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對劉三刀的這個創造和發明十分欣喜,這毛呢廠防火可是重中之重,劉三刀的這個方法,雖然不能防患於未然,但是銅鈴響起時,能夠及時控制火情,可以避免很多的損失。
王崇古喜出望外,還專門見了一下劉三刀,詢問劉三刀是否想去格物院,劉三刀覺得自己一個木匠出身,大字不識一籮筐,去格物院不是鬧笑話?
格物院不看出身,識字不多,只要肯學就是,劉三刀有巧思,還有一雙巧手,王崇古給劉三刀表功請陛下聖恩,讓劉三刀入格物院為宜。
永定毛呢廠不只是一個劉三刀,而是有成千數百個劉三刀,他們都是工匠,他們要解決生產中的問題,就要集思廣益,就要改良生產工具以期許獲得更多的勞動報酬和產品。
尤其是產品。
「兒啊,你這次做的很好。」王崇古帶着王謙走過了一個個的工場,點檢了即將放貨的毛料之後,對着身邊的王謙,頗為讚許的說起了朝中之事。
孫繼皋這個人,可是攻訐王崇古的主力,復古派最討厭的就是聚斂興利的王崇古了。
王謙的功勞廷臣們看得到、元輔看得到,最重要的是,陛下看得到。海瑞不是個貪功的人,之所以由他發動對孫繼皋總攻,完全是因為王謙現在實力仍然不夠強橫,無法面對復古派的反擊和報復。
在官場上,實力究竟是什麼?是經過一件件具體的事兒,不斷的滲透自己的影響力,獲得一批志同道合、同志、同行、同樂的之人,進而影響朝局。
這就是實力,王謙一個初出茅廬的御史,顯然,還沒有實力面對狂風暴雨,所以託庇在了海瑞的名下。
海瑞太正,王謙太奇。
但這次,孫繼皋的案子,王謙辦得就很好,遠遠超過了王崇古的預料。
「父親,可曾貪腐?」王謙摸了摸下巴,略顯疑惑的問道。
王崇古直接暴走了,面色通紅的指着門外,怒不可遏的大聲喊道:「滾!立刻給老子滾!」
「不要讓老子看到你,否則打斷你的腿!剛辦了點事,尾巴就翹上天了,盯上你爹了是吧?你這個監察御史的七品官,還是你爹我,賣了老臉,到全楚會館求來的!」
「滾!!!」
王謙這反貪反魔怔了,連他老爹都盯上了。
「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王謙立刻意識到了不對,王崇古這怎麼看都有點做賊心虛的嫌疑。
這日後要是三姑六婆們告訴王謙,他還有一大堆同父異母的兄弟,那豈不是要把反貪這把利刃,真的砍到自己的老爹頭上?
「我這是做賊心虛?我這是恨不得沒生你這個兒子!我沒做賊,心虛個屁!」王崇古氣的破口大罵。
這也是反貪總是虎頭蛇尾的癥結所在。
大家都在一個鍋里吃飯,執行反貪的那把劍,砸的是所有人的鍋,自己還不能吃,這不是損人不利己的行徑嗎?
大家都是一個階級,都是陛下的臣子,都是大明的青天大老爺,你要反貪,這反着反着,就反到了自己的舊故、同門師兄弟、親朋身上,你是動手不動手?
王崇古吐了口濁氣,告訴自己不生氣,自己的好大兒王謙,還沒打算借他人頭一用,加官進爵,王謙就是在提醒王崇古,不要學了張四維,把全家的命都搭進去。
王崇古十分認真的說道:「自從陛下籌建了快活碑林之後,你爹我從來沒收過一厘錢!陛下給的太多了,拿着都心不安。」
王崇古要錢的話,陛下已經給的太多了,他要權的話,陛下讓他入閣,他百般推諉,至於人脈,官場這個零和博弈的鬥獸場裏,人脈有時候並不可靠,反而可能是個累贅和禍根。
所以,王崇古並不打算收錢,他是大明的明公,已經是凌駕於萬萬人之上,僅次於陛下、元輔的肉食者了。
王謙這才笑着說道:「那就好。」
王謙看着偌大的毛呢廠,由衷的佩服自己的老爹,他那些手段,全都是陰謀詭計,上不了大雅之堂,但是老爹能在狂風驟雨中屹立不倒,其根基便是這毛呢官廠和西山煤局。
他眉頭緊皺的說道:「父親,孩兒有幾個疑問,為何父親的永定毛呢廠,就能做成,旁人的毛呢廠,無論怎麼試,別說賠錢了,連織造都弄不了,也就是給官廠打下手,洗洗羊毛紡紗而已?前段時間,廷議說是因為有賤儒做不成,那現在呢?商賈們重用的掌柜也做不成,是何道理?」
王崇古端着手,搖頭說道:「可不是我藏私,因為大明的勢要豪右、縉紳豪強們,仍然不肯承認勞動賦予了價值,而供需決定了價格,將價值和價格混為一談,進而否定勞動價值論。」
「怎麼可能做得成呢?」
「毛呢是匠人們洗出來的、是紡工們紡出來的、是織娘們織出來的,是染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染出來的,不是從貨架上長出來,不肯承認景泰年間丘濬提出了的勞動價值論,毛呢廠砸多少錢進去,都是死胡同。」
「更加明確的說,出了手工工場,可以無視勞動價值論,但是在這手工工場裏,則必須要重視。」
毛呢官廠織染布料中,有一種專供皇宮使用的紗,步驟極其繁瑣,將薯莨打碎放在竹籮內後用棉布包裹積壓,榨出薯莨水,而後將布料放入侵染而後曬乾,再次浸薯莨水,煮沸,曬乾,如此反覆浸曬灑封煮,就這一道工序就需要十五天的時間。
而後是將河塘的淤泥挖出來,加水放在竹籮上用棉布過濾掉雜質,混成泥漿,塗抹在紗上,陰乾泥漿後,用水沖洗,進而得到一種深黑色,再次封莨水,最後曬乾。
這就是手工染布工場的製作流程,如此繁瑣且麻煩,如果匠人們不肯費心做事,那便做不出來布匹,就賣不出去貨,賺不到錢。
沒有貨物、就沒有利潤,沒有利潤,就不能生存。
勢要豪右的商賈們,他們早已經形成了思維定式,極盡所能對下朘剝的他們,如何能做得成毛呢廠呢?
讓他們體恤小民,還不是母豬夢上樹靠譜。
王謙能夠理解他老爹說的問題,只是他有些疑惑的問道:「父親,勢要豪右為何死活不肯承認勞動賦予價值,而只講供需?」
王崇古思慮了片刻回答道:「兒呀,勞動和供需,其實討論的根本問題是:財富是什麼?它的根源是什麼?丘濬認為是勞動,而大明的賤儒們認定了是供需。」
「只有認定了供需,才能維持他們現在的權勢和地位,才能心安理得的繼續對下朘剝,魚肉百姓,因為已經跟奴隸沒什麼區別的失地佃戶、游墜百姓,在供需論之中,不會有任何的作用,這就是原因。」
「一旦承認了勞動價值論,就必然要面對一個可怕的問題,勢要豪右們到底為何是勢要豪右?他們如何維持如此優渥的生活?憑什麼對百姓們予取予奪?」
「這一切的答案就是朘剝,這就是在要他們的命,挖他們的根,他們當然打心底不承認、也不能承認這個事實。」
王謙呆愣住了,他終於理解為何勞動價值論和供需論能在各大雜報上,吵成這樣。
這是道路的爭執。
因為一旦承認了勞動價值論,就代表着承認了三六九等是建立在朘剝的基礎上,雖然肉食者們對此心知肚明。
「可是,可是,勞動價值論就一定是對的嗎?」王謙呆滯的問道。
王崇古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他認定勞動價值論,所以他提調官廠生產積極性,他十分確切的說道:「我是官廠督辦,我認為勞動價值論是對的,還是回到那個問題,財富是什麼?財富不是錢,財富不是債,財富也不是埋在豬圈裏的白銀,錢只有在流通的時候,它才是財富,當它不能充當等價物的時候,它就什麼都不是。」
「錢在流通的時候才是財富,那麼用錢交換到的是什麼?是工場裏源源不斷生產出的商品。」
「商品才是財富。」
「泰西眼下面臨着物價騰飛的噩夢,所以費利佩二世大費周章的、不遠萬里的也要把白銀運到大明來,因為泰西的白銀已經堰塞了,如果傾斜而下,恐怕費利佩二世的腦袋要被擰下來了。」
「只有白銀、貨幣,而沒有商品的惡果,就是眼下泰西的窘境,這暴露出泰西的真正問題在於對生產商品的乏力。」
「唯有流通起來的商品,才是財富。」
王謙思索再三,俯首說道:「父親所言有理,孩兒謹遵父親教誨。」
「兒呀,你說商賈逐利,那逐這個利,到底是個什麼利呢?」王崇古面露思考,面色凝重的說道:「追逐的這個利,其實就是勞動創造價值和勞動報酬之間的差距,追逐的就是這個利。」
「勞動賦予價值和勞動報酬之間的差距,就是在生產過程中的朘剝。」
「承認勞動價值論,就要承認勞動價值和勞動報酬之間的差距,就要承認朘剝的存在,就等同於承認了自己是不道德的那一方,所以,勞動價值論,不能承認。」
王崇古不清楚自己講的內容,王謙能不能聽懂,但是沒關係,只要暫且記下來,等到日後經歷了一些事,自然就明白了。
「你下一個目標是誰?」王崇古略顯好奇的問道。
王謙十分堅定的說道:「這個不能說。」
「我是你爹!」王崇古氣急。
「那也不能說。」王謙仍然十分堅定,腳底抹油,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了。
俺答汗沒有請到金印,就需要繞行塞外,前往西寧,繞行塞外,俺答汗必須要防範西番戎狄們的襲擾,而且路途太過於遙遠了,所以俺答汗想派了三娘子入京朝貢,和京城的老爺們,商量一下,能不能寬容一二。
而大明方面甚至沒放三娘子入關,這件事朝廷已經有了明旨,不得更易,真的想請番僧,就自己在老巢設壇做法,把人叫過來談。
大明並不清楚俺答汗的想法,大明皇帝只在乎大明的利益,哪怕俺答汗去西寧,真的是為了信仰,大明也不會放行。
大明朝廷不太清楚的是,這次朝廷不給都督金印,在北虜中造成了一種懷疑,俺答汗帳下的萬戶們,開始普遍懷疑,俺答汗是否還被大明朝廷所認可?戰火再燃,不是萬戶們想要看到的局面,而主和的三娘子,在這輪交鋒之中,獲得了一大筆的政治資本。
這種政治資本,有朝一日,真的需要站隊的時候,三娘子就會獲得大量的認可,進而左右整個漠南的走向。
四月四日早晨,晨光微亮,大明皇帝神色慌張的向着解刳院跑去,他的鞋子還穿錯了,兩隻不是一雙鞋,如此的不莊重,不符合李太后對大明皇帝的教育。
朱翊鈞帶着一大長串的尾巴,來到了解刳院內,喘着粗氣說道:「馮保,你去問問…大司馬的情況。」
昨日四更天的時候,譚綸忽然痰疾發作,被緊急送往了解刳院,朱翊鈞收到消息的時候,是五更天,甚至沒顧上洗漱,就衝到了解刳院詢問情況。
到了地方,朱翊鈞反而有些怯,讓馮保去詢問。
譚綸波瀾壯闊的一生,是中舉後被授官南京兵部郎中,在南京備倭,倭寇到南衙時候,南衙承平日久,居然無一人敢去迎戰,譚綸自募五百壯士,將其擊退,譚綸升官,全是因為戰功,哪裏有倭寇,他就前往哪裏。
在做台州知府的時候,募死士拒敵,譚綸親率守卒千人,三戰三捷,擊退倭寇,台州六虎因此一戰成名。
在做浙江按察副使的時候,倭寇侵擾海門,無人有餘力前往馳援,譚綸率軍晝夜馳三百里援護,破倭寇於太平,設計讓倭寇陷入了泥濘的沼澤之中,將其盡數全殲。
矯矯虎臣,腹心干城。
雖然現在譚綸打不動了,但是只要譚綸還是大司馬,大明就可以繼續振武。
而現在譚綸被抬進了解刳院裏,兩位大醫官陳實功和李時珍為其診治,朱翊鈞一直盯着房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來,在這個時候,朱翊鈞的腦海中閃現了很多的念頭,他甚至有一種人為的錯覺。
殺了譚綸,京營振武就要多幾分波瀾,殺了譚綸,大明振武之風就失去了擎天柱。
賤儒們完全有理由殺掉這個尚武、激進的兵部尚書,而且他們恐怕真的會這麼做,朱翊鈞的拳頭不自覺的握緊了,滿眼通紅的盯着房門。
賤儒連皇宮都敢放火,還有什麼他們不敢做的嗎?
不應該,譚綸不應該有事。
朱翊鈞做了那麼多,萬曆元年刺王殺駕後,朱翊鈞建了解刳院至今,解刳的案犯超過了百餘人,而以李時珍和陳實功迅猛精進的醫術,精心調理之下,譚綸怎麼會病的如此嚴重?
而且這些年來,朱翊鈞從來不讓譚綸上陣,大寧衛根本就是踏青去了,連青龍堡和杏林堡都沒讓譚綸去查看。
在原來的歷史上,譚綸是因為積勞成疾,京營戎政廢弛久已,譚綸為振奮京營條議,而後主持振奮京營之事,在振奮京營這件事上,譚綸嘔心瀝血,極為勞累。
但是現在,振奮京營是由小皇帝親自操持。
所以譚綸不應該現在有事,若是今天譚綸有事,那大明的賤儒們,需要承擔皇帝的滔天怒火。
「起開起開,耽誤了上朝,你們誰擔得起責任?萬曆元年,我在朝日壇咳嗽,都被揪着彈劾,差點就滾蛋回家了,你們攔着我幹什麼?廷議要開始了,遲到了誰去堵那些個言官的嘴?」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房門內響起,房門猛地打開。
譚綸最先看到的是神色緊張、匆匆忙忙的大璫馮保和張宏,越過了兩個人的身影,譚綸看到了小皇帝的身影,一時間有點呆愣。
「啊,呀,這怎麼驚擾陛下了?」譚綸趕忙上前,作勢欲跪。
朱翊鈞立刻上前,扶住了譚綸,趕快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扶起了譚綸,摸到了真人,確定了譚綸是真的還活着,才長長的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在原來的歷史線里,譚綸就是在萬曆五年四月初三夜裏,痰疾發作去世,年僅五十八歲,而這次,譚綸生龍活虎的從病房裏走了出來,中氣十足。
「大司馬為國奔波,積勞成疾,就歇兩…五…歇十天吧。」朱翊鈞決定給譚綸放個假,讓他歇一歇,五十八歲,對於養尊處優、醫療條件優渥的譚綸而言,還是很年輕了。
「十天?就咳嗽了下,十天?!」譚綸眼睛瞪大,連連擺手說道:「陛下也瞧見了,根本不用歇,是府上的侍從,小題大做而已。」
「那也是朕讓他們小題大做的。」朱翊鈞的語氣十分堅定:「說十天就十天,一分一秒都不能少!」
譚綸還要爭辯,朱翊鈞一甩袖子說道:「這是聖旨,大司馬不遵旨,朕就告訴太傅,大司馬違抗聖命!」
朱翊鈞還沒盥洗,他還要去御門聽政,也沒有多說,帶着一大串尾巴,匆匆回宮去了。
譚綸站在原地,這憑白撈到了十天的假,本來就很閒的他,這還不得閒出病來?小皇帝也真是的,天天拿張居正四處壓人。
譚綸這個大司馬做的清閒,是因為兵部現在有幾個人是譚綸的左膀右臂。
兵部左侍郎梁夢龍,是兩次隨戚帥征戰的總督軍務,也是張居正的門生,而兵部右侍郎是劉應節,也是擅長戎政之人,是張黨之列,在張居正死後,被張四維等一眾逆獠欽定的張黨。
而閱視鼎建的閱視侍郎、宣大督撫吳百朋,更是和戚繼光抵背殺敵的戰友,是可以把後背交給對方的生死之交。
京營都是陛下親自在過問,所以,譚綸這個大司馬當的,是有些清閒的,這一次放了十天的假,真的有點太多了。
朱翊鈞蓬頭垢面,臉也沒洗,頭也沒梳,腳上的鞋子還穿錯了,就為了看譚綸有事沒事,這個消息一傳出去,京堂百官們,必然要思慮一個問題,真的對譚綸動手,會掀起怎麼樣的滔天巨浪來?
要知道,小皇帝和張居正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薄涼寡恩,眥睚必報。
京堂百官,由衷的慶幸,譚綸挺了過來,雖然病重到要修養十餘日的地步,但是還是挺過來了。
譚綸挺過來了,代表朝臣少被折騰幾輪,實在是被折騰怕了。
這也是信息差,譚綸的身體情況是個機密的事兒,所以,譚綸休沐十日,被百官們普遍看成了病重所致,前去探病的絡繹不絕,都是祝福譚綸: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
總之,就是祝福譚綸一定要健康,譚綸要是不健康,恐怕京官們要倒血霉。
譚綸在全浙會館見到了回京復命的吳百朋,這次回京吳百朋需要朝廷的明旨,為了三件事。
第一個就是俺答汗的都督金印,第二個是三娘子入朝商議,第三個則是王崇古西北安置那十九萬失地傭戶之事。
「大司寇在西北素有賢名,人人感念其恩德,重農桑墾荒田,興水利安小民,辦公學飭學政,倡孝悌勸民風,戒爭鬥禁偷盜,西北打了二十五年,打的千瘡百孔,終於有振奮之意了。」吳百朋在王崇古回京後,到西北深入調查研究了王崇古安置小民,給出的答案是大司寇有生民之功。
萬曆元年,吳百朋以大同總兵馬芳賄賂京官躲避長城鼎建閱視,張居正趁機窮追猛打,把王崇古趕出了朝堂,讓他回宣大堵窟窿去,吳百朋和王崇古的關係經過這件事,已經勢如水火。
但是吳百朋兩次為王崇古西北安民之功上奏,可見王崇古從京堂回到宣大後,真的在認真堵窟窿了。
王崇古當然知道悔改,就差那麼一點,他就直接被張居正給打死了,他再不改悔,那是在找死,打又打不過戚繼光,只好做個聚斂興利的臣子求活了。
張四維之所以不知悔改,是因為付出代價的始終是楊博、王崇古,而不是他張四維,張四維第一次直面恐懼,就拉着728人跟着他一起陪葬了。
「大司寇果然是做事的人啊。」譚綸在吳百朋的奏疏上書押,算是認可了吳百朋這本奏疏所言的內容。
吳百朋在嘉靖二十七年去江西永豐做縣令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走訪調研了。
親自去看看,親自聽一聽百姓怎麼說,是吳百朋的做事風格,幾十年如一日,他是知行合一,十分重視實踐。
「吳督撫的意思是,讓三娘子入朝來?」譚綸眉頭緊皺的說道。
吳百朋點頭說道:「想要去西寧的是俺答汗,不想讓俺答汗去西寧的是三娘子,也是大明,不給俺答汗金印,答應三娘子入朝,草原會進一步的割裂,俺答汗比土蠻汗要厲害,否則土蠻汗就不會遠遷遼東了。」
「分化,激化他們的矛盾,進而削弱他們的實力,以元輔和陛下心性,遲早要復套,復套就必然和俺答汗打一仗,俺答汗越虛弱,對大明則越有利。」
吳百朋詳細闡述了自己的理由,俺答汗是名義上的大當家,而三娘子是實際上的大當家,兩個人之間的矛盾,隨着大明國勢變得愈加激烈了起來,作為主和派的三娘子,大明還是要懷柔,但是對於入寇的俺答汗,則要威罰。
里挑外撅,可不是朱翊鈞的專屬被動技能,是大明讀書人的被動技能。
譚綸認真思忖後,十分贊同的說道:「我的意思也是准三娘子入京朝貢,主要是考慮大明今歲仍然要對土蠻汗用兵,大明眼下軍力,仍然不足以兩線作戰,很容易就會顧頭不顧腚,還是穩一穩西北方向。」
「俺答汗呢?俺答汗去西寧,真的是為了番僧?」
吳百朋搖頭說道:「不是,據深入虜營的夜不收探報,恐怕沒那麼簡單,俺答汗這次借道,有壯志宏願,怕是要聯繫西北戎狄聯合入寇甘肅等地。」
「所以,不給俺答汗金印,不讓他借道。」
吳百朋作為邊方督撫,他的表態,對於廷議有着很大的參考價值,也會影響到大明的決策。
吳百朋支持不給俺答汗金印、反對不讓三娘子入朝,聲援了王崇古,王崇古現在在言官嘴裏,就是個人人嫌棄的聚斂興利的小人,和嚴嵩待遇已經幾無差別了。
「俺答汗賊心不死啊。」譚綸面色凝重的說道:「俺答汗和土蠻汗有沒有和解的可能?三娘子一直在為此事奔波。」
「斷無可能。」吳百朋十分確切的說道:「左右兩翼和解,俺答汗和土蠻汗必須得死一個,而且還得是一方擊敗手刃賊酋,方有可能和解,不過那時候也不是和解了,是征伐了。」
吳百朋十分肯定,左右兩翼和解,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俺答汗和土蠻汗是誰被誰殺死的關係。
「大明若是再和俺答汗衝突起來,吳督撫以為有幾成勝算?」戰爭販子譚綸,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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