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五百九十九章 大明,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軀殼

    大明對於起臥坐立都有着非常明確的禮法規定,做不到就是有辱斯文,走路風風火火,都會被視為行為放浪、不穩重,不堪大任,在主少國疑的時候,但凡是有點不守規矩的地方,都會引來李太后的嚴厲訓斥,少年天子不聽,李太后就帶着少年天子到宗廟裏哭。

    太后哭,少年天子也哭。

    朱翊鈞就是這種環境下長大的,所有人都要他穩重,當然這也是必須的,因為十二章袞服上那麼多的零碎,走路走不穩,就會碰的叮噹響。

    所以在外面,他都儘量讓自己保持一個天子該有的風度,翩翩有禮,但到了全楚會館,朱翊鈞就會變得有點吊兒郎當,怎麼舒服怎麼來。

    在熊廷弼看來,到了全楚會館,陛下會更像是個人,也更加生動,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更像是師兄,而不是天子,更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機器。

    「先生,外喀爾喀七部的虜酋,阿巴岱汗的兒子來到了大明,禮部的意思是,達成貿易協定後,就不讓他面聖了,大司馬曾省吾的意見是相同的。」朱翊鈞啃着青蘋果,雖然酸,但也不算太難吃,畢竟是親自種出來的。

    買點羊毛就已經是法外開恩了,至於收為家犬,禮部和兵部的意見都是不贊同。

    當大明的狗,也不是想當就能當的。

    「禮部也就算了,素來保守,兵部有點怪,按理說,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外喀爾喀七部等着內附,但兵部對這件事並不是很熱衷。」張居正也坐在太師椅上,靠背往後一放,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開口說道。

    朱翊鈞想了想,眼睛珠子一轉,看向了熊廷弼說道:「熊大,你說大司馬為什麼不肯趁着這個機會,把外喀爾喀七部收入囊中?」

    「大司馬有大司馬的顧慮,自然是因為現在讓其內附也是有名無實。」熊廷弼看着文昌閣書房裏掛着的巨大堪輿圖說道:「外喀爾喀在漠北,隔着大漠,沒有馳道,就是令其內附,也無法實土郡縣。」

    「這是其一。」

    「其二,便是精算之風,統治成本實在是太高了,大明每年要往漠北輸送多少利益,才能保證人心向背?綏遠有礦,這便是互利互惠之事,但漠北只有礦。」

    「其三,就是征伐困難,大明京營悍勇無比,但長途跋涉至漠北,就有戰敗的風險,強如徐達依舊在塞北折戟沉沙,還是謹慎一些好。」

    歷史上的熊廷弼考中了武舉人後,又自學考了進士,大明考的可是八股文,是四書五經,熊廷弼能自學考中,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天才了,而現在熊廷弼有了名師,還不用顧慮生活,不必放牛,有闊氣的皇帝在,熊廷弼衣食無憂。

    顯然熊廷弼的天分,在精心培養下,已經逐漸展現了出來。

    政治、經濟、軍事三個方面綜合考慮,無論如何,此時讓外喀爾喀七部內附,都不是個好的選擇。

    「嗯,你說的很好,但大司馬主要考慮是設置一個對照組。」朱翊鈞笑着說道。

    熊廷弼眉頭一皺,疑惑的說道:「對照組?」

    朱翊鈞點頭說道:「對照組就是當下大明皇家格物院研究萬物無窮之理的一個辦法,只有一個是變量,進而觀察這個變量帶來的影響,所以,大司馬的想法是,綏遠王化越成功,原來的胡人就會忘記當初為何王化,為何要選擇這條路。」

    「但留下了外喀爾喀七部,就是那個對照組了,為了不讓所有人忘記,當初為何要出發。」

    熊廷弼聽完,嘆為觀止的說道:「大司馬,還真的是個讀書人啊。」

    熊廷弼逐漸意識到,他之前敬仰的那些廷臣們,似乎有着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面,讀書人一體兩面的矛盾性,得到了進一步的體現。

    「沒人會嫌棄自己的地盤大,就連狗都不會,狗四處撒尿劃拉地盤,別的狗闖進來,都會狂吠不止。」朱翊鈞吐了口濁氣說道:「還是有點遠,無法實土郡縣,所以,只能如此了。」

    要是能實土郡縣,曾省吾早就吹鑼打鼓,大聲鼓譟外喀爾喀七部內附之事了,還是實力不允許。

    「陛下,臣有個擔心,國朝內帑外庫,一年發軍餉1100餘萬兩,臣委實擔心這筆錢,會用不到正地方上,更加明確的說,富國強兵已經第十二年,軍兵將帥的地位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提升,那麼反貪,也該提上日程了。」張居正簡明扼要的提出了自己的新主張。

    「反貪的目的是為了節省開支。」張居正說起了正事。

    錢花出去了,卻沒有花到正地方上去,尤其是軍餉一年就超過了千萬兩,這麼龐大的支出,必然會滋生出腐敗了,之前,張居正一心強兵,提升戎事在國朝的地位,現在必須要面對這個問題了。

    朱翊鈞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坐直了身子說道:「先生所言,也是朕憂心之事。」

    萬曆四十六年到天啟七年,萬曆、泰昌、天啟皇帝,先後發內帑2645萬餘兩白銀,用於平定遼東建奴造反,努爾哈赤在萬曆末年,是大明的龍虎將軍,而他所在的建州衛也是自永樂設立,世代為大明藩籬,這是造反。

    所以現在努爾哈赤在解刳院裏成為了標本,罪名也很明確,窺視內廷。

    近三千萬兩白銀砸下去,建奴的聲勢越來越大,平定越來越難,反倒是大明節節敗退,頗有一種大明內外聯手爆皇帝金幣的錯覺。

    這的確是錯覺,因為外庫用在平遼的銀子,只多不少。

    這些銀子,有多少真正花在了軍隊之上?少之又少,因為崇禎元年盤賬,發現欠餉超過了二百七十萬銀,這裏面屬陝甘寧三邊欠餉嚴重。

    王國光給的辦法是,地方給軍兵實物,朝廷給地方白銀,這個運轉體系,也是祖宗成法,開中法的一種化用,好不好用難說,但能用。

    大明發下去的白銀,肯定有被貪墨的地方,唯一能保證沒有貪墨發生的就是京營,朱翊鈞每天都出現在京營之中,發賞金和軍餉,都是皇帝親自盯着,任何『軍餉回收計劃』都會被皇帝所知曉,無孔不入的緹騎們,也在京營中四處活動。

    但邊軍,就完全沒有這個條件了。

    「自庚戌虜變,俺答汗入寇北古口劫掠,大明和北虜打了二十五年之久,最後和解,前些日子,臣專門讓國帑對這二十五年的舊賬進行了總結。」張居正說起了他為何要反腐的原因,因為對賬出發。

    「先生,說好的不翻舊賬了,既往不咎。」朱翊鈞手指敲了敲桌子。

    這要是翻舊賬,大明講武學堂的祭酒馬芳,都要坐罪,大明反貪也就是海瑞回朝,萬曆四年才開始大規模反貪,之前壓根就沒有反貪的制度。

    貪墨五十兩銀子就剝皮揎草,已經是實質性的沉睡條款了。

    「是為了教訓,不是為了清算誰。」張居正趕緊說明了自己翻舊賬的原因。

    「自嘉靖二十九年虜變,這二十五年,內帑、外庫共計發銀五千萬銀安邊,一年二百萬銀,但萬曆元年,仍然欠餉一百餘萬銀。」張居正說起了具體的內容,他面色凝重的說道:「這些錢哪去了?不知道,也沒法知道了。」

    「就是問王崇古、馬芳,他們其實也不清楚,銀子去哪兒了。」

    朱翊鈞搖頭說道:「那就沒必要問了。」

    「臣問過了。」張居正笑着說道:「前日,臣專門去了趟全晉會館,王崇古和馬芳都在,臣就拿着賬目,跟他們對了對,這一對賬,發現了不少問題。」

    「這賬也能對的嗎?」朱翊鈞瞪着眼看着張居正,這元輔帝師也太大膽了!抬頭不見低頭見,這張居正真的是一點情面不留。

    張居正跑到全晉會館對賬,等同於蹬鼻子上面,跑人家全晉會館踢館去了!

    「當然能對,一同去的還有萬閣老和海總憲,王次輔和馬將軍,頗為配合,細問之下,對軍隊反貪,極為擁護。」張居正簡單的匯報了會面的結果。

    他跑去踢館,也是帶着人去的,萬士和是帝黨,海瑞是清流。

    讓朱翊鈞覺得更離譜的是,王崇古和馬芳居然默認了這個行為,甚至配合!

    畢竟真的挨過打,差點就被打死,挨過鐵拳的這兩位,甚至覺得張居正變溫和了,真的要置他們於死地,不是在全晉會館對賬,而是在文華殿發難了。

    張居正面色凝重的說道:「這要解決問題,就要仔細盤問清楚貪腐的根源,這裏面大頭,是被嚴嵩父子給拿了去。」

    「陛下,朝廷的銀子都是有數的,這嚴嵩父子,拿了大頭,都去做了什麼?拿去哄世宗皇帝開心,畢竟焚修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拿去結黨營私,嚴黨一派一個個都得餵飽了,才會盡心做事;拿去平倭,胡宗憲在東南平倭,可是捉襟見肘。」

    嚴嵩是個奸臣,是個貪官,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從結果來看,至少嚴嵩貪了這些銀子,真的把倭患平了。

    倒是那李鴻章,貪了四千萬兩銀子,都拿到自己家了,整日裏就知道哄慈禧這個老太婆開心,挪用軍費修園子,倭寇打來了,連炮彈都沒有,最後跑到了倭國百般哀求,跪下求倭寇少一點了,最終簽訂了馬關條約。

    就這,還有人說什麼,年少不知李鴻章,今日方知真中堂,如果李鴻章是真中堂,那嚴嵩是什麼?賢臣,能臣嗎?!

    「所以,這反貪重中之重,就是這京堂之中,更加明確的說,是廷臣之內。」張居正面色凝重的說道。

    朱翊鈞趕忙伸手說道:「停,海總憲說,咱們大明朝廷的明公們,就連萬閣老都有一定的骨鯁正氣。」

    張居正則是平靜的說道:「這也是現在銀子能發到軍兵手裏的原因,經過了萬曆初年激烈的交鋒之後,朝中大臣不能說個個都忠君體國,但朝堂上,大體能稱得上清明。」

    「王次輔不能拿,那大司馬就不能拿,少司馬也不能拿,兵部郎中也不能拿,京堂不能拿,那地方也別想拿。」

    完全對上負責制之下的大明官場,的確是這樣,王崇古不拿,那曾省吾就不能拿,上官不能拿,還能讓下官拿銀子不成?

    人都是一樣的,不患寡患不均,可以都不拿,但不能有人拿,有人不拿。

    朱翊鈞頗為感慨的說道:「那是,不清明才有鬼呢,就先生那考成法,搞得草榜糊名法,能爬到文化殿上的明公,不說道德,那能力都是個頂個的。」

    「當初王安石變法不能成,就是他總覺得制度設計的好就行,卻忽略了事在人為,忽略了吏治,結果設計的制度都很好,最後執行下去,一地雞毛。」

    王安石變法最大的問題,不是不強兵,王安石是大宋西軍的奠基人,他的保甲法、裁兵法、置將法、保馬法、軍器監法,是唯一碩果僅存的新政成果,而正是這些新政,讓大宋西軍成為了南北兩宋交際時,唯一能打的軍隊了。

    張居正變法,則是從萬曆元年的考成法出發的,是從吏治下手的。


    「陛下把自己放在了考成法之內,才是考成法能成的根本原因。」張居正看向了窗外,靠在椅背上,頗有些悵然的說道。

    考成法在推行之初就被廣泛反對,後來更是愈演愈烈,連張黨內部都對考成法怨念很大,當時張居正已經準備捂嘴,以自己的威權強行推行下去了,這麼強制推行下去的結果,就是他和考成法完全捆綁,他一死,人亡政息。

    考成法現在的大成功,是陛下以萬金之軀入局,每月二十九日考成學業這個行為,為考成法背書,再加上十數年如一日,勤政到天下周知的地步,考成法才順利的進入到了草榜糊名,底冊填名的新局面。

    其實現在考成法,仍然是寄托在了陛下勤政之上。

    陛下這天生貴人,還這麼勤勉,這天下百官也沒什麼好埋怨的。

    「軍隊反腐,要從源頭抓起,這也是吏治的核心問題,除了這個問題之外,就是監察了,陛下,指望文臣監察,暫時是指望不上了,臣倒是覺得,可以從鎮撫司下手。」張居正說起了他對國事的想法。

    錦衣衛下轄的南北兩衙鎮撫司,是大明的法司之一,就像是六部的刑部一樣,在地方各都司也設有鎮撫司,這也是大明的條條塊塊的一部分,但永樂之後,錦衣衛式微,鎮撫司的職能大部分移交到了各按察司衙門。

    各地鎮撫司職能失效,職能由武到文,這是興文匽武之下的必然。

    張居正的意思是,再振鎮撫司,鎮撫司,大明軍隊獨有的監察機構,應該發揮自己的作用。

    「陛下手下有陪練二十人,其中勛衛十人,宦官十人,這裏面有駱思恭、趙貞元、李佑恭等人,臣以為,這些陪練,調往九邊任鎮撫使,監察軍餉發放之事為宜。」張居正把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

    和考成法一樣,仰賴陛下。

    這二十人的陪練,前往九邊任鎮撫使,專事戎事監察,軍餉、軍兵犯罪、本道各軍屯衛所的法紀、軍紀等事。

    「先生莫不是覺得,自己有不敗金身?」朱翊鈞兩手一攤說道:「這鎮撫司一出,不等同於在九邊各總兵的身邊,安排了個天子欽差?本來軍將們支持先生變法,這麼一弄,軍將們也被先生給得罪光了。」

    賤儒們當初對張居正的指責,其中就有收受軍將們的賄賂,張居正的強兵,算是為軍兵將帥張目,算是獲得了這部分人的支持。

    這麼一搞,張居正算是徹底自絕天下了。

    「這不是有陛下在嗎?」張居正倒是無所謂的說道:「得罪了就得罪了,也不能把臣如何。」

    張居正這輩子都在得罪人,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他挨的罵越多,陛下就越輕鬆幾分。

    「先生,人心隔肚皮啊,這些個陪練在朕身邊,朕還能看着他們,可到了地方,他們可就是橫行太保了,根本沒人能治的住他們,人,是會被權力異化的。」朱翊鈞面色嚴肅的說道。

    人被權力異化,是李贄再次獲得官身的一個課題,而這個課題是極為成功的。

    用張居正本人的話說,那就是:權盛者摧,功高者隳。

    張居正看了看駱思恭,滿是不解的問道:「陛下信不過他們?」

    「不是信不過,是人心易變。」朱翊鈞笑着說道:「在京堂,朕還能管得住他們,到了地方,他們仗着朕的聖眷,可不是肆意妄為?」

    「遠的不說,就上海知縣閻士選,恨海老四恨之入骨,連小妾外室都調查的一清二楚,卻遲遲不能行動,就是顧忌巡撫申時行聖眷在身,而且連問都不能問,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道爺從來不派自己的奶兄弟陸炳到地方,而是放在身邊,因為出了京堂,就沒人能管得住他們了,到了地方,個個都是土皇帝,大明的糾錯力量就會徹底失效。

    萬曆二十四年起的礦監,到萬曆四十八年礦監回朝,共計二十四年的時間,礦監一共搜颳了2766萬兩白銀,和金花銀2952萬兩幾乎持平,而礦監搜刮這2766萬兩,是橫徵暴斂,是敲詐大戶不成,索求小民得來的,是竭澤而漁,是國失大信。

    礦監收稅,地方官搭車,最終導致國朝之事,徹底崩壞。

    高淮亂遼、楊榮亂滇,這還是鬧大了的兩個,還有浙江的曹金、劉忠,陝西的趙欽、山西的張忠、河南的魯坤、廣東的李鳳、李敬、江西的潘相、福建高案、湖廣陳奉等等,都是萬曆皇帝派遣四方的礦監,搞得地方一塌糊塗。

    張居正是天上人,他也有缺點,比如缺少基層經驗,上海知縣閻士選的忌憚,不是無緣無故,皇帝的陪練派遣到地方後,根本沒人能鉗制一二,大明文臣們也只會搭順風車,一起發財。

    沒有任何限制的權力,必然產生權力對人的異化。

    「是臣欠考慮了。」張居正愕然,他愣了許久說道:「還是陛下思慮周全。」

    天下有一個皇帝就夠了,再在地方弄這麼多的土皇帝,那不鬧到天下沸反盈天,不鬧到藩鎮割據是絕不會罷休的,主要是長期以來,皇帝的英明,讓張居正忽略了這種不能被糾錯的力量的可怕。

    「反貪的事兒,可以交給海總憲來辦,實在不行,就去請教王次輔,總之還是有辦法的。」朱翊鈞笑着說道:「先生也不必掛懷,這關起門來說話,好壞都無所謂。」

    張居正又不是個神,也會有忽略的地方,他也沒有呈送公文奏疏,這只是論政,想法不成熟非常正常。

    朱翊鈞在全楚會館用了午膳,才奔着北大營而去。

    等到日暮時候,大明皇帝的車駕,緩緩的出現在了通和宮門前,一個小黃門急匆匆的將一本急奏,送到了馮保的手中,馮保打開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視。

    「發生了什麼事兒?」朱翊鈞看馮保一臉為難的樣子詢問道。

    馮保將奏疏遞上低聲說道:「狂夫林輔成、李贄的新一期逍遙逸聞的草稿送到了京師,供陛下閱視。狂夫狂語,不值一提。」

    「這倆狂夫口出狂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朱翊鈞滿不在乎的說道:「還能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不成?」

    朱翊鈞打開奏疏一看,如遭雷擊愣在了原地,他看着手中這本奏疏,再看着馮保和張宏,用力的吸了幾口倒春寒的冷氣,才算是把內心的憤怒壓下去一點。

    這一期逍遙逸聞的標題是:大明,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軀殼。

    「讓朕緩緩。」朱翊鈞就看了一眼標題,血壓噌的一下就上來了,他扶着車轅,才止住了讓權力小小任性一次的打算。

    「告訴陳末,這個林輔成和李贄,就不要回京了,死在外面好了!他們走了,逍遙逸聞就停刊了!就這麼停了也挺好!以後也不用辦了!」朱翊鈞用力的拍了兩下手中的奏疏。

    「陛下,真的要把他們殺死在草原上嗎?」趙夢祐一臉為難的問道,殺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罷了,輕而易舉。

    陛下現在正在氣頭上,真的這麼傳下命令,林輔成和李贄的遊學團,走不到歸化城就得一命嗚呼了。

    陳末一定會遵循軍令,將其斬殺。

    「朕看完了再說,他們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朕就把他們倒掛起來餵狼!朕說到做到!」朱翊鈞一拍奏疏,怒不可遏的說道。

    朱翊鈞回到了御書房,強忍着怒氣,看完了整篇文章,看完之後,心頭的怒火,反倒是如同澆了一桶冰水,煙消雲散,這兩個狂夫口出狂言,居然說服了朱翊鈞。

    「大明與胡元有何異同,胡元亡於小民,大明恐亡於小民也。」這是林輔成在文章結尾的一句話。

    林輔成在塞外見到了胡人生存是何其的艱難,胡人生存如此艱難,但開平衛地方,八成都是漢人,而非胡人。

    這是讓林輔成無法理解的比例,這種比例,在綏遠也存在。

    大明的百姓,為何寧願忍受如此苦寒,甚至朝不保夕的生活,也要出塞去討生活?這引發了林輔成的思考。

    在走訪之間,林輔成看到了宗教對人的異化,同樣看到了百姓們的顛沛流離。

    在林輔成看來,大明失去的靈魂,叫以民為本。

    在國初的時候,大明從胡元手中奪取了天下正朔,對下分配,是以軍屯衛所實現的,隨着軍屯衛所的敗壞,大明朝失去了對下分配的能力,而且自正統年間以來,朝堂上下,根本沒有任何想要恢復向下分配的打算。

    林輔成認為,這就是大明現在一切問題的根源。

    海瑞當應天巡撫的時候,給事中戴鳳翔,上奏彈劾海瑞的罪名是:庇護奸民,魚肉縉紳,沽名亂政。

    魚肉縉紳,可謂是天大的笑話,但朝廷還是給海瑞升官,逼他賦閒,也就是逼他致仕。

    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這是胡元滅亡的原因,是佔據了多數的窮民苦力的選擇。

    而大明是不是有一天會走到這種結局呢?

    李贄在林輔成寫完後瘋狂的找補,什麼大明失去的靈魂,正在被極聖人慢慢的找回,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陛下天資英斷,睿識絕人,可為堯、舜,可為禹、湯、文、武。

    李贄是知道黃公子身份的,林輔成大膽到幾近於犯上作亂的發言,實在是讓李贄害怕到了極點,李贄的馬屁天花亂墜,就差說一句陛下就是萬古一帝王了。

    但李贄還是贊同林輔成的發言,並且在文章上署名。

    「陛下,這兩個狂夫,是殺還是不殺?」趙夢祐還在等皇帝的決斷。

    「算了,讓他們繼續遊學吧,至於這文章,交給萬太宰潤色一番,再登刊發文吧。」朱翊鈞做出了決定,留這兩個狂夫一命。

    讓萬士和潤色,是李贄的馬屁過於生硬,也是為了讓文章不那麼難看,但主要內容、中心思想不會變。

    林輔成寫這麼一篇文章,也是希望大明能找回失去的靈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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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大明,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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