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我來自深藍的盟主,加更一章)
那是一座面目全非的城池。
斷壁殘垣之上覆蓋了苔蘚,草木在碎石的縫隙中,頑固的生長。
遠處有飛鳥的鳴叫,近處有鼠蟲在草堆中爬過。
作為一座城池它的確破敗不堪,但十二年的光陰過去,曾經發生在這裏的死亡,被歲月所覆蓋。
當它再次展露在眾人眼前,那破敗之上,撲面而來的,卻是這永夜界中不曾有過的生機盎然。
「你瘋了嗎?褚青霄!」祝淵在那時用近乎咆哮的語調怒吼道。
隨着那通往現世的出口碎裂,兩個世界在那時交匯。
就像是兩顆石子相撞,總有一顆會在這碰撞中碎裂。
而顯然,永夜界就是那顆相比於現世微不足道的石子……
不。
準確的說,是砂礫。
永夜之界周遭的空間,一道道裂紋繼續蔓延。
現世的氣機也隨即湧入。
就如祝淵所言的那樣,現世的規則會絞殺褚岳山等人帶有燭陰氣息的靈魂。
雖然他們現在依然身處永夜界中,但隨着那些氣機將褚岳山等人籠罩時,他們靈魄依然頓時如置身於火海之中。
哀嚎聲不斷從人群中響起。
「褚青霄!你好狠的心!為了自己活命,要讓我們都死在這裏!」人群中有人開始破口大罵。
「吼!」地宮上空的黑龍也發出一聲巨大的咆哮,似乎有所憤怒,又似乎是在畏懼。
「褚青霄!你真的不顧這數萬人的死活了嗎?」祝淵也大聲的問道。
這並不是他認識中的褚青霄會做出的事情。
他不明白,自己這般完美的計劃,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不,巫祝大人。」褚青霄看向他,低聲言道:「他們已經死了,死在你的手中。」
「那是罪孽,與我無關。」
祝淵聞言一愣,嘴角卻露出冷笑:「褚青霄,你沒有這樣殺伐果斷的勇氣,我知道的。」
「你相要挾我?那就拿出你的籌碼,這場面嚇不住我的。」
「並且,我要提醒你的是,他們的魂魄與我不同,極為脆弱,在這現世氣息的包裹下,不出二十息的時間,就會有人灰飛煙滅!」
仿佛是明白了褚青霄的算盤,祝淵臉上的慌亂之色散去大半,他如此說罷,目光還有意看向那些武陵城的百姓。
在現世氣機的侵蝕下,眾人凝實的身軀開始升起陣陣青煙,身軀也開始變得透明、模糊,趨於消散的邊緣。
「我說過,這是巫祝大人給出的兩個選擇之外的,第三個選擇。」
褚青霄卻平靜言道:「這件事,從現在開始,不再與燭陰有任何關係。」
「我沒有讓他們死而復生的力量,但我可以讓他們得到安息。」
「像每一個死去亡魂一般,在本屬於我們的世界,安息。」
他此言一落,縈繞在他周身的帶着神力的紅色氣息猛然涌動開來。
它們去向那些亡魂的周圍,將那些亡魂包裹其中。
方才還在現世氣機的灼燒下痛不欲生的亡魂們,在神力的包裹下,臉上的痛苦之色開始漸漸趨於平靜,變得模糊的身形也開始凝實。
甚至,還有陣陣黑色的氣息從他們的體內被驅趕出來,那些已經臣服在燭陰腳下的亡魂們,呆滯的臉上開始浮現出一絲絲生氣。
祝淵將這幅場景看在眼裏,心底頭咯噔一聲,也終於明白了褚青霄的算盤。
他要用這本來是用於封印他體內神血的神力淨化武陵城亡魂體內的燭陰氣息,讓他們可以安然回到現世。
這確實是個祝淵於此之前沒有料想到的計劃。
當然,不是因為這個計劃如何精妙。
只是因為祝淵認為褚青霄雖然不算聰明,但應該也不會愚蠢到,想出這樣的餿主意……
祝淵在那時沉默着盯着褚青霄,看着褚青霄將周身的神力不斷催動着湧向那些武陵亡魂。
這股神力的數量並不算多,不過三四息的時間褚青霄周身的神力便已經盡數散去,而或許是為了確保那些亡魂體內的燭陰氣息能被完全清理,褚青霄甚至還將體內之前那次封印神血時殘餘的神力也盡數催動而出。
隨着這麼多神力的湧出,武陵城眾人周身的氣機也開始不再如之前那般陰冷,他們臉上的神情也開始由空洞變得靈動,一股暖意將他們的靈魂包裹,從未有過的舒適感涌遍全身。。
似乎確如褚青霄想的那樣,遺留的神力足以讓武陵城的亡魂得以超脫。
但目睹這一切的祝淵,嘴角卻揚起了笑意:「褚青霄,你確實每次都能出乎我的預料。」
「以往我覺得你善良的過頭,執着得過頭,也勇敢得過頭。」
「但我沒想到的是,你還愚蠢得過頭。」
褚青霄聽聞此言,側頭看向祝淵,臉上的神情依然平靜。
但祝淵卻笑意更甚:「靠着那個外來者,打開通道的計劃確實精妙,可你將神力傾瀉而出,用於淨化這些亡魂體內的燭陰氣息,卻是一步爛到了極致的臭棋。」
「我和你虛以為蛇,可不是真的覺得你是個人物,我只是忌憚你體內的神力。」
「擁有神力,你就擁有封印神血的能力,那是你唯一的籌碼。而現在,你親手把你籌碼扔了出去,你覺得我現在還會懼怕你嗎?」
祝淵的嘲弄仿佛戳中了褚青霄一般,褚青霄的身子明顯一顫,頭顱在那時底下,似乎是在害怕。
祝淵見他如此,臉上的得色更甚。
「既沒辦法殘忍到不顧他人生死,也沒有強大能事事照顧周全。」
「你這種人啊,註定是會滿盤皆輸的。」
祝淵這樣說着,手臂在這時伸出,他周身的煞氣瀰漫將褚青霄籠罩。
看那架勢,顯然是準備動手,取出褚青霄體內的燭陰神血。
可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褚青霄胸膛的剎那。
咚。
咚。
咚。
沉悶而有力的心跳聲卻忽然從褚青霄的胸膛處響起。
那聲音從響起之時,便不斷的增強,只是眨眼的光景,便已經沉悶得開始在這地宮之中迴蕩。
每一次聲音的響起,便有一種恐怖的氣息從褚青霄的周身漫開。
祝淵伸出手的在那時一頓,他仿佛察覺到了什麼一般,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他定睛看向褚青霄的胸口,那裏,那朵象徵着神力封印的桃花印記已經徹底灰暗了下來,凸起的黑色的血管伸入他心臟所在之處。
隨着那心臟的跳動,他的胸膛也開始劇烈的起伏,而每一次這樣的起伏,都讓他胸膛處那些凸起血管之中,黑色的鮮血涌動,流向周身。
更多的黑色血管從他心臟周圍凸起,很快就密佈他的整個胸膛,他們糾纏在一起,就像是盤踞在一起的毒蛇,猙獰可怖,又帶着一絲詭異。
「你……你……」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祝淵的聲音開始顫抖。
褚青霄低着的頭緩緩抬起,那雙曾經明亮的雙眼,此刻卻被漆黑之色徹底侵染。
那是一種不同尋常的黑暗,深邃邪惡,直視他,就仿佛是在直視一道不可見底的深淵。
「祝淵……」
「我覺得你現在,是不是應該稱呼我為真神更為合適呢?」褚青霄的聲音在那時響起。
語調低沉又沙啞,就仿佛身處於寂靜無垠的山野,惡鬼忽然在你耳邊輕聲呢喃。
祝淵一個激靈,身子下意識的後退數步。
「你竟然真的……真的吸收了燭陰神血!」他大聲的驚呼道,大抵是因為心頭的驚駭過於濃烈,以至於他的聲音尖細得有些刺耳。
「跪下!」但回應祝淵的卻是褚青霄一聲低語。
那輕飄飄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眼,卻仿佛裹挾着無上的威能一般。
此音一出,祝淵便覺自己的背上如有山嶽壓頂一般,他的雙腳不由自主的彎曲了下來,在那時撲通一聲跪到在地。
「褚青霄!褻瀆神明的代價,你承擔不起!」巨大的屈辱感讓祝淵近乎失去理智,他朝着褚青霄大聲的怒吼道。
褚青霄看了他一眼,漆黑的雙瞳中儘是輕蔑,就像是一個成年人面對一隻螞蟻的張牙舞爪,他不會在意他任何惡毒的詛咒,甚至懶得看上一眼。
褚青霄不去理會祝淵的怒吼,他能感受到到這一刻翻湧在他體內強大的力量。
但卻不止是力量。
還有某種不能言說的對世界本質的明悟。
他看向眼前的地宮,一隻手朝着地宮伸出,他的衣衫鼓動,頭上的黑髮胡亂的揚起。
那一刻,他身形挺拔,仿佛真的化為了魔神一般。
他伸出的手,在這時猛地握緊。
「歸來!」
他如此言道,黑暗中,一道道光粒涌動,紛自聚合在一起,化作一道道人形。
是那些死去的西洲劍甲的亡魂。
亡魂們顯然還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死而復生,臉上的神情都顯得有些迷茫。
但褚青霄的身子卻隱隱有些顫抖,他周身密佈的黑色血管開始爆裂,鮮血不斷滲出,就仿佛這具肉身隨時都可能崩塌一般。
但他咬着牙強撐着自己的身軀,在這時再次催動周身的黑氣,低語道:「驅離!」
此言一落,西洲劍甲與諸多武陵城百姓的亡魂都在這一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包裹,被送出了永夜界,來到了那破敗的城池之中。
看着眾人去到安全的所在,褚青霄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可那笑容還沒有完全在他的臉上綻開,他的喉嚨卻忽然一甜。
「咳咳咳……」
他的嘴裏在這時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鮮血隨之從嘴中噴濺而出,一股劇烈的痛楚從四肢百骸的傳來,他的身形站立不穩,在那時跪倒在了地上。
他咬了咬牙,強忍着周身劇痛,站起身子。
他知道……
他還有最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
他抬起頭,看向穹頂。
穹頂那條黑龍,巨大的身形翻騰,他巨大的頭顱緩緩下沉來到了褚青霄上方,在那時用猩紅的雙目直視着褚青霄的雙眼。
腐爛與死亡的氣息從他鼻尖呼出,將褚青霄籠罩。
他巨大的嘴張開,宛如悶雷一般的聲音響起。
它說。
「它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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