就像是蟒蛇在奮力絞殺自己的獵物,鐵索將樹幹死死纏繞,一些地方已經勒入了樹幹之中,淡淡的黑氣從鐵索之上溢出,湧入桃樹的樹幹。
顯然,這就是困死桃樹的關鍵。
褚青霄沒有時間多想,看清那處場景後,便帶着眾人快步朝着那處走去。
「宋歸城讓我們來找道士,你帶我們來桃樹林幹嘛?」眾人走近之後看清那處的場景,頓時有人焦急的抱怨道。
王大貴也側頭看了看枯樹林外,三位永夜神衛已經邁着沉重的步伐緩緩的朝此間走來。
「對啊!賢侄,這可不是玩笑的時候,你知不知道那道士叫什麼名字,要不我們喊喊?」王大貴也在這時言道。
褚青霄沒有理會眾人,只是徑直的走到了那棵桃樹的跟前,目光落在它樹幹上的那些鐵索之上。
他抽出了手裏的劍,便在這時用盡渾身氣力砍向那鐵索。
鐺!
劍刃落在鐵索上,發出一聲悶響,卻只在鐵索上留下了一道淺淺印記。
一旁的王澈也扔下自己在原地呼天搶地的父親,同樣嘗試着以手中刀劍斬開那鐵索,可同樣,他的劍,也只在鐵索上留下了一道印記而已。
神衛們在這時也發現了褚青霄等人,正快步朝着他們奔襲而來。
「這……這可怎麼辦!?」眾人見狀急得可謂是臉色煞白。
「想活命就來幫忙!」褚青霄卻言道。
此刻眾人早已慌了手腳,聽聞褚青霄此言,也顧不得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皆在這時圍攏過來,拿着手裏的刀劍,使出了渾身的氣力,對着那樹幹上的鐵索便是一陣刀劍相向。
叮叮噹噹的打鐵聲響徹,可鐵索卻並無半點被損壞的跡象。
神衛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眾人的額頭上汗跡淋漓。
「這樣下去,根本打不開!」楚昭昭也皺起了眉頭,她索性催動起體內的力量,伸手就要抓向那鐵索,她比較有三境修為在身,雖然因為觀劍養意訣的關係無法動用劍意,可體內的靈力所能催動起來的力量也不是眼前這群都未有如今的傢伙可以比擬的。
她想着以此法,試一試能不能直接將鐵索毀去。
可是她的手才剛剛觸及到那鐵索,臉色就驟然煞白,鐵索上溢出的黑氣仿佛尋到了獵物的野獸一般,在這時竟然順着楚昭昭的手臂,朝着她湧來。
楚昭昭的心頭一驚,趕忙鬆開手,退開身子。
「是燭陰煞氣!」她驚聲言道。
這話出口,褚青霄一愣。
「什麼燭陰煞氣?」周圍的眾人也有些奇怪的看向楚昭昭,顯然並不太理解對方說出的字眼的意思。
王澈將信將疑的伸出手要觸摸那鐵索,似乎是想要驗證楚昭昭所言。
褚青霄知道楚昭昭在這種事情上並不會胡言,他見狀下意識的想要阻止。
可話還未出口,王澈的手就已經落在了鐵索上。
「沒事啊?」王澈神情平靜的言道。
「楚姑娘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們這些人中就你有修為傍身,你還是快些出手試試能不能把這鐵索弄斷吧!」
褚青霄見狀一愣,他的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起之前順着地宮的壁面下行過程中,那些洶湧的煞氣對楚昭昭造成了多大的困擾,可又對褚岳山等人視而不見的場景。
那因為慌亂而被暫時忽略的不安感,又再次湧向褚青霄的腦海。
他疑惑的看向楚昭昭,楚昭昭卻趕忙低下了頭,似乎在畏懼着褚青霄的目光。
「哎呀!你們就不要再扯這些有的沒的了,管他什麼煞氣,想辦法把這鐵索打開啊!」王大貴焦急的說道,打斷了褚青霄腦海中湧起的困惑。
這時,那些永夜神衛已經衝殺到了距離眾人不過數丈之地,他們掏出了自己骨刀,雙眸之中爆發出猩紅的血光。
褚青霄也意識到事情的緊迫。
他的心頭一動,想起了在地宮之中那些煞氣對自己避之不及的場面。
他當下沒有猶豫,伸手就要去觸碰那鐵索。
「小心,這鐵索上的煞氣比起地宮中還要濃郁數倍!」楚昭昭提醒道。
聽聞此話的褚青霄不免看了對方一眼。
方才王澈出手之時,楚昭昭並未出言提醒,而自己出手,她卻一臉擔憂。
褚青霄自然不會生出認為這是楚昭昭更在意自己的愚蠢念頭。
他覺得……
眼前的少女仿佛是知道這煞氣對王澈等人並無任何作用,而對他卻有所威脅。
這困惑,讓褚青霄心頭的不安更甚。
但越來越近的永夜神衛卻讓他沒有心思再去多想。
他收回了目光,將手觸碰到了鐵索之上。
那一瞬間,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然顫動,而那鐵索之上的煞氣仿佛就像是烈火遇見了湧泉一般,發出一陣滋滋的聲響,然後飛快的從鐵索之上溢出,飄向四周。
這場面讓在場的眾人都是一愣,但褚青霄此刻卻無心去關注這詭異的場面。
當他的手摁在鐵索之上時,他的腦海中一道身影忽然浮現。
那一刻周遭的一切被淡化,他仿佛置身另一個世界,一位慈眉善目,但背脊彎曲老者正站在他的跟前。
他穿着一身髒兮兮的道袍,頭髮花白,身材略顯乾瘦。
「孩子,你終於來了。」他看向褚青霄這樣言道。
「你是……玄都觀的老道士。」褚青霄也看向對方,對方的身影與腦海中那個模糊的道士形象重疊。
「沒那麼多時間了,孩子。」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老人如此言道。
雖是緊迫之言,可語氣里卻並無催促之意。
反倒像是長輩在對自家的孩童循循善誘。
「你體內燭陰神血是當年我無奈之下封印進去的,也是這一舉動,方才讓武陵城墮入了煉獄。」
「這些年,燭陰們想盡辦法,就是為了取出你體內的東西,如今那封印已經鬆動,燭陰真神也是感受到了這一點,方才從沉睡中甦醒。」
「你得阻止他,我知道,這對於你很困難,但……」
「只有你能去做。」老人繼續說道。
「我該怎麼做?」褚青霄困惑的問道。
「囚禁我的枷鎖雖然已經解開,但我所余的神力也快要耗盡,無法維持這幅神形……」
「我會用我僅存的力量張開結界,將惡靈暫時驅逐,然後用最後的時間為你加固封印。」
「孩子……」
「而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做出那個你一直不敢做出的決定……」
「決定?」褚青霄有些困惑,但還不待他將這個問題宣之於口,眼前老人的身軀便緩緩散去。
「等等!」褚青霄朝着對方大聲言道。
可話音落下,他卻已經又回到了桃樹前,周遭眾人驚恐的叫聲,那神衛殺來的嘶吼響徹在耳邊。
褚青霄回過了神來,他看向眼前桃樹之上的鐵索,隨着煞氣被驅散,鐵索頓時變得鏽跡斑斑。
神衛已經殺到跟前,褚青霄沒有時間細想,趕忙在這時伸出手抓住樹幹上的鐵索,用力一扯。
方才還堅如磐石的鐵索頓時斷開。
眼前的桃樹的枝葉猛然輕顫,一道溫暖的氣息盪開,同時要紅色的結界從樹頂亮起,朝着四周擴散。
結界形成光壁流轉着紅色的流光,那些衝殺到跟前的神衛觸及到光壁,頓時嘴裏發出一陣痛苦的哀嚎聲,他們血紅色的眸中露出了恐懼之色,在這時紛紛退出到了結界光壁之外。
他們手持骨刀憤怒的朝着褚青霄怒吼,但卻再也沒有沖入其中的勇氣。
看見這番情形的褚青霄心頭一喜,至少這證明了那幻象中的老道士並未誆騙他。
「沒事了,我們馬上就可以解決這麻煩……」他興奮的看向周圍的眾人,嘴裏這樣說道。
可話那話說道一半便戛然而止。
王澈等人此刻的臉上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喜悅,他們臉色蒼白,身軀仿佛被烈火灼燒一般,周身不住的發出滋滋的輕響,伴隨着的還有陣陣青煙溢出。
他們似乎無法承受那股痛楚,一個接着一個倒在了地上,嘴裏發出陣陣痛苦的哀嚎……
看着眼前的場景,褚青霄的瞳孔在那時陡然放大。
他想起了剛剛那老道士說過的話……
「我會用我僅存的力量張開結界,將惡靈暫時驅逐……」
「將惡靈驅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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