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鼎宮苑距離吃飯的地方較遠,回去已經過了十點半。
一路上,兩人無話。
回到房間,沈嘉念坐在床尾,冰涼的手指撥弄着圍巾尾端的穗子。
突然,隔壁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像有什麼東西砸到地上,沈嘉念神經一緊,從床邊站了起來。
鬼使神差地走到傅寄忱的臥室,腳步停駐在門口。
房門敞開,地板上放着一個攤開的銀色行李箱,傅寄忱從衣帽間裏抱出一摞衣服丟進去。他單穿着一件純黑色的襯衫,行動間,衣擺從西褲腰帶里蹭出來半截,袖子隨意地挽了兩道,露出來的小臂線條性感又不失力道,冷白的腕間纏着細細的金鍊子,平時藏於袖子裏不被人輕易發現。
但沈嘉念知道,這條手鍊他戴上以後就沒取下來過。
似是察覺到來自門口的注視,傅寄忱直起身望過去,目光清淡地掠過她的臉。
沈嘉念走進來,腳步很輕,停在行李箱旁邊,低頭看了眼箱子裏的衣物,又抬頭看了看身形頎長的男人。
他一語不發,轉身去往衣帽間,拿了兩條領帶出來。
沈嘉念不知道怎麼開口,而他也沒有主動交代去向的意思。靜默在寬敞的房間裏肆意蔓延。
終於,是沈嘉念先忍不住,在他再次轉過身時,伸手攥住他的襯衫下擺,聲音輕得好似飛燕掠過積雪,不留痕跡:「你要去哪兒?」
她自己可能沒發覺,簡單的一句話里,有着淺淺的依賴。
這幢房子對她來說全然陌生,他是唯一熟悉的人。
傅寄忱回身,視線往下,落在她拽住他衣角的小手上,雪白的指尖,黑色的襯衫,黑與白極致的對比,刺激着人的眼球。
她攥得很緊,布料都被捏皺了一塊,好像生怕他會就此離開。
傅寄忱不自禁地輕笑,帶着些微嘲諷的意味。今晚自從見到裴家那一位,她就像丟了三魂七魄,全副心思落到了那個人身上,眼裏哪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只怕她恨不得飛去那人身邊,一解他的相思苦。
兩個有情有義的人,因為不可抗的因素被迫分開,傅寄忱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感情是會更深,還是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去。
「沈嘉念,你這副做派是想幹什麼?」傅寄忱扯開她的手,卻沒有立刻鬆開,指骨分明的手指暗暗施力,手背鼓起青筋,一字一頓道,「你別告訴我,不捨得我走。」
沈嘉念抬起視線,盯着他輪廓清晰的臉龐,長眉深目,裏面好似氤氳着化不開的濃霧,想說的話一瞬間忘了個乾淨。
「說話。」傅寄忱情緒很差,想藏都藏不住。
沈嘉念抿了下嘴唇,她只是聽到響聲過來看一看,看到地上的行李箱,心裏划過一絲慌亂,想知道他深夜要去哪裏。
僅此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會發展成眼下這樣。
想來,那一聲響,不過是他不當心碰倒了行李箱發出來的,不是別的什麼。
她沉默不語,傅寄忱越發來氣,推着她到床畔,將她壓倒在那張墨色的大床上。
沈嘉念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散開,與被單融為一體,像是被卷進旋渦,暈眩、下墜。
面前的男人有着一雙情慾與怒火交織的眼眸,仿佛一頭剛放出牢籠的野獸,想要將獵物撕碎,侵吞入腹。
沈嘉念心臟跳動的頻率在不斷加快,說不怵是假的。
傅寄忱的大掌掐在她腰上,她身體下意識給出的反應是繃緊,像一條拉到極致的彈簧。他似乎沒察覺,或許察覺到了,但不想停下,中途抽空解開了自己襯衫領口的扣子。
只解開兩顆就沒了耐心,他挺起上半身跪在床上,雙手交叉捏住衣擺,從下而上直接拽掉,隨手一扔。
襯衫如一片凋零的楓葉,掛在床邊,欲落未落。
房間裏,除了兩道交織的呼吸聲和摩挲聲,再無其他。
*
傅寄忱回宜城辦事,一大清早就離開了別墅。
一覺醒來,沈嘉念身邊已經沒了那個人的體溫,只記得昨晚一幕幕旖旎火熱的畫面,還有迷糊之際,他留下的話語。
「我明天飛宜城,東柯有個重要項目年前談得差不多了,得親自過去收個尾。你安心待在這裏,我很快回來。」
沈嘉念起床收拾好自己,九點多的時候,從樓上下來。
客廳的空地上擺了幾個大大小小的箱子,其中有兩個特別大的,用木框裝訂起來,裏面不僅有泡沫板,還塞滿了緩衝的海綿。
「從宜城寄來的東西,剛送到家,需要幫你整理嗎?」程錦詢問。
沈嘉念怔愣了片刻,點點頭:「麻煩您了。」
那兩隻大的箱子裏裝的應該是大提琴,其餘的則是一些她割捨不掉的個人物品,傅寄忱的意思是打算讓她長期留在北城,不回去了。
「不麻煩不麻煩,你稍等,我先去給你準備早餐。」程錦笑了笑,因為跟她不熟悉,言語之間充滿拘謹和客氣。
沈嘉念在沙發里坐下,偏頭看向落地玻璃窗外,幾個工人在前院翻土,不知是要栽種什麼。
這棟別墅里的綠化設施很好,只是顏色有些單調,種植的多是一些綠色樹木,冬青和樟樹尤其多。
吃了個早午飯,沈嘉念接到柏長夏打來的電話。
兩人約在一家新開的咖啡廳見面。
沈嘉念換好衣服,在脖子上圍了圍巾,跟昨天一樣,為了遮擋那一圈可怖的傷痕。
出門前,她跟程錦打了聲招呼,說自己要去見一個朋友,晚飯後再回來。
程錦聞言,連忙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您稍等一下,我打電話叫司機過來。」
沈嘉念說:「不用麻煩,我打車過去很方便。」
「先生臨走時交代過,您要是出門的話得派司機接送。」程錦為難地沖她笑笑,撥打了司機的電話,簡單說了兩句,然後跟她匯報,「您坐下等一會兒,司機很快就到。」
約莫十分鐘,一輛黑色奔馳商務開到門廊下停穩。
沈嘉念拎了個小包出去,推開車門,裏面三排座椅,第二排空着,第三排坐着兩個西裝革履的大塊頭男人。
開車的人也不是瞿漠,比瞿漠年紀大一點,三十來歲,身軀跟那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一樣健碩壯實。
沈嘉念在冷風裏愣住了。
片刻後,她緩緩回頭,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站在門口的程錦。
程錦彎唇笑笑,解釋道:「都是先生的安排。」
沈嘉念仔細辨認這輛車,確定就是宋舫昨天開去機場接她的那輛,躊躇着坐上去,看了一眼後座的兩個男人。
看出她的緊張,其中一個男人開口說:「我們是傅先生雇來負責保護您的保鏢,您可以當我們不存在。」
商務車行駛在路上,天空飄起小雨,沈嘉念一會兒看雨中的街景,一會兒低頭看手機,始終沒辦法當他們不存在。
到達咖啡廳,沈嘉念從車上下來,後排兩名保鏢跟着下車,與她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看着她走進玻璃門,他們沒進去,守在外面,確保透過落地玻璃窗能看到她的身影。
架勢這麼大,周圍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以為沈嘉念是大明星。
沈嘉念把圍巾往上拉了拉,視線搜尋到柏長夏,朝她走過去。
柏長夏跟咖啡廳里其他人一樣,瞧見了門外那一幕,訝異不已,忍不住低聲問她:「那是保鏢嗎?這麼誇張?」
沈嘉念把包放在旁邊的空椅子上,嘆道:「警方那邊還沒找到兇手,傅寄忱可能擔心類似的事情再發生。」
柏長夏給她點了杯果汁,對此只評價了兩個字:「挺好。」
兩人聊了一下午,到飯點了,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廳解決了晚飯。
晚上七點多,沈嘉念坐車回去。
別墅門口的門衛亭前堵着一位衣着精緻華貴的年輕女人,身後跟着一個保姆阿姨,給她撐着傘。
女人聲音清脆,一股子刁蠻跋扈的氣勢,對着保安呵斥:「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敢攔着我,不想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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