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燃燈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亥時六：活下去*

    曲別離再睜開眼睛，發現已經深處遺放潭邊。

    身邊，有個白髮的少女在安穩睡着。

    身前，三個少年一字排開，好似曲別山家中供奉的仙家三尊。

    要不是他們頭上的【浮圖】信息，恍惚間她都以為自己是不是來到了極樂。

    但是抬頭再看見頭頂上那【落魂雲】還在旋轉着，又有一些各色魂靈飛入其中。

    想到他們兄妹四人數月之前，從曲別山下山之時，父親帶領一眾族人來送他們，在那下山棧道之前，父親慈祥地笑着說道：「你們此次下山，碰碰運氣，漲漲見識，交幾個仙友，最好離兒和九兒能給帶回來兩個乘龍快婿，讓我再添幾個外孫。當然，最重要的，是要注意安全，互相幫襯。」

    九兒便是方才死在梨花林中的小妹曲中人，那時她還嬌羞道：「九兒才不要找什么女婿，九兒只想在山中，一輩子跟爹爹還有哥哥姐姐們在一起。」

    前來送行的數百名曲家人，鬨笑聲響徹半座山谷。

    那時誰能想到，這傳說中有大機緣的【浮圖】，竟然是個絞殺場。

    來了四兄妹，三哥曲中平在紛離鎮為了救幾個凡人，被四個赤仙圍攻，力戰而死。

    大哥曲中意一直護着兩姐妹到了後半途，卻因為一句「師兄」，因為楊牙的某些衝動，殞命「心峰」。

    剩下兩姐妹，一路跟着真龍，東躲西cang，才來到這最後的生區，來到這片梨花林。33

    然而，最無措最絕望的時刻，遇見了同樣絕望至極準備最後「享受」一下的赤仙郁雨村，兩人與之苦戰，小妹遭了毒手。

    小妹曲中人，只有十三歲，這是生平第一次下山。

    而今，她再也回不去了。

    曲別離呆呆地將這些想了一遍，又想到這些不過是十二個時辰之內發生的事情，忍不住，還是放聲痛哭。

    那三尊泥像一般的少年聽見哭聲，同時回過頭來。

    除了楊牙表情有些僵硬，另外兩人，都報以了最和善的微笑。

    「你醒啦。」

    說話的這個黑髮少年，叫陸然，正是他最後從那半妖少年手中，再度將自己救下。

    「你好啊。」

    打招呼的這個叫做回寰·阿契貝，金髮金袍，舉止彬彬有禮，【浮圖】顯示，這是契貝國的王子仙人。

    而那第三個既是自己救命恩人又是殺兄仇人的半妖少年，一臉的不安和沮喪，張着個嘴，半天也沒有憋出一句話來。

    最後，他咬牙切齒，悶哼一聲，將頭扭了回去。

    見曲別離怔怔如痴，跟她說話也毫無反應，回寰小聲問陸然：「怎麼辦，要不要跟她說點什麼？」

    陸然抓耳撓腮一番，心道這樣的情況，我也沒什麼經驗的呀。

    回寰又說：「這種時候，一般都是要噓寒問暖一番，問一問，你餓不餓，你渴不渴，你熱不熱，你要不要一起看星星之類的，等等等等。」

    話到此處，兩人一同望向楊牙。

    只有楊牙身上，才會有那些諸如吃一口一個月不餓的【福社米】這種東西。

    「你們看我幹什麼？」楊牙此時，正在看樹影，幻想自己在與這些影子亂戰，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回寰說：「有句話叫解鈴還須繫鈴人，趁現在得空，你去跟她聊聊唄。」

    陸然說：「還有句話叫，自己背回來的人自己照顧，你總得去關心關心，別一會，她又想不開了。」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到處都是要拼死面對的敵人，你們卻在想要如何照顧一個女人？你們還想不想奪取【浮圖】？」

    楊牙嘴上在抱怨，卻已經起身了，扭扭捏捏往那身後的曲別離走去。

    「你你餓不餓渴不渴」

    楊牙這次，一屁股坐到了曲別離身旁，與她貼近到也就隔了一根手指的距離。

    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已經道過歉了，兩人早已經扯平。

    曲別離完全被他這種行為搞糊塗了，但還是本能地站起身躲楊牙，一邊躲一邊說道：「你別過來，你要幹什麼？」

    楊牙怕她再跑回那危險的梨樹林之中，趕緊伸手將她拽住。

    「你放手，你到底要幹什麼？」

    曲別離帶着哭腔，死命反抗。

    楊牙無法也不知自己該怎麼做，反手一拉，就將曲別離緊緊抱在懷中。

    或許是怕回寰聽見，楊牙在曲別離耳邊悄悄說道：「你別哭，也別叫，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也許你聽了會開心。」

    曲別離瞪着那水靈靈的的眼睛，聽見半妖少年的心，劇烈地跳動着。

    她靜了下來。

    楊牙繼續說下去：「你知道不知道，這【浮圖】獎勵，有一個寶貝叫做【復生塔】？」

    曲別離迷茫地搖搖頭。

    她只知道，這次【浮圖】的獎勵有一把上古樂器，叫做【太古養息琴】，是他們樂曲界人人都想得到的至寶。

    楊牙繼續解釋：「這【復生塔】，可以將死去的人復活。」

    曲別離啊了一聲，但還是沒有再說話。

    楊牙又說：「但是這【復生塔】，全天下只有四座，這次【浮圖】獎勵，只有兩座，而且我已經答應了回寰，兩座【復生塔】全部都給他。」

    曲別離的瞳孔，不再死水一潭，終於開始恢復流淌。

    她咬着牙說出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話：「你你先放開我。」

    楊牙一愣，這才發覺自己正貼着她胸膛，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摟緊了她的腰。

    楊牙自己將自己嚇了一大跳，臉唰地就紅了，趕緊鬆開手，還主動往後退了半步。

    曲別離也後退半步，又問了一句：「你究竟想說什麼？」

    楊牙見曲別離連着說了兩句話，高興地咧嘴笑了，露出四顆嚇人的尖牙，嚇得曲別離又後退半步。

    楊牙興奮了起來：「我想說，雖然這次【復生塔】我沒有辦法送來給你，表達我的歉意，但是，天下之大，既然有一種寶貝可以將人復活，那一定有第二種，第三種我答應你，願意遍尋天下，去幫你找來，而且他們說【復生塔】教尊那還有兩座，我或許也可以為仙教建功立業，再去求教尊賞賜，只要你只要你」

    以曲別離的修為，當然知道這楊牙說的話，都是真話，她想不通為何這半妖少年要對自己承諾這些事情，但望着他光亮純潔如孩童的眼睛，她的心態，的確有了一些細微的改變。

    「只要我什麼？」她問道。

    半妖少年愣了一下，顯然他都沒有想清楚「只要你」，後面到底要說什麼。

    他想了又想，後槽牙磨得咯吱作響。

    最後只說了三個字。

    「活下去。」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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