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賀天然跟溫涼坐上回歸港城的飛機時,千里之外的另一頭,南山甲地的賀家豪宅之中,正發生着一場沒有硝煙,卻火藥味十足的爭執。
賀家別墅之大,稱上一句院門府地也不為過,宅中的中式園林堪稱一絕,在設計典雅的和風四面亭前,白聞玉撒下一捧餌料,那呈半月形的偌大石造池塘里,一尊尊奼紫嫣紅的錦鯉成群結隊地張大了嘴,爭先恐後之中,翻攪着一汪本是平靜的池水。
女人將這番情景看在眼裏,對這些寓意着家族興旺的風水魚,貪得無厭的本能爭搶,產生出一絲索然無味。
「我已經在沉陳會所約了一齣戲,等天然回來,我們就在那兒吃飯吧。」
白聞玉放下了裝着魚飼的白瓷小碗,語氣雖然平靜。
此刻,坐在一旁研究着今年公司財報,一身休閒打扮的賀盼山聽了這句話,微微抬眼,象徵性地說了一句:
「不在家裏吃?」
白聞玉搖搖頭,坐在了他對面。
「十一月了,他們家的螃蟹這個時候去吃,味道是最好的。」
賀盼山收回視線,再次專心於眼前滿是數字的報表,只是嘴裏依舊道:
「可以給你買回來。」
「那樣味道就變了。」
像是刻意刁難,男人不改話鋒地直硬道:「把廚師也請過來就好了。」
白聞玉眉頭微蹙,平靜的語氣里出現一絲波瀾道:「你平時對你兒子也這麼強勢?」
賀盼山合上電腦,隨手點燃一支煙,吞雲吐霧之中,他望着這個前妻,笑道: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而且你要做什麼事兒,好像也沒跟我打過招呼吧。」
他這句話裏頭,不單單是在抱怨前妻提前約好了跟孩子見面的地點,也暗指了幾天之前,她獨自邀請了曹艾青的那件事。
其實這種場面,不光是賀天然不想見到,他賀盼山更不想,前妻想要指桑罵槐的心思可以說是昭然若揭,早已習慣了在家中開設一言堂,一向大男子主義的賀盼山,哪裏受得了這種軟釘子?
只是目前的情況下來,他算是克制的了,想想這一年到頭與白聞玉也見不上幾次面,所以提醒歸提醒,能忍讓的地方,他也沒了過多追究的心思。
白聞玉也懶得去跟他討論這個,她面露回憶之色,輕聲道:
「天然小時候,我最喜歡看他吃螃蟹,我記得他吃完蟹肉之後,總喜歡將螃蟹的軀殼完完整整地給拼回去,這還是你爸在世的時候教他的。」
賀盼山一想起這個,就有些不屑一顧:
「是啊,老人家逗他玩,爺倆是在單純地享受天倫之樂,你呢,把這看成了規矩,搞得他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我就搞不懂,螃蟹那玩意兒又不是多金貴一東西,以前別人打漁的是沒飯吃才吃那玩意兒充飢,難道說吃個螃蟹把那些殘肢斷臂拼回去,還能看出一個人的品德了?」
白聞玉冷笑一聲:
「呵,是啊,可要是不把你爸給逗開心了,當時你公司的那個窟窿拿什麼補啊?老人家是保守,要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可瘦死的駱駝終究比馬大,賀盼山你別忘了,要是沒有我們母子倆,你爸給你留下的這塊地兒,都不知轉手多少次了。」
「我是他兒子!他到最後不幫我幫誰?!」
驀地,賀盼山怒而暴喝出一句。
池塘中的魚瞬間四散,不見蹤影。
「原來你也懂這個道理啊。」
白聞玉見目的達到,不疾不徐地諷了一句。
賀盼山默默收斂起情緒,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此刻,萬米雲層的高空之上。
賀天然戴着溫涼可愛的粉紅眼罩,脖子上亦是掛着對方這次工作特地買的頭枕,安逸地靠在座位上聽着歌小憩。
坐在他身邊的溫涼將手中的飛機雜誌一合,摘下男友的耳機,憂心道:
「天然,你再跟我說說你父母都是什麼樣的人吧,他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有什麼愛好,又有什麼雷區,你再幫我分析一下,要不然這次見面,我沒個心理準備,總感覺不踏實。」
賀天然掀開眼罩露出迷愣的雙眼,他緩了兩秒,用手搓了搓面頰,嘴裏打着哈欠,甩出一句話來:
「不用去考慮他們喜歡與不喜歡,也不用刻意討好什麼,這個他們可比我們懂太多,一眼就能看穿你的用意,像他們這種人,臉上最顯著的特徵就只有兩個字——不餓。」
溫涼一愣,琢磨了兩秒,道:「我好像能懂一點,你再仔細說說。」
賀天然摘下另一側的耳機,雙手環抱在胸前,精準吐糟道:
「其實就是字面意思,像他們兩個習慣了養尊處優的人吧,在沒有工作的時候,平時會明顯地感受到他們臉上流露出一種欲望滿足之後的淡淡厭倦,就像吃飽了一樣。
在這種狀態下,你給到的任何好意,他們會雲淡風輕,好模好樣的接受,可效果實際上是大打折扣的,沒辦法,這種事他們見太多了。」
溫涼聽得忍俊不禁,「所以你覺得你爸媽最大的特點就是吃飽了撐得?哈哈,哪有這麼說自己父母的」
賀天然也跟着笑起來:
「話糙理不糙啊,如果我爸媽是那種過慣了苦日子後白手起家的商人,那其實想要討好他們都還好辦,只要拿出真誠與真摯的態度,認真與率直的性格去面對,即便被刁難,但總不至於被無視,因為這種人,明白這些品格中的寶貴之處。
然而他倆吧,都是吃過,見過的主,年輕的時候比我們還能玩兒,別看我爸平時對你我隨性不羈的,記得去年來家裏,你倆撞上還聊得挺投機,但你知道嗎,你走之後,他扭頭就跟我說了一句。這姑娘不適合你。」
溫涼臉上一紅,期期艾艾道:「如果按原來的發展軌跡來看,你爸當時這句話確實說得沒錯」
賀天然繼續分析道:
「所以啊,也許他們在長大的環境裏,還有爾虞我詐的商場上見過太多人性,加上富足的生活條件與本就不俗的優異天賦,人生的成功導致他們養成了一種旁人難以理解與撼動,卻又行之有效的價值觀念,要去討好這樣的人,本身就是不討好的做法。」
溫涼嘆了一口氣:
「這話還真像你賀天然能說出來的,能把自己父母總結成這樣,我也不知該誇你好,還是說你好哎,這麼一想,我感覺影視劇里的那些豪門惡公婆,也不是沒有存在的道理。」
賀天然聳聳肩:
「這個時代其實還好,因為在現實生活中,什麼貧家女嫁入豪門受到公婆刁難的戲碼,只是很淺顯的表現方式,像我父母這樣聰明的人,他們反而不會去挑動什麼階級矛盾,這太蠢了,他們之所以不喜歡一個人,單純是因為三觀不合,畢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但是這樣的三觀,放之於平頭老百姓之中,又很難去養成,所以在旁人的視角里,他們才會看上去高高在上。」
姑娘順着男友想出了個所以然來,說道:
「怪不得很多女明星嫁入豪門之後,也不見得有多幸福,畢竟娛樂圈的勾心鬥角在真正的資本面前就顯得很低級,如同幾個乞丐為了一頓施捨而撒潑打滾,這多少算是黑歷史了。」
賀天然意外地看了一眼女友,趕忙撇清道:
「你倒是敢說,我先說好哈,我可沒有這種想法,我完全是熱愛電影藝術而從事的這一行,而且現在一部成功的商業電影所帶來的票房收益,遠不是一般的商業項目能比,說是『施捨』就有點過了,說到底,這無非就是各取所需,是一種成熟的商業模式罷了。」
溫涼不再逗他,活潑一笑,親昵地摸了摸男友毛茸茸的頭髮,像哄小孩一樣道:「好啦好啦,知道我們賀導兒理想最崇高了,我相信你,乖乖乖~」
飛機過道上,空姐推着餐車走來,溫涼收回手,賀天然趁機要了杯可樂。
而此刻,還沉浸在方才分析里的姑娘忽然樂道:
「欸天然,你不是跟家裏的關係不好嗎,我想到一個主意,認為可以緩和你跟家裏人的關係,也不用委屈你自己,但是你需要幫忙還需要一點時間」
賀天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可樂,來了興致問:「什麼主意啊?」
「你說,如果我給你生個兒子,你跟你爸的關係,會不會迎刃而解?」
「噗~」
賀天然一口可樂噴了出來,他面紅耳赤,溫涼趕忙拿出紙巾給他擦拭,但對於自己剛才的那個提議,仍舊補充道:
「哎呀你看你,我是真覺得這是個辦法,像你們這種豪門,應該也蠻重視這個的吧?」
溫涼雖然聰明,但一時間也沒想到更好的辦法,她以前可沒經歷過這個啊,加上混在娛樂圈,身邊這種母憑子貴的新聞真不算少,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這個法子
這話吧,羞人是羞人,但也不是不可以
因為這也不是願意不願意的問題,畢竟在她設想的未來里,這本來就是早晚的事
賀天然望向同樣是羞赧無比,但強作鎮定大方的溫涼,男孩想笑吧,但通過對方表情,他知道,女孩是真的在認真考慮這件事
這有情人在一起啊,就是忍不住想要逗趣,賀天然明知不靠譜,但也沒有拂了她的心意,而是繼續寵溺地順着道:
「咳咳這辦法好哇,嘶~我們乾脆這樣你看行不行,等會我們下了飛機,你上你家,我回我家,咱們把各自的戶口本給偷出來,一不做,二不休,先斬後奏登記結婚,乖乖,直接玩一手釜底抽薪!」
這對情侶着實是默契非凡,溫涼見狀馬上接戲,當即進入了表演狀態,一臉雀躍,差點為這個提議鼓掌歡呼,她歡喜道:
「好呀好呀,那就這麼說定了,咱們中午到港城,拿上戶口本去民政局,等咱們登記完,晚上我就叫我的三個室友,黎望還是冬冬,以及你那邊的朋友,什麼薛勇啊、軍訓時候那倆臥龍鳳雛啊,咱們一起吃一頓,這兩天我在網上找找房,等我拍戲的片酬打過來了,我們立馬就搬出來住,過上美好有燦爛的新婚生活!」
這台詞,也不知道溫涼是憋多久了,說得那叫一個利落乾脆,想都不想,都不帶打磕巴的。
賀天然面帶難色,「只是有個問題啊」
「什麼問題?」
「我們現在好像才十八歲啊,沒到法定結婚年齡」
「那能不能讓辦理人員通融一下啊?說說唄,說說不試一下怎麼知道呢?」
「這這怕是不能夠吧?」
溫涼一臉惋惜,「啊?那那就只能再等兩年了」
賀天然那一拍腦門,一臉哀嘆:「唉是啊,可惜了,再等等吧,再等等」
座位上的兩人同時沉默,然後對視了數秒,忽而又像是兩個神經病一樣地笑了起來,靠得近的旅客多多少少能聽見兩個年輕人剛才的對話,對此他們亦是面帶着笑容,對少男少女投去了歆羨的目光,沒去苛責眼下這份並不刺耳的吵鬧。
「咳咳咳好,停!」
溫涼單手一揮,手握成拳,賀天然的笑聲立時而止。
女孩捧着自己發燙的臉頰,整理了一下表情,輕聲說:
「求論證,如果跳過結婚這個步驟,直接生兒子這個方案,可不可行?」
賀天然沒忍住,雙肩一抖,但還是仔細想了想,實話實說道:
「恐怕不行。」
「怎麼說?」
「這法子吧,對我爺爺那輩的老人家還行,在我印象中他還蠻吃這套的,但對我爸媽而言吧他們都正值壯年先不說我那便宜弟弟,我爸要是樂意,還能跟我那後媽再生一個出來,所以這事兒根本就用不着我」
溫涼一臉黑線,她也確實沒想到這茬,她不是很確定道:「應該不會有了,畢竟在未來也沒見你多個弟弟或者妹妹什麼的。」
「那倒是」
說到此處,溫涼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振作精神,「看來這次會面,我想要留下好印象,還是得從源頭着手,你父母當初是怎麼認識的?」
賀天然想了想,說出一個溫涼萬萬沒想到的答案:
「相親。」
「啊?」
「是我爺爺給我父親安排的,但是結果卻出乎意料地好,可惜後來」
賀天然沉默了下來,後面的故事脈絡,溫涼大致也能猜出來,男孩不想再聊這個,他岔開話題:
「對了,你別老生兒子生兒子的,萬一是個女孩呢?我喜歡女孩,生個兒子要是長大跟我一樣喜歡跟老爹對着幹,那不白養了麼」
「不,我跟你的第一個孩子必然是個男孩!生女兒你只會更氣!」
溫涼很是篤定。
「為什麼?」
女友笑道:「你想啊,你女兒要是長大了,喜歡上別的男孩,為此還瞞着你去跟男友紋了個情侶紋身,你要是見了,你氣不氣?」
賀天然人傻了,他光想想就渾身發抖,也不知是被這描述給氣到了,還是怕以後見着了溫銳安,被一拳給打死
「那那生男孩吧,男孩確實省心,你看我爸,現在都不管我的男孩挺好,挺好」
接下來的家宴,應該是去雪山之前最後一個大情節了,想寫的有點多,可能會更得有點慢,各位見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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