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天黑,回寰三人還是沒有回來,陸然只好先陪着可知子吃晚飯。
可知子仍虛弱,所以陸然要了半桌子清淡小餐,半桌子大魚大肉。
反正是自家的客棧,下午提前打烊後存貨剩了不少,不吃白不吃,況且自己在那平頭峰上吃了兩天素,這回來的第一頓,可要好好補回來。
「然哥兒。」可知子望見陸然心不在焉,手中撈着一個鴨膀子,舉在半空停住了,嘴巴也好像忘了咀嚼。
「額啊」陸然一個激靈,跟着就噎了食,又是喝水又是憋氣又是乾嘔了半晌。
出了丑,但卻緩解了尷尬,其實陸然原本在想一個非常尷尬的問題。
這個問題,幾乎所有的男人遇見了喜歡的女人都想過。
想過,而且暗暗發誓自己永遠不會再去想的問題。
「然哥兒,你說,那個徐方」可知子將原本想跟回寰談一談的事情,這會兒問了陸然。
陸然心裏和話里都還有些發虛:「他不是說了嗎,你像他的一個故人。」
「是是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傷的緣故,可知子已經很久不曾皺起眉頭。
皺眉,也是需要氣力的。
她說出自己的疑慮:「我只是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陸然托住腮,假裝思考,實則是在偷瞄:「不過,我倒是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說你像他的一個故人,先拋開這句話是不是真的不談,他本人跟你,有些地方,的確有些說不出的神似。」
「你是說,他也是『玉族』?」可知子不動聲色,說出心中已經糾結很久的猜想。
「啊哈?是這麼回事嗎?我本來想說,你是不是他的私生女什麼的。」
老道士說過什麼來着,陸然這人,心思單純,無礙無害。
「我當然不可能是他的私生女兒,這徐方是得道千年的真仙,我只是個赤仙未滿的劍侍。」
可知子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其實還是健談開朗的。
「這難道修成了真仙,就不能再結婚生子了嗎?我看也是未必吧?」陸然看事物的角度,雖然有些弔詭,但往往也別有幾分道理。
「不不不,我知道,這個絕對不可能。」可知子略微使勁地搖了搖頭。
思緒突然回到了很多年前,幼年的記憶一直都很清晰,那大大的囚車之中,有個灰發男孩,雖然他絕對不可能是徐方,但是兩人的眉眼之間,的確有幾分相似。
但太過久遠太過痛苦的記憶,可能早就不再真實。
那少年最終埋屍雪堆之下,這也是自己不顧一切逃命出來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只因她是一名「玉族」。
「可知子。」
可知子聽到陸然叫她,中斷了思緒,她終於又皺了皺眉,認真地問陸然:「你為什麼都不問問我關於『玉族』的事情?」
「你也沒有問過我關於『海子』的事情啊!」
陸然突然湊近,痴痴望着可知子的臉,望着她的藍色憂鬱的眼睛。
可知子聞見一種淡淡的不同於回寰,但同樣好聞的氣味,有一道小小的閃電,突然在她體內綻開。
陸然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可知子有些羞怯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陸然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可知子的眉心狠狠地彈了一下。
「彈彈彈彈彈,你又皺眉了哦,可知子!」
「好痛!」可知子下意識捂住額頭,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下了臉頰。
「哎呀,你不要哭嘛,那什麼『玉族』,下次再見到徐方,去問問清楚就就行了呀,我一定幫你問問清楚!」
「嗯!」
「對了,可知子,有件事,到是真的一直忘了問你。」
「什麼?」
「疼嗎?傷口。」
「不疼。」可知子這次沒有皺眉,卻忍不住,哭出了聲音。
接下來的好一會兒,可知子真真切切地哭,陸然乾乾巴巴地笑,直到她也跟着破涕而笑。
「然哥兒,謝謝。」
這是一天之中,第二次對陸然道謝。
「不用謝,作為回報,那你也聽我倒倒苦水。」
陸然於是也將原本要講給青烏聽的那個夢,說給可知子聽。
為了讓可知子能代入,他還囉里吧嗦講了講兩年前的濁海之行。
沒想到,多年在山中修行的可知子哪見過聽過這等奇詭探秘,像聽故事一般,聽到入了戲。
「唉,你別罵那個李江流了,你得給我分析分析,這是什麼意思?」
「啊?什麼什麼意思?一個夢啊,夢就是夢,還能有什麼意思嗎?」
「不不不,我幾乎每天都做夢,但我也十分清楚,這個夢,很特別,有什麼不同。」
可知子很少見到陸然表情如此嚴肅,於是眨眨眼睛:「唔,那你讓我想想。」
「可以,但請不要皺着眉頭想。」
「那我瞪大了眼睛想!」
陸然這個時候,突然很想,倒上一杯酒,慢慢等。
等到答案固然是好的,但是如果能永遠停留在等待答案的這一刻,那其實也不錯。
可知子沒有皺眉,只是瞪大了眼睛,偶爾抿一抿嘴唇。
很認真地想了又想,跟陸然把細節問了又問。
陸然雖然不太情願一遍遍回憶,那可算是個噩夢,但誰叫他喜歡這樣的時刻呢?
這種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再擁有過。
「我想到了。」
終於,可知子的眼睛光芒一閃,像天空乍晴:「我小時候聽人說,夢都是相反的。相反的嘛,也就是你有一天,在春暖花開的地方,會走向某一個人,你會再見到那朵小花,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未來的你。少年最後,既報了仇,也得到了花,最終走回了海中。」
「可知子啊,像這樣胡編亂造,真的好嗎?」
「哪有胡編亂造,夢就是夢,夢即使是跟現實相反的,也代表不了什麼。」
「為什麼你是聽人說,夢是相反的呢?你難道沒有做過夢?」
「是啊,可能因為我是那個什麼『玉族』?我從沒有做過夢。」
「那你還說你的解釋不是胡編亂造?」
「不過,我現在就在做一個夢。」
「啊,什麼意思?」
「我想去三零二二的世界看一看,我想看看鋼鐵的路,不滅的燈,還有不夜的城。」
「我想去天上的鋼鐵做的星星上走一走,看一看,再從那裏,回到這人間。」
「喂,很無聊的。」陸然一下怔住了,他完全沒有想到,方才說的那許多,可知子最感興趣的,居然是那個最為怪異的三零二二。
可這時候,她那憂鬱藍色的眼睛,真的很美。
美得就像一個夢。
陸然看得痴了,喃喃地說道:「可如果那也只是一個夢呢?」
可知子的聲音軟軟的:「那就當它是一個夢好了。」
陸然高興地一拍桌子,終於豁然開朗,「對啊!那就當它是一個夢好了!」
「是啊,比起沒有夢的人,能做夢,已經很幸福。」
「可知子,你真是個天才!」
陸然激動地握住了可知子的手。
「咳咳,拿開你的鹹豬手。」有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聽了這麼久,我不得不掃興地告訴你們,那並不是夢,那是真實存在的。」
青烏帶着一道清涼的夜風,身背一棵小樹,推門而入。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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