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神泉劍……就是你們甘泉峰的祖劍,想要害你?」宋清清瞪大了眼睛看着陸七,不可思議的問道。
陸七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他坐在石亭下,雙手噴着薛三娘為他熬製的藥粥,喝下一口後,臉色略微好轉,這才心有餘悸的言道。
「我不確定,但那把劍很古怪。」
「項師兄因為某些事情被師尊關在了思過崖。」
「那天正好是項師兄的生日,靈兒想要為項師兄送些吃的,就讓我想辦法打開思過崖前的劍意結界。」
「這雖然很麻煩,但之前我也為她做過幾次,按理來說,是能夠支撐得住的。」
「劍意結界?」一旁的左傳薪聞言臉色明顯一變,神情略顯驚訝的問道:「陸師兄,你是說你靠自己肉身,去硬抗了思過崖的劍意結界?」
「那處的劍意兇猛無匹,你只有五境修為,如此做恐怕是要傷到根基的!」
「也……也還好吧。」陸七聞言臉色有些侷促。
「周師妹未免太過任性了些!」但左傳薪畢竟是甘泉峰的弟子,聽陸七說到這裏,大抵也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他略顯不滿的言道:「他與項安是情深意篤,但也不能為了見上一面,就把陸兄的前途與性命拿來開玩笑吧?」
陸七連連擺手道:「也不是你想的那樣,靈兒本就對修行之事了解甚少,我也鮮有與她提及其中風險,故而她也就不明白這裏面的麻煩,說起來,也怪我自己,過於高估自己的修為……」
左傳薪聞言,心頭的不忿稍稍緩解了些許,畢竟是周靈兒出手幫助,他才能帶着陸七逃出生天,周靈兒確實心地不算太壞,只是過於任性。
但左傳薪很快又言道:「周師妹不懂這其中的風險,難道項安會不知道?」
「他與周師妹花前月下時,難道就沒有想過陸師兄的處境?」
說道這裏,左傳薪看向陸七,繼續言道:「陸兄,你也是的。」
「你既然喜歡周師妹,就應該與她道明一切……」
這話一出,陸七的臉色一變,趕忙道:「我……我沒有……」
「我對靈兒只是兄妹之情,以及對師尊的感激,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這話一出,左傳薪還未回應,一旁的宋清清卻搶先翻了白眼:「你還真是又舔又慫……」
「活該周靈兒被項安騙得團團轉!」
這話說得多少有些刻薄,陸七的身體此刻又極為虛弱,褚青霄不免擔心,他看向宋清清,想要阻止對方繼續嘲諷陸七。
可誰知這話剛剛落下,一旁的左傳薪卻是一臉認同的點了點頭:「陸師兄,宋姑娘這話,話糙理不糙。」
「男歡女愛本就是人之常情,有何不可說的?」
「更何況那項安實非良人,你越是在意周師妹,就越是應該讓她看清項安的本來面目,否則將周師妹託付給項安這樣的人,豈能幸福?」
左傳薪的數位師兄被項安所愛,心頭對其已經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自然不會對其再有半點好感。
陸七尚且不知自己昏迷後發生的一切,聽聞這話,臉上的神情有些糾結。
褚青霄倒也知道陸七這樣的性格,很難在感情之事快速做出取捨。
他的身體尚未恢復,褚青霄不想讓其過於憂心,故而趕忙出言轉移了話題:「所以,陸兄你之所以病情惡化,是因為那日歸去之後,又被周姑娘拉着去打開劍意結界?動用了體內的赤鬼之力?」
褚青霄問出此問時,眉頭微皺。
他分明記得,那日與陸七分別時,他曾千叮嚀萬囑咐,告訴陸七他體內的狀況危險,雖然自己幫他消解了一些赤鬼之力,但卻遠沒有完全根治,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再動用赤鬼之力。
可陸七卻架不住周靈兒的哀求,將自己的安危置於不顧之地,如此行事,未免過於愚蠢了些。
而陸七聽聞此言,卻搖了搖頭:「那日我回到山門後,確實遇見了靈兒,也確實被靈兒帶着去了思過崖,為她打開結界。」
「但我記得褚兄的交代,所以一開始就與靈兒說好了,我試着打開結界,但如果在不用動赤鬼之力的前提下無法做到,今日就只能暫時作罷。」
「靈兒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我態度堅決,她也只能應允。」
「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
「往日需要我耗費大氣力才能打開的劍意結界,那天我只是稍稍催動體內的靈力,縈繞在思過崖門口的劍意就自動散去,打開了一個口子。」
「我當時便覺古怪,可靈兒哪裏懂得這些,她見結界打開,當下就興高采烈地沖了進去,我叫不住她,只能任由她進入……」
「甘泉峰思過崖的劍意結界極為特別,一旦有人並非靠着峰主令牌進入,劍意結界就會不斷的反撲,需要有人在結界處與劍意對抗穩定劍意結界,否者劍意就會攻擊進入劍意結界之人。」
「靈兒走入了劍意結界,我就只能站原地支撐結界,以防劍意結界中的劍意反撲,傷到她。」
「這樣的事情,我以前做了許多次,倒還算是輕車熟路。」
「一般來說,打開劍意結界是要困難的許多的,以往在這個時候,我都不得不動用赤鬼之力,才能做到,而維持劍意結界的平衡,卻不需要如此,只是會不斷消耗體內的靈力與劍意。」
「可那日的情況卻有些古怪,打開劍意結界的過程我只是微微動用靈力,便做到了,可維持劍意結界的平衡,卻出了差池。」
「一開始一切還與以往並無區別。」
「只是我去之前,本就受了些傷,又與荒蕪有過交手,身子比平日虛弱了不少,支撐劍意結界的平衡略顯吃力,但還算能夠堅持。」
「可約莫一刻鐘的光景之後……」
說到這裏,陸七頓了頓,眸中竟然在那時泛起陣陣恐懼之色:「本該縈繞在我周身的劍意忽然不再無序的翻湧,他們就像是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忽然將我包裹,將我的身軀鎖定。」
「我意識到了不對,想要催動自己體內的力量脫身。」
「可剛剛堅持那一刻鐘的時間,把我體內的力量消耗得所剩無幾,我一時間動彈不得。」
「然後,我便感覺到我體內的力量開始被一股力量抽取出來,我無論怎麼掙扎都並無作用……」
聽到這裏,眾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古怪。
左傳薪率先問道:「你的意思是,是神泉劍在控制那些劍意將你禁錮,同時抽取你體內的力量?」
問出這個問題時,左傳薪的臉上明顯泛着濃郁的困惑之色。
作為甘泉峰的弟子,祖劍神泉劍在他的心中自然是有着極重的分量的。
他大抵是不願意相信,甘泉峰的祖劍會做出對甘泉峰弟子不利的事情來的。
「嗯。」陸七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有些凝重,顯然也明白這個事情要是傳出去,對甘泉峰的影響會有多大——
堂堂的天懸七峰之一的甘泉峰,被歷代門人視為神物的祖劍,竟然是會奪人血肉的魔物。
這足以毀掉甘泉峰的百年清譽。
故而這樣的推論說出來時,自然是需要慎重的。
但陸七的回答卻格外肯定。
「我能感覺到那股劍意就是來自神泉劍的,畢竟在那之前,為了幫助靈兒,我已經與這劍意交手過多次。」
「當然……也有可能是神泉劍被某些用心歹毒之人控制了……」
陸七還是給自己留了餘地,只是,神泉劍已經無主多年,天懸山歷代甘泉峰峰主都嘗試過拔出此劍,其中不乏一些驚艷絕倫的天才之輩,可他們依然無法掌握此劍,又有誰能有這般本事,無聲無息的操控神泉劍呢?
得到這樣回答的左傳薪,頓時沉默了下來,但他還是有些不願相信,沉吟之後,又問道:「陸師兄,如果事情真的是你說的那樣,神泉劍也好,控制神泉劍的惡人也罷,他想要吸取你的力量。」
「既然那時的你,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那你最後是怎麼活下來的?」
神泉劍一旦生出惡靈,通常情況下,這種惡靈都會以自己的本能行事,就跟飢腸轆轆的凶獸,會把獵物吃得屍骨無存一般,渴望力量的惡靈,自然也會將對方的力量吞噬得一乾二淨,直到其心脈枯竭而亡。
陸七能活下來,確實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面對眾人在這時投來的疑惑的目光。
陸七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有些古怪。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眸中的光芒恍惚。
他昏迷了許久,腦袋還有些暈眩,關於那日的記憶,尤其是陷入昏迷前的記憶都不那麼真切,此刻面對眾人的詢問,他努力回想着那日發生的一切。
他隱約記得,在被劍意包裹,在體內的力量不斷被吞噬,近乎就要枯竭前。
他的那把黑獄闕忽然開始顫抖。
它第一次在沒有陸七催動的前提下離鞘而出,來到了陸七的身前,一道道血紅色的力量從黑獄闕的劍身中溢出,試圖將陸七包裹,對抗那縈繞在陸七周身的劍意。
只是神泉劍激發的劍意強大無比,黑獄闕似乎難以抗衡,寬大的劍身在浩大的劍意面前,就宛如大海之中的一葉扁舟,晃晃蕩盪,搖搖欲墜。
終於,在某一刻,黑獄闕似乎再也難以承受源源不斷的劍意衝擊,劍身之上浮現出一道道裂紋。
伴隨着「砰」的一聲輕響,黑獄闕猛然破碎。
而在陸七昏死前,他所見的最後一個畫面,是那巨劍破開的碎片中,一道紅色的身影出現,用他那腐敗醜陋的身軀,將陸七死死的包裹在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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