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顆機械蛋

    三娘子提出了一個朝廷根本沒辦法拒絕的提議,多養羊,少養馬。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馬自強聽聞三娘子如此說,眉頭緊蹙的說道,好像朝廷搞羊毛生意的企圖,削弱草原的進攻力,似乎已經被虜酋給察覺到了。

    「知道,長生天賜予我們馬背上生存的能力,讓我們控弦張弓,可是長生天沒有賜予我們生活,讓我們缺少鍋布鹽茶,殺戮無時無刻,無處不在,馬少了,就沒辦法劫掠了,馬少了,就沒辦法南下了。」三娘子頗為肯定的說道:「或許馬少了,我們生活會安定下了。」

    「大明的權豪啊,比之各個部族的酋長還要貪婪。」

    三娘子或者說三娘子背後的支持者們,非常清楚的加大羊毛供給帶來的後果,這不難理解,大明玩的根本就是不可阻擋的陽謀。

    「俺答汗抓了一輩子的鷹,終究是被鷹啄了眼啊。」朱翊鈞看着三娘子,說了一段大家都能聽得懂,但是旁人聽起來就很疑慮的話。

    俺答汗的基本盤是土默特部,他本身是萬戶,跟着哥哥征戰了一輩子的他,俺答汗本人,是鐵杆的主戰派,主張以戰養戰,形成了路徑依賴,俺答汗的基本支持者是主戰派。

    俺答汗用一個女人演了一出封貢的戲碼,結果被這個女人直接給架空了。

    三娘子的支持者是主和的,而她本人也是堅定的主和綏靖派,認為打不如和,而且封貢邊貿弄的有聲有色,支持者越來越多。

    隆慶五年廷議俺答封貢事時候,朝臣們得出個結論,那就是:始封事成,實出三娘子意。

    草原的諸多部族是完全封建制度,就是可汗封萬戶,萬戶封千戶,千戶封百戶,和大明朝的千戶、百戶不同,這些千戶和百戶,是各個部族的酋長,實際的軍政財一把抓,更像是大明雲貴川黔的土司世官。

    所以,如果朝廷不肯讓利,那多養羊這個事兒,還真的不好推行。

    因為多養馬,才能有機動力南下入侵,不入侵大明,也能用於彼此征伐,但是三娘子希望可以換一種手段,以非軍事手段解決和結束敵對關係。

    三娘子可以看做是一個符號,北虜內部主張議和的符號。

    俺答汗在入寇成功的時候,所有人都追隨着他的步伐,但是俺答汗和大明長達十五年的戰爭,並沒有打出一個好的結果,最終議和的人,佔據着主流。

    「你要一袋提價多少?」王崇古眉頭緊皺的問道,他主持毛呢官廠,三娘子要的太多,他決計不會答應的。

    三娘子再搖頭說道:「我不是要提價,一斤、一袋提價多少,又有何用?你們在鐵鍋、布料、鹽巴、茶葉上相應的提價,這就像是左手換右手一樣,根本就是無用之事。」

    「草原要一個長期的穩定的價格,五年一核算,給出一個較為穩定的,最關鍵是長期的價格。」

    「大明人太狡詐了,現在大明給的價格合理公道,但是我們養的羊變多了,你們在東北方向買到了羊毛,突然斷掉了西北的羊毛,我們養的羊,剪出來的羊毛賣給誰呢?」

    「我們並不掌控毛呢的製造方法,它看起來格外的簡單,但它是個陷阱,大明的商賈在大明都做不成,更遑論西北草原了。」

    「大明人希望安居樂業,我們草原人,也希望安居樂業。」

    三娘子提出了一個很關鍵性的問題,現在大明和土蠻汗打的你死我活,明天突然土蠻封貢,直接從東北買羊毛,西北立刻陷入泥濘之中。

    所以,三娘子希望朝廷可以答應下來,他們主和的放棄武力,大明能夠定一個長期穩定的價格,讓草原也安生下來。

    「那土蠻汗呢?」朱翊鈞看着三娘子開口說道:「土蠻汗可是蒙古宗主大汗,他們畏懼俺答汗的兵馬向東遷徙,他們回去了,俺答汗怎麼辦呢?」

    「土蠻汗並不能構成威脅。」三娘子十分確信的說道:「被打的東躲西藏的只是老鼠,而不是猛虎。」

    土蠻汗的實力其實並不強大,作為宗主大汗,卻沒有宗主大汗的實力,即便是回到了大鮮卑山以西,左翼三部也不畏懼,被大明打的抱頭鼠竄的土蠻汗,會喪失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勇氣。

    王崇古這才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我現在確信你入朝是來談生意的了。」

    封王是政治羈縻,貢市是經濟羈縻,羊毛生意,可以有效的提高經濟羈縻的約束效率,三娘子和左翼三個萬戶說漢話,是文化羈縻。

    但是缺少軍事羈縻,以上的羈縻都是空中樓閣的鏡花水月。

    三娘子確實是來談生意的,一個長期穩定的價格,對於大明而言,是有利的,大明也不希望原材料的漲跌幅度太大,那會對大明的生產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

    至少三娘子沒有蠢到說出,你們大明不給我們漲價,我們就大軍南下;也沒有蠢到說出,只能買我們的羊毛,不能買別的地方的羊毛;至少三娘子沒有蠢到要跟皇帝約為叔侄之國,大言不慚。

    而是實打實的談生意,這種務實的態度和做法,是有利於彼此的交流的,生意,王崇古非常擅長。

    朱翊鈞開口說道:「夫人所請,和大司寇談便是,毛呢官廠的生意,歸大司寇管。」

    作為皇帝,朱翊鈞答應了下來,可以談。

    大明和北虜就這樣可以一直和平下去嗎?如果大明不主張收復河套,那可能會這麼安穩下去,歷史上也是如此,但倘若大明主張收復河套,那就是戳到了北虜的肺管子上,那肯定還要打仗的。

    三娘子這種堅定的主和派,也會一瞬間化為主戰派,河套是大明和左翼三部最大的矛盾點,答應了俺答封貢,其實就是答應了不再復套。

    大明需要復套,因為不復套,大明西北的糧食不能自給自足,明末三邊延綏、甘肅、寧夏的幾次大旱直接造成了大規模的數十年的民亂,如果有河套,哪怕是大旱,也不會一口吃的都沒有。

    不復套,大明的黃河也無法得到有效治理,每年的冰凌就能將一年治理的堤壩沖毀。

    復套勢在必行,所以大明和北虜還會打仗。

    不過打仗之前,把對北虜的分化工作搞好,很有必要。

    「陛下,婦人有一不情之請。」三娘子聽聞皇帝答應了談買賣之後,也是鬆了口氣,大明這邊恥於言利的風氣,她非常清楚,其實就是不務實,主打一個好面子。

    但是三娘子看這光禿禿的地基,新皇帝在這種地方接見來使,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好面子的人。

    這就好說了,大家都務實,那就好談,不務實,那談也是白談。

    「既然是不情之請,那就不要請了。」朱翊鈞聽聞回絕了三娘子的不情之請,既然知道讓朝廷為難,那還說什麼呢?

    三娘子呆愣了下,她再俯首說道:「我是想去大寧衛看看。」

    「是想去看看我大明在大寧衛到底能不能站得住?也是想去看看桃吐山的白土是不是真的存在?願意去就去吧。」朱翊鈞斟酌了一番,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武力威懾,是需要讓北虜切實的看到武力,否則那就不是威懾了,而現在京營在大寧衛,那就讓三娘子眼見為實的去看看,大明振武這些年的成果。

    「先生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詢問元輔意見,三娘子能不能去,畢竟涉及戎事,尤其是佈防和戰線。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聖明。」

    張居正高度擁護陛下的決議,讓三娘子看看大明軍眼下的實力也好,省的俺答汗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做出戰略誤判,要跟土蠻汗合兵一處,或者乾脆東西並進,威脅大明退出大寧衛。

    「那就去看看吧。」朱翊鈞擺了擺手,不算什麼大事。

    三娘子又跪到了地上,俯首帖耳的說道:「叩謝陛下天恩。」

    三娘子走出了門檻,陳學會帶着三娘子離開了皇極門的位置,另外的使臣等待着覲見,包括濟州島來的使者。

    「你們大明不是元輔當國嗎?為何元輔就說了句陛下聖明?」三娘子走出午門,準備上車回到四夷館之前,忽然開口問道。

    三娘子又解釋道:「和我預想的不同,西北的吳兌、方逢時等人都說,元輔威震主上,僭越神器,我聽聞元輔新政,頗有成效,可今日入朝一觀,並非如此,所以才有此一問。」

    三娘子想不通,她在西北能把打了一輩子仗的俺答汗僭越架空,張居正在大明,卻只說陛下聖明,可是張居正在大明的新政在草原三娘子都聽說了,張居正不是無能之輩才是。

    「我不知道你為何如此詢問,元輔為何要架空陛下的威福之權呢?元輔希望陛下能夠成材。」陳學會看着三娘子解釋了一下,三娘子疑惑,高拱也疑惑,其實大明的臣子也都疑惑,張居正你什麼時候,真正幹些威震主上的事兒?

    「我知道了。元輔果然是偉男子,大丈夫也。」三娘子思索了一番說道:「我還以為世間無諸葛孔明這類的人,只是話本里故事,但是今日看見了元輔,才知確實是有這樣的大丈夫。」

    「多乎哉,不多也。其實大明也就這麼一個。」陳學會扒拉下,這樣當國而不僭越神器,只想中興的臣子,大明也不多。

    三娘子笑了笑說道:「不還有戚繼光、俞大猷嗎?還有李成梁也能算半個吧,都是英豪,明知大明苛責武人,做事很是艱難,但他們似乎沒有放棄。」

    「走了。」

    三娘子之所以肯親自跑過來談一談,其實很簡單,輕啟戰端很難言勝,不能劫掠了,才肯老老實實的談生意,她放下了車窗,向着四夷館而去。

    陳學會搖了搖頭,正如三娘子而言,大明的偉男子、大丈夫細細數一數,並不算少,張居正、戚繼光、俞大猷、譚綸、海瑞,甚至連殷正茂、李成梁這種人物,說他們是藩鎮,他們還以朝廷馬首是瞻。

    很多人言這些人蠢,的確,他們並不精明,掌握這等權力在手,結黨營私,一起挖空大明牆角多好,反正大家都是這麼做的。

    陳學會帶着下一批使臣覲見了,這次是濟州的使者。

    這些使者,不會漢話,獻出了海貨、魚油等若干,得到了一些賞賜,連比劃帶猜,朱翊鈞才明白對方的意思,大風把他們的船吹跑了,希望大明能送他們回去。

    朱翊鈞同意了這個要求,大明的確要對濟州島進行水文考察,倭國在增強對琉球的影響力,大明也要增強對倭國的影響力。

    第三批使者是朝鮮使臣李後白、尹根壽,這兩位使臣是請求朝廷勘誤,大明要修大明會典,大明會典中對於李朝的祖宗記錄有誤,請求修改。

    自從弘治年間大明修好大明會典刊刻天下後,朝鮮使者就不停的上奏,說大明修錯了,大明將李氏朝鮮的開國君主李成桂記錄成為了李仁任的兒子。

    這個錯誤洪武年間就發生了,李成桂本人就親自上奏了,說自己不是李仁任的兒子。

    永樂年間,終於修訂了這個錯誤。


    但是到了弘治年間,這個錯誤又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大明會典之中,聽說朝廷有修大明會典的打算,而且還任命了總裁、副總裁,以及開館編修,立刻急匆匆的派了使者,希望這次不要再錯了。

    李後白和尹根壽兩個人,進了午門人都傻了,直接震驚!

    皇帝這坐在空蕩蕩的地基上接見藩國臣子,朝鮮國王每一代都被大明冊封,確實是藩國,這也是兩百年的首次,皇帝在地基上接見外臣,搞得比朝鮮還寒酸。

    萬曆元年恭賀新帝登基的時候,這二位就來過一次,那會兒皇極殿有麼多的金碧輝煌,現在就有多麼的寒酸和令人震撼。

    朝鮮現在也困於黨爭分為了東人、西人、南人、北人,但是和大明這火燒大殿一比,朝鮮的黨爭算個什麼,就是小孩過家家,大明就是大明,連黨爭都爭的這麼大氣!

    輝煌無比的中軸線建築,一把火,說燒就燒了。

    朱翊鈞答應了李後白和尹根壽的請求,太祖實錄里也記載了這一條李成桂當年就說自己爹不是李仁任,那會兒高皇帝沒下旨更易,太宗實錄里也記載了這一條,明旨更易了此款錯誤之處。

    的確是搞錯了。

    但是到了弘治年間,理學、心學化史學的風力輿論之下,潛心讀史的都沒幾個了,連文皇帝下旨更易的事兒都沒幾個人清楚了,當年已經更正過的錯誤,居然堂而皇之的寫到了《大明會典》之中。

    所以張居正修大明會典,真的真的很有必要,原本,真的有太多的錯誤了。

    都說孝宗的弘治年間,文治興旺,可是修國典,連永樂皇帝親自下旨更易錯誤的事兒,都能遺漏,這算是文教興盛嗎?

    朱翊鈞看過了一遍國史,都知道的事兒,那些個士大夫躺在女人的肚子上修的國典嗎?

    李後白和尹根壽見皇帝答應,喜極而泣,開國君主的爹都被宗主國給記錯了,現在終於在新的國典中被糾正了。

    第四批的使臣是來自琉球,琉球使臣進獻了魚油等物,痛罵倭國,請求大明水師前往琉球巡檢,剿滅倭患,還琉球安寧,朱翊鈞對此表示,大明眼下也是鞭長莫及,大明正在振奮水師,不期數年,必然前往。

    琉球使者哭的痛哭流涕,多少年了,大明朝廷就沒松過口,今天終於得到了一句不算承諾的承諾。

    第五批入殿的使者是黎牙實,這位算是老熟人了,黎牙實光是面聖就兩次,這已經是第三次覲見了。

    黎牙實恭敬行禮之後,看着空曠的地基,不由自主的感嘆道:「英明的、富有智慧的、戰無不勝的、至高無上的偉大陛下,卑賤的外鄉人有些疑惑,這宏偉、高大的皇極殿,就這樣燒毀了嗎?這就是大明的富庶嗎?」

    皇帝已經開始調查皇宮縱火案,是有人縱火,而非天災,坊間早就傳的沸沸揚揚,自然也傳到了在京的黎牙實耳朵里。

    「我一直來到這裏之前,都認為愚蠢的弗朗西斯科是地球上最大的蠢貨,他說只需要四十人就可以征服大明,後來加到了兩萬人,但現在看來,我現在覺得他也不是那麼愚蠢了。」黎牙實用帶着詠嘆調和半生不熟的漢話,揶揄着大明皇帝。

    大明皇帝你這都不生氣,以後也別當皇帝了。

    「你覺得兩萬人,真的夠嗎?」朱翊鈞平靜的問道。

    黎牙實友邦驚詫了一下下,就趕忙恭順的說道:「弗朗西斯科是個蠢貨,我人就在這裏,我認為,兩百萬人都不夠,忠於偉大陛下的臣民,忠於大明國朝的臣民,是大多數的沉默者。」

    「把忠於陛下和國朝的沉默者變成了背叛者,那是不該發生的錯誤,雖然它總是發生。」

    借着皇宮被焚毀的事兒,稍微揶揄兩句,驚詫一下,差不多得了,蹬鼻子上臉,真的會被大明皇帝扔到太液池裏餵魚的。

    「你這是湊熱鬧來了,還是有事要說?」朱翊鈞詢問道,今天集中接見使臣,這黎牙實也說要覲見,既然要見,那就一起見一見好了。

    黎牙實笑着說道:「上次我的國王送給陛下的禮物有一塊鐘錶,它可以很方便的計時,但是它漂洋過海來到大明的時候,被魯莽的僕人給摔壞了,我最近修好了它,雖然很難,但還是呈現給陛下,來自德意志的紐倫堡蛋毫表。」

    「無論是物品還是知識的交換,都離不開時間的考量。」

    黎牙實最後一句話是用拉丁語說的,這句是泰西的格言,具體是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來自已經滅亡的羅馬。

    「時間一旦流逝,便無法回頭。呈上來。」朱翊鈞一聽有禮物,笑容變得燦爛了起來,他說的這句是用拉丁語說的,也是一句古羅馬的格言。

    朱翊鈞真的又在認真的學習外語,而且發音上比黎牙實還要正宗一些,這讓黎牙實驚訝無比。

    一個大概和朱翊鈞拳頭大小的蛋,被呈送到了御前,朱翊鈞看着這個蛋,與其說是蛋,不如說是懷表,它可以掛在脖子上。

    錶盤是完全的黃金打造,整體是一塊六邊形的哥倫比亞翡翠,綴飾琺瑯花紋、寶石機芯置於其中,能夠聽到擒縱裝置在裏面滴滴答答的響聲,錶盤上沒有秒針,只有時針和分針,但滴滴答答的響聲,能證明,裏面有秒針的設計。

    「賞!」朱翊鈞笑着說道:「你的禮物朕很滿意,那你有怎麼樣的訴求呢?」

    「其實就是一件小事,呂宋的戰爭,能不能稍微停頓一下?或者說,乾脆和平下來,大明一直在對棉蘭老島發動攻勢,我收到了來信,情況已經很糟糕了。」黎牙實滿是為難的說道:「衝突影響貿易。」

    朱翊鈞一臉愁苦的說道:「遠方的使者,你也看到了,朕現在這個年紀,其實並未有親政,朕答應了你,也做不得數,呂宋太遠了,的確,他們俯首稱臣,可是黎牙實特使啊,朕無法有效的約束他們,就像費利佩二世不能有效的約束新世界一樣。」

    張居正聽聞抬頭看了一眼陛下,陛下收了黎牙實的禮物,卻不給黎牙實辦事,這種行事風格,跟誰學的?張居正的學生李樂。

    李樂最先開了這個收銀子不辦事的先河,而後是范應期和王家屏,現在小皇帝也這樣!

    小皇帝還一副愁苦的說,殷正茂、張元勛、鄧子龍並不遵從朝廷詔令,可能嗎?大明第一艘五桅過洋船都要交給殷正茂使用!問問殷正茂本人,聽不聽朝廷的號令!

    殷正茂到哪裏都被稱之為國姓爺!陛下的聖眷太過恩厚。

    明明是皇帝下旨讓繼續驅逐紅毛番!

    演,接着演!

    「特使啊,你說是不是?朕下令也不管用。」朱翊鈞苦大仇深的說道。

    「確實是,唉,這些海外的司令和總督們,總是如此難以馴服!」黎牙實頗為感同身受的說道,費利佩二世那麼厲害,都管不住新世界,更遑論大明這小皇帝了。

    佛得角離西班牙也很近,但那裏已經是神遺棄之地了,沒有人知道那裏有多少的海盜和走私商人。

    「既然是國禮,那大明也不能寒酸,張大伴,取一件雙面天鵝絨四合如意繡龍補衣來,作為國禮,禮尚往來。」朱翊鈞讓自己的語氣平淡,他出手極為闊綽,一件天鵝絨繡龍補衣,可是宮廷御用之物,是和朱翊鈞頂着的金絲善翼冠一樣珍貴的絲織品。

    「叩謝聖恩。」黎牙實是格外驚喜的,這東西送回去,可以完全滿足費利佩二世的虛榮心了,費利佩二世一直想向英王伊麗莎白求婚,但是伊麗莎白遲遲不肯答應。

    西班牙有着長期的聯姻開疆的傳統藝能。

    黎牙實走了,而朱翊鈞拿着手中的金蛋,認真的觀察着,開口說道:「先生,這是一台精密機械,任何一條線不夠精準,都會讓它的誤差變大,小的誤差累計起來,就會走時不准,泰西人用它來進行航海,用時間,來測定自己的經度。」

    「承認自己不如人並不恥辱,大明並沒有造表的工藝。」

    朱翊鈞說着就站起身來,向着文華殿偏殿而去,張居正亦步亦趨。

    文華殿偏殿,大明皇家實驗室,朱翊鈞坐在了太師椅前,小心的卸掉了時針,而後撬開了金蛋,露出了裏面的機芯。

    朱翊鈞認真的觀察着機芯,發條、擒縱裝置、均力錐輪,發條裝置提供動力,擒縱裝置的往復運動,均力錐輪補償計時器主發條彈簧變化的張力。

    擒縱裝置其實很好理解,但是均力錐輪就很難了。

    它是一個有凸起螺線的錐形盤,鏈條繞在這個盤上,並且連接發條。上發條時,越纏繞,螺旋直徑越小——發條繃得越緊,鏈條終端的力卻沒有增加,穩定輸出給擒縱裝置。

    朱翊鈞開始拆卸裝置,將均力錐輪拿了出來,對準了陽光問道:「先生,你看這條線,是不是很熟悉?」

    「嗯?」張居正看了許久,從一張張的題板中拿出了一張說道:「是這張映射圖嗎?」

    錐形輪的縱剖面,其實是一條圓錐的雙曲線,而它的鏈條在均力錐輪上的表現為一種螺旋線。

    「泰西來的並不規整。」張居正認真的查看了一番後,頗為確切的說道,泰西來的這顆蛋,大明有能力做的更加精準,因為大明擁有數學工具。

    這是度數旁通帶來的好處。

    朱翊鈞笑着說道:「先從仿製這枚蛋開始吧,首先需要簧鋼,彈性極佳的鋼片,而後需要製造齒輪,仿造出來之後,我們還需要明白這些齒輪的作用,最後,製作出大明的蛋來。」

    「精密的機械不是那麼容易做的,我們需要一些耐心。」

    「交給先生做吧。」

    朱翊鈞將每一個零件都做好了拆解,畫圖之後,交給了張居正去仿製,仿製對於大明而言非常容易,但是要搞清楚每一個齒輪的具體作用,需要很長的時間。

    朱翊鈞還年輕,他可以等。

    而且朱翊鈞相信大明的工匠們,能夠搞明白所有齒輪的意義,然後改良它,讓它變得更加準確。

    文華殿上放着職官書屏,職官書屏正中間有一個天下堪輿圖,但是它的比例是嚴重失調的,有一種嚴重的扁平化,六分儀和表,可以讓這張圖變得更加精準。

    王崇古和三娘子的商業談判在五月中旬結束了,而王崇古將談判的結果,送到了御前,王崇古是督辦,永定毛呢官廠,不是王崇古自家的生意,當然他本人也是股東,吃一成的利潤分成。

    當結果送到皇帝面前的時候,朱翊鈞看完,呆滯的看着對張宏說道:「讀書人的心思都這麼髒嗎?」

    「陛下,讀書人的心思,都一直這麼髒的。」張宏看着那份結果,面色複雜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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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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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顆機械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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