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一百五十二章 畫舫一二事

    駱秉良來畫舫的確是來看看熱鬧,他得到了準確消息,有人打算繼續密謀抗稅,作為稽稅千戶,駱秉良必須要保證稽稅的有效性。

    抗稅存在,稽查就存在。

    稽稅是因為逃稅漏稅的現象存在,而且這是一種普遍而且長期的現象,那麼稽稅房和稽稅局必將普遍和長期存在。

    這是駱秉良在長期稽稅的過程中總結的第三條經驗,第一條是稽稅因為成本問題不對小民稽稅;第二條是權豪之間存在着普遍的矛盾;第三就是稽稅和抗稅之間的相互存在的關係。

    牢記稽稅的三條經驗,將會是駱秉良的長期信條,這個經驗一定會隨着稽稅的展開,逐漸擴展為一條條的成文條文,最後讓稽稅變得普遍化和常態化。

    所以,駱秉良來到了松江府,讓大明知名投獻朝廷的商賈孫克毅,來幫朝廷繼續稽稅。

    「駱千戶,又見面了。」孫克毅帶着一堆的賀禮,但是他的賀禮並沒有拿進來,因為駱秉良不收,也不是駱秉良志向高潔,只是盯着他的人太多了,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孫商總客氣了,坐坐坐。這裏有件案子,需要孫商總幫幫忙,和徐階有關。」駱秉良開門見山,也沒過多的客套,把自己的來意說明。

    徐家欠了點稅,只有不到三百兩銀子,主要是徐氏的差役。

    要知道一條編法是將稅賦和勞役合一,攤派到了田畝中徵稅,徐階家中的一萬畝田賦免徵,但是不代表徐階家中除了徐階之外的其他人丁可以免差役,四差銀也是要收的,大約只有三百兩銀子。

    這筆錢不多不少,要是去追欠的話,朝廷有些大動干戈的嫌疑,所以讓孫氏出面『勸說』一二,至於如何刁難,那就是權豪之間的傾軋了。

    除了欠稅,則是畫舫之事。

    孫克毅一聽為難徐階,臉上樂開了花。

    「徐階如此大膽?何心隱的案子他僥倖逃脫,曾光的事兒,他為何又要參與其中?不想活了嗎?」孫克毅不得不佩服徐階的膽量,孫克毅是萬萬不敢沾染這種事。

    曾光、何心隱幹的事兒,其實不稀奇。從唐中期就已經出現,一直到元仁宗時候達到了巔峰,唐宋時候,叫淨土宗,到了南宋末年,由崑山僧人茅子元改為了白蓮宗,或者叫白蓮教。

    這個教派自明初,數度改名,金禪、無為、龍華、悟空、還源、圓頓、弘陽、彌勒、淨空、大成、三陽、混源、聞香、羅道等數十種之多,曾光和何心隱假託自己是泰州學派的學子,聚徒講學,其實就是傳教罷了。

    講學,教化萬方一般對金錢看的不那麼重要,傳教,是入門要錢,入門之後要你傾家蕩產。

    「唉,徐階其實就是想倒元輔罷了。」駱秉良面色複雜,他也不想不明白,徐階為何就是不肯服氣呢?承認張居正很厲害,很難嗎?

    朝廷誰不承認,張居正真的很厲害?

    孫克毅想了想點頭說道:「想來也是,按理說,徐階應該更恨高拱才對,畢竟是高拱把他趕下台,還如此苛責與他,元輔也就是讓他還田,並沒有進一步的追擊,心魔而已。」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

    這話說得好聽,但是徐階就是不肯服氣,若是說起復,徐階也沒那個念頭,朝中給胡宗憲平反之後,徐階絕無起復的可能,徐階就是想倒張,似乎把張居正給扳倒了,就證明他當國的理念才是對的。

    孫克毅沒啥負擔,他就是想要徐階倒霉,想要自己家裏賺錢。

    「孫商總對咱們朝廷的稽稅事有什麼看法嗎?」稽稅千戶駱秉良詢問稽稅對象商總孫克毅。

    官與民,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駱秉良就像是穿着綾羅綢緞、前簇後擁、美人相伴的假道學賤儒一樣,詢問孫克毅,你幸不幸福。

    可孫克毅絕非窮的一家五口只有兩條褲子的小民,而是錦衣玉食,松江地面最大的商賈,松江府海商的商總,上至九卿,下至百姓,影響力極大的權豪,大明開海的急先鋒。

    孫克毅斟酌了一番說道:「朝廷革新稅制,其實咱們大明要能做到這十二個字,這稅也能安安穩穩的收上來。」

    「我站在一個權豪、縉紳、商賈之家的立場上,簡稅制、寬稅基、低稅率、嚴征管。」

    「我也為權豪們說句話,權豪縉紳之所以能侵佔良田數萬頃,那是有一定的條件才能做到,小民託庇,天災人禍,就從稅制而言,過去條目繁瑣,父母官到了地方,哪個不是巧立名目橫徵暴斂,小民託庇權豪,那不是理所當然?現在這一鞭法,好!」

    「四差銀、田畝賦稅都編為一條,收稅名目確定,田丁多少,就是多少,這些個父母官們,再巧立名目,那恐怕得問問百姓答不答應了。」

    孫克毅可不是胡說,武裝抗稅在大明普遍存在,每年夏秋兩稅,各地百姓的眼裏,地方的衙門,比山林里的匪寇好不到哪裏去,每次征賦都跟下鄉掃蕩一樣,百姓普遍抵抗,這就是權豪們兼併的社會土壤。

    所以孫克毅真的非常佩服張居正,他的行政,從來不是一拍腦門,就這麼辦了,一直在抽絲剝繭。

    孫克毅繼續說道:「這第二條就是寬稅基,自孝宗以來,天下田畝四百萬頃,四億畝地,糊弄鬼呢?洪武二十六年,田冊八百萬頃。我家老實,我家的田是在冊的額田,他家膽大包天,家裏良田萬頃,一畝都不在冊,哦,我家天天夏秋兩季納皇糧,他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你說長此以往,我樂意納賦?指定不樂意啊,人都這樣,不患寡患不均,都交都不交,可以,但是我交,伱不交,那就不行,自然想方設法的不肯交稅納賦了。」

    駱秉良稍微捉摸了下,孫克毅是站在一個權豪的立場上,分析國朝政令,如果駱秉良是哪個納稅的良民,他看着不納稅的權豪,肆意侵佔,那他駱秉良總會想辦法。

    孫克毅想了想說道:「這低稅率就很好理解了,我覺得現在這個稅率就挺好的,百值抽六,行商不納稅,田畝徵稅兩成,也好促進還田之事。」

    駱秉良笑了笑,孫克毅也有所保留,投效朝廷賺的盆滿缽滿,但是誰嫌自己賺錢多呢?

    所以,其實孫克毅對稅率還是有意見的,不是對百值抽六有意見,而是對蘇松地區的重稅有意見,說是當年太祖高皇帝為了懲戒江南百姓投效蘇松百姓支持張士誠,而設立了重稅的兩成田賦。

    其實北宋末年,熙寧、元豐更法、崇寧、大觀多事、靖康之恥,建炎戎事頻繁開始,蘇松的稅賦一直在不斷的增加。

    蘇松重稅是存在的,駱秉良不止一次聽到了歌謠,一畝田無七斗收,先將六斗送皇州,止留一斗完婚嫁,愁的人來好白頭。

    稽稅千戶駱秉良專門研究過洪武二十六年的蘇松田畝賦稅,洪武二十六年,蘇松二府共有田畝14982961畝,全國共計田畝850762368畝,蘇松二府田畝佔全國1.76%,而洪武二十六年,蘇松實征米麥數為4030386石,全國共計29442350石,蘇松二府稅糧佔比13.69%。

    也就是說,蘇松二府以全國1.76%的田畝,承擔了全國13.69%的稅糧,這也造成了蘇松地區抗稅蔚然成風,和擁有廣泛的民意基礎。

    孫克毅作為既得利益者,他沒辦法說朝廷的壞話,但是駱秉良一笑,孫克毅就知道,駱秉良聽懂了。

    這就足夠了。

    孫克毅繼續說道:「最後便是這嚴征管了。以前朝廷根本就不稽稅,什麼君子恥於言利,那不就是收多收少全看天意嗎?指望一紙聖旨,就讓天下權豪縉紳,把白花花的銀子交給朝廷,那不是痴人說夢是什麼?」

    「駱千戶稽稅千戶,從前年崑山顧氏,再到去年的蘇州葛氏,今年的廬陵楊氏,這都抄了多少家了,可是這稽稅還是得繼續斗下去。」

    「只要稍有鬆懈,權豪立刻就逃避稅賦,那是必然的。」

    「沒有刀子逼着,你指望權豪大戶交稅納賦,你指望我們良心發現?良心這個東西,大戶人家哪有這個東西?」

    「我不說別人,就說我自己,我哥不讓我做這個皮肉生意,就是畫舫這買賣,他覺得有傷天和,他是個讀書人,他考舉人考進士,他有道德,但是我沒有,我就是有錢就賺錢,朝廷又不禁止,我有錢不賺不是王八蛋嗎?」

    「但是這買賣,的確有傷天和,而我的確沒什麼道德和良心。」

    「良知?誰有那個東西。」

    孫克毅的這十二個字,道盡了江南地面稅賦的矛盾所在。

    這十二個字,就是孫克毅的心裏話,不客氣的說,若不是松江鎮三千南兵壓陣,他孫克毅也不交稅,百值抽六,不高,但是能不交他就不交,賺一點是一點,利益最大化,才是商人思考問題的方式。

    駱秉良將孫克毅的說辭認真的整理了一遍,才笑着說道:「這畫舫我得上船,徐階搞的這齣兒,必須要防範。」

    「我去勸勸他,我這個仇家頂多逼着他把追欠給交了,剩餘的,我也做不到了。」孫克毅答應了下來,也答應勸勸徐階,別折騰了,斗又鬥不過張居正,現在的張居正是3.0版本,你這個0.5版本的徐階,是鬥不過的。

    趙五六,是畫舫上的一個傭奴。

    他本是蘇州府吳縣木瀆鎮人,家裏住在木瀆巡檢司旁的壽桃山下,父母生他的時候,加起來歲數五十六,所以叫趙五六,外號狗蛋,取個賤名好養活,三歲的時候沒了娘,五歲的時候沒了爹,爹是被人打死的,是崑山顧氏的家丁動手。

    趙五六也沒想過報仇,人家顧氏,就傭奴就有兩百多人,他趙五六單槍匹馬,拿什麼去報仇?而且顧氏還給了五兩銀子,了結了這樁公案。

    靠着這五兩銀子,趙五六的哥哥,趙四七帶着趙五六活了下來。

    前年顧氏被抄家的時候,顧章志被斬首的消息傳回蘇州府後,趙五六專門買了一壇酒,跪在他爹和他哥的墳頭,哭的涕泗橫流。

    這朝廷忽然轉了性子,對權豪大開殺戒,催命符在江湖的傳聞中,比閻王爺的生死簿還要可怕的多,生死簿誰都沒見過,緹騎們風馳電掣的身影可是不少見。


    緹騎們在江南地面四處稽稅,大戶哀嚎遍野,趙五六也樂得在茶攤兒聽這些事兒。

    趙五六不怕這些個權豪們苛責小民,因為小民早就被朘剝的毛都不剩下一根,再朘剝,那只能把腦袋給權豪了,這蘇松,大明最富庶的地方,怕是要鬧出大亂子來。

    趙五六聽說俞龍到了松江府開堂口,就打算去投奔,是的在趙五六的認知里,俞龍到松江府就是開堂口來了,只不過他想當南兵的願望落空了,他的身體素質達不到入伍的要求,兵源這東西,俞帥這兒,也不是什麼人都要。

    趙五六又去了松江造船廠應徵,結果他沒選上,他本就有些瘦弱,搬木料做縴夫,造船廠都不肯要他。

    後來朝廷在南衙設立了官田,招募百姓屯耕,這個營生,趙五六能幹,而且一干就是兩年,托關係找朋友找了個上船的營生,上船賺得多。

    趙五六上畫舫,並不是很怕,他上船幹個苦力,他都二十二了,已經不是滑嫩可口的年紀了,那些個豪客們,也不會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那些個十二三歲的傭奴,才是豪客們的目標。

    有些豪客有龍陽之好,放着瘦馬、高麗姬不玩,非要玩傭奴。

    有些豪客喜歡喝醉酒了打人,趙五六就是挨打的那個,他打小挨打慣了,若是打的不厲害,他就默不作聲,挨了打還能賺錢,船長也會賞個仨瓜倆棗的給他當湯藥費,打的兇狠了,就大喊,會有人拉開,畢竟死了人,船東孫克毅不僅要掉面子,還要拿錢出來平事兒。

    趙五六掂量了手中的銀袋子,若是這次出海順利,回到松江府的時候,他能拿到一兩銀子,算上積攢的銀子,差不多能討個婆娘了,趙五六滿臉的笑容上了船,他在船上負責貨艙搬運。

    「沒見過吧,整個大明就這一條船!」趙五六看到了駱秉良目瞪口呆的模樣,笑了一聲,搭着話,駱秉良的打扮上衣下褲的短褐,虎背熊腰的,看起來像是船上的打手家丁。

    船上有十個家丁,這十個家丁負責船上的安保,雖然倭患已經漸漸平息,可是琉球的倭寇還在盤踞,偶爾也會侵擾海疆,船上有長短兵,還有弓弩,對付倭寇完全夠用了。

    有些個豪客喝醉了酒,也得這些家丁們摁住,防止惹出了什麼亂子,每一個瘦馬、高麗姬都不便宜,這要是打壞了,打死了,客人是要賠錢的。

    「是沒見過。」駱秉良看着巍峨的桅杆,開口說道。

    主要是那些個瘦馬和高麗姬穿着十分清涼,一襲紗衣,站在船頭吹着海風,曼妙的身材,若隱若現,令人遐想連篇,好幾個高麗姬乾脆連鞋都不穿。

    和秦淮河畔的玩法不同,秦淮河畔玩的是意境,琴棋花畫,情到深處自然濃,而這畫舫玩的都比較開,主打的就是放縱,下了船不說船上事兒,怎麼開心怎麼來。

    「沒事船開兩天,她們連衣服都不穿,那才是令人大開眼界。」趙五六一副自來熟的樣子說道:「聽口音是北方人?」

    趙五六有他自己的想法,這膀大腰圓駱秉良,一看就是一把好手,若是有豪客喝多了,非要揍他趙五六,或者把他趙五六扔進海里餵魚,這臉熟的駱秉良能幫他一把,那就是菩薩顯靈,佛祖保佑了。

    小人也有生存之道,在船上若是沒有點眼力價兒,遲早有一天被扔進海里餵魚。

    船上是一個極度封閉的空間,船長就是老天爺,船上讓人三更死,五更屍體都被魚給吃完了。

    駱秉良點頭說道:「是,原來在俞龍手下做事,這不是老了,打不動了嗎?就給安排了個差事,我這第一次上船,幫忙介紹下這艘船?」

    趙五六指着船尾處說道:「那邊能釣魚,海釣很是吃力氣,那邊是甲板上吹海風的地方,也是人最多的地方,一層尾巴的地方是船長室,可別亂闖,船長有火銃。」

    「一層中間的位置在水線之上,是客人的房間,二層是船上的水手和舟師們房間,最底下就是我們這些傭奴住的地方了。」

    趙五六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說道:「那些個瘦馬們都有婢女,要是忍不住,可以找她們,價格便宜些。」

    「哦?」駱秉良眉頭輕挑的看着趙五六,露出了一個男人懂的都懂的笑容。

    駱秉良帶着三名緹騎,他們住船長室,船長自己找了個房間睡去。

    一般而言,船上船長最大,誰敢把船長擠跑?但是駱秉良顯然不是一般人,而且還有三個海防巡檢,駕着水翼帆船隨行海測。

    船長根本不敢質詢,船東孫克毅臨行前,特意交待了,這三位上衣下褲短褐的客人,不一般,一定一定要伺候好,但凡是沒伺候好,那船長直接自己跳海餵魚,不用回來了。

    駱秉良在孫克毅眼裏,那就是天老爺!

    而且這位天老爺還捏着追欠催繳票,要他們這些權豪的命,根本不用使是手段,要不是孫克毅暈船暈的厲害,高低要到船上親自伺候着。

    很快,駱秉良就見識到了這畫舫生意火爆的根源,剛開船不到半天,就能看到一些個高麗姬們已經衣不遮體了,兩道紗一纏,那就算是衣服了,赤着腳四處覓食,四處都是鶯歌燕舞,滿甲板都是白花花的大長腿,恍的人眼暈。

    甲板上,很快就變成了放縱之地。

    駱秉良一直在尋找曾光,登船的時候,駱秉良就沒見到這傢伙上船,一直到了氣氛正酣之時,徐階的次子徐琨身邊終於出現了一個扎眼的人物。

    曾光出現了,頗有大師風範,穿着一套對襟的開衫,極為乾淨,面色溫和,臉上始終流露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眼睛閃爍着智慧和深邃,舉手投足之間,體現着他的人生閱歷和為人處世。

    騙子的賣相是極好的,駱秉良能從曾光的動作里,看到他的惶恐,他始終在左右張望,似乎是害怕船上有人抓他,所以他一直沒有露面,直到船開了之後,才開始活動。

    駱秉良要抓曾光,這是朝廷的欽犯,要拿到京師斬首示眾的。

    曾光的出現,可以減少陛下處置何心隱的被動,只要把曾光拉到京師,何心隱要殺要剮那就完全隨陛下心意了。

    徐琨不停的拍着手,樂呵呵的說道:「諸位諸位,我身邊這位,是太乾太極道人啟運大師,很榮幸,能從湖廣將其請到松江府來講學,大家也都知道,近來朝廷愈逼愈嚴,甚至連講學都不讓了,天下六十四家崇正書院,全都被查抄了。」

    「所以咱們才不得不來到這畫舫之上,我就不多說了,大師,請!」

    曾光坐到了台前,一言不發的看了一圈,才開口說道:「我從你們身上看到了欲,這是極好的,人活着就有欲,而要掙脫天地之間的大藩籬,就要有欲。」

    「孔子很少談到仁,仁到底是什麼?在我看來,天理與人慾相輔相成的自然之心,就是仁,有欲才有仁。儒門理學,向來抨擊滅人慾存天理,可笑至極,不有人,則不有天地笑,無人慾何來天理?」

    徐琨面色通紅,大聲的說道:「好,說得太好了!」

    在場的十多個權豪之家的豪客們也都是議論紛紛,這個說法,對於他們而言,實在是太對味兒了!他們要是沒有欲望怎麼可能在畫舫之上呢?慾壑難填,人的欲望才是萬事的根本!

    沒有人哪來的天地?天地是人定義的,滅了人的欲望,哪裏還有天理可言?所以不要滅人慾,而是要培養人慾,而人的欲望,才是一切的一切。

    曾光看着眾人的反應,等到慢慢安靜下來才說道:「我派弟子,最講育欲,孕育欲望,讓欲望在心中生根發芽,性而味,性而聲,性而安逸,性而色、人性也、天性也。」

    「人和禽獸何異?人有欲,而禽獸無欲,無欲無求為禽獸。人有欲,所以有貌、言、視、聽、思,所以才有恭敬、順從、明辨、聰明、睿智,才會有嚴肅、嚴明、謀略、敏銳、聖賢等諸種仁義道德。」

    「諸位皆有欲,諸位皆聖賢也。」

    顧憲成聽聞之後,如同茅塞頓開一樣,握着拳頭大聲的說道:「好好好!大師一言,如同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

    天下人人皆聖賢,此話一出,讓曾光立刻獲得了完全的認可,駱秉良則是看着那些面紅耳赤的權豪,臉上的笑容格外的玩味兒,權豪違逆,需要找到理論依據,而曾光的言論,可謂是正好說到了他們的心坎兒里!

    曾光等到安靜之後,繼續說道:「人者,天地萬物之原也;所以是原人,心者,天地萬物之主也,所以是心主,而動心起念,源於欲,若無欲則無心,一切天理皆由心發,心即良知。」

    「人啊,就是天地的根本本原,所以人是原,那麼我們要服從我們內心的欲望,因為那就是天理,那就是良知。」

    「而諸位齊聚於此,何嘗不是洞徹了天下至理,認清楚了自己的良知和天理?」

    曾光還在講學,而駱秉良看向了旁邊搬酒的趙五六,低聲問道:「你覺得他講的怎麼樣?」

    趙五六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都是有道理的廢話,誰沒有欲?要是沒欲,那不就成了塊石頭了嗎?皇帝他心裏也有欲,沒欲折騰什麼?大師說得好聽,我還想娶媳婦呢,大師給我錢讓我出彩禮,置辦家業嗎?不給就是屁話。」

    「船上老是有這些個大師講學,煩死了,船上時間就五天,五百兩銀子,還不趕緊找美人溫存,白花花的銀子不是白花了嗎?聽他在這裏嘮叨,浪費時間,我就是沒錢,我要是有錢,我才不聽大師嘮叨,有功夫趕緊找個美人開開葷。」

    駱秉良一聽愣愣說道:「小哥此言有理。」

    「他這些話,都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他說得好聽,什麼統於君師,極於朋友,我們還能期盼皇帝英明神武,帶我們過幾天好日子,懲戒不法,都按大師的說法,不行王法,只行親朋之法,我們這些小民,現在是小民,兒子是小民,生生世世都是小民了?生下來合該被他們欺負是吧。」趙五六將酒放下,才繼續說道。

    他爹被顧氏打死了,衙門連顧氏的家奴都不敢處置,最後五兩銀子息事寧人,民不告官不究,若不是錦衣衛們把顧氏全家給抄家了,殺雞儆猴,趙五六父親的仇,這輩子都報不了。

    在權豪眼裏,駱秉良是那索命的勾魂使,在小民眼裏,駱秉良是除暴安良、殺富濟貧的大大大大大大俠。

    鷹犬,那是權豪眼中的緹騎,趙五六這個小民,恨不得權豪都被排成一排挨個都砍了,那才解氣。

    曾光站起來總結性的說道:「明哲身,捨身以成仁道,此為天下大偉業,大業未成,仍需諸位助益,方能成大業仁道!」

    趙五六露出了個憨厚的笑容說道:「你瞧你瞧,他不給錢,還要錢呢,哪怕是給個雞蛋,我也樂意聽到叨叨。」

    趙五六的意思是,這些個大師,說來說去,說的天花亂墜,還不是要錢?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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