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是一個很硬氣的國朝,至少在國格上素來如此。
比如燕軍第一將,靖難第一功的淇國公丘福,率領十多騎兵出塞被埋伏,在臚朐河全軍覆沒,被俘後不從,韃靼將丘福斬首,朱棣自此開始了親征草原。
瓦剌人帶着皇帝兵臨京師城下,大明寧願換個皇帝,也要擊退敵人,並且要回了太上皇明英宗。
但大明在隆慶二年議和了,這種死鴨子嘴硬的骨氣,就被打斷了。
而參與議和的有張居正、高拱、王崇古、楊博等人,就是讓大明變的如此軟弱的罪魁禍首,俺答汗老了,議和之後再無攻伐大明的能力,但大明寧肯勝之不武,也要大軍出塞,擊破板升。
只有俺答汗死了,大明所有人,包括皇帝首輔次輔將軍們,才能體面。
正是因為如此,譚綸、梁夢龍、潘季馴才一直積極鼓譟復套之事,因為他們知道大明從上到下所有人都需要河套,哪怕是為了體面,哪怕是嘉靖年間首輔夏言因為復套之言被殺,復套之言,依舊是絡繹不絕,前赴後繼。
譚綸在臨走前,知道了大明在河套設立了綏遠,了無遺憾,潘季馴領了聖旨和千萬兩白銀前往河套,主要是為了煤炭和銅山、銀山。
大明老了,少了幾分年輕氣盛,多了幾分圓滑世故,比如最近王崇古搞的迂迴路線,張居正選擇了認同,並放心的將這種迂迴路線徹底交給了王崇古。
張居正素來重視循吏,他是那種唯結果論的忠實擁躉,能做成,不顧什麼方法方式。
大明皇帝要求的是徹底還田,甚至不惜發動戰爭,將大明再次耕犁一遍,也必須進行,現在做不了,日後生產力提高也必須做,蒸汽機已經開始咆哮,工業化的進程已經一腳踹開了大門,那必須徹底還田釋放生產力,增加人口,增加工匠人數,這是工業化的必然進程。
張居正反覆勸諫,拿出了妥協還田疏,三個進程,即便是做到額田的地步,也不過是封建改良主義,鼓勵原來的鄉賢縉紳成為工坊主,將獲利更低的生產資料土地,以更加穩妥的、溫和的方式,還給百姓,所以這叫做還田。
而王崇古則在極力反對的過程中,拿出了一個迂迴妥協的還田疏,以各種陰謀詭計的方式,坑蒙拐騙的引誘遮奢戶,完成部分還田,甚至連封建改良主義都算不上,頂多算是封建皇帝擁躉,為了更多的工匠,進行的一次生產關係改變的嘗試。
即便是如此,就已經讓人足夠的驚心動魄了。
朱翊鈞剛剛送走了潘季馴,1100萬兩銀子,潘季馴帶走了兩百萬銀,剩下的將會在半年內逐步運抵大歸化城,工部吏部兵部遣官營建大同到歸化、歸化到五原府、朔方府(今鄂爾多斯)等地馳道。
值得注意的是,勝州露天採煤廠已經投入使用,臥馬崗因為需要通過大漠的馳道,所以沒有什麼動作。
戚繼光弄了五千名俘虜,在勝州開山修路,鋪設了一條石子路,已經營建好了部分的官舍,開採所用的各種鐵器已經開始動工,五千人的露天煤場,開採效率開始快速提升,這些俘虜都是漢兒,現在要在煤場服勞役五年,才能獲得自由身。
朱翊鈞對勝州採煤場的進程,出乎意料,戚繼光會打仗,朱翊鈞知道,戚繼光會種地,朱翊鈞知道,戚繼光會開礦,朱翊鈞也知道,但開的這麼快,實在是出乎朱翊鈞的意料之外!
西山煤局都沒這麼快的!
什麼時候濃眉大眼的戚繼光,對開礦之事如此熟稔了?
為了解開疑惑,朱翊鈞寫信到了前線,戚繼光的回信,也說的很清楚,當初他在浙江招募的客兵,大半都是礦工,開礦那是老手藝了。
在戚繼光眼裏,礦工窯民工匠,都是一等一的兵源,其次是鄉野,最次的便是城裏人,戚繼光在紀效新書里直接明說了:自選鄉野民丁。
城裏人不能用,城裏人吃不了苦還意見大擾亂軍心;喜歡花拳繡腿的不能用,套路只能耍帥不能殺敵;做過吏員公職不能用,因為他們就知道投機取巧,可勁兒的鑽營。
大明堂堂大將軍戚帥,也是個老陰陽人了,偶爾也會提到義烏人之彪勇橫霸,善戰無畏,打起仗來悍不畏死。
這倒是真的,朱翊鈞就親眼見過一次,有一次京營演練,一方輸紅眼了,有一小旗,扛起火藥包就要衝過去跟對手同歸於盡,得虧被人給攔下來。
戚繼光的嫡系多為義烏兵,這幾年,他的風格逐漸變得穩重起來,義烏兵反倒是聚集在了李如松的帳下,李如松打起仗來也是個瘋子,還帶着一群瘋子。
朱翊鈞收起了戚繼光的書信,對着馮保說道:「戚帥來信說,墩台遠侯發現了個大鐵山,也不知道如何跟朝廷說那個鐵礦,就在臥馬崗的附近,就很大很大的一個鐵山,露天的,品位很高。」
馮保和張宏互相看了眼,彼此都是疑惑的說道:「啊?」
突然從天而降的潑天富貴,實在是讓人措手不及,缺銀少銅沒有煤鐵還爛,是這些年明公們經常提及的話題,滇銅難,埋得深,但還是要傾盡全力的採用,西山煤局的煤三十多丈深,也要挖煤。
結果現在,戚帥又報聞了一個新的礦山,鐵山。
采不完,根本采不完。
其實很簡單,臥馬崗附近是中亞成礦帶,而且是斑岩型銅金礦的成礦帶,倭國、呂宋、婆羅洲、智利也都是富礦,他們都分佈在環太平洋成礦帶,又因為板塊運動,這些地方也在造山帶,地里的礦就都拱出來了。
不是雲南地方官員不負責、百姓不勤懇,短短不到十年就被呂宋銅祥的赤銅產量給超過了,完全是因為自然稟賦的原因。
朱翊鈞的勤勉已經超過了大明朝大多數的皇帝,他給邊方的將軍寫信,奏疏從不過夜,御門聽政、操閱軍馬,幾乎沒有休沐的時間,這讓他對信息的掌握,也超過了大多數的皇帝,形成了實質權威,實質皇權,而不是空有一個架子,被人忽悠的人型圖章。
這讓朱翊鈞能夠了解很多的矛盾。
大航海時代,每一條的利潤隨着距離的增加不斷增加,即便是抵達琉球換取海貨的利潤,也超過了300%,如果能抵達泰西,那麼利潤率將超過1000%,這是費利佩二世面對大明皇帝那麼多無禮的訴求,也願意繼續海貿的原因,同樣也是大明勢要豪右們寧願出讓土地,也要換取出海權的原因。
海貿,成為了朱翊鈞工具箱裏,調節矛盾里,頗為有效的一個工具。
這是王崇古迂迴還田的策略過程中,朱翊鈞做的總結。
此時的全楚會館內,大明帝師張居正,將寫好的一卷書,翻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後扔進了火盆里,用一個鐵鉗,挑動着書籍燃燒,火焰的光芒壓過了石灰噴燈,明滅不定。
游七面色複雜的說道:「先生,嘔心瀝血所作,為何要燒掉它。」
「現在不合用,不適合,所以需要燒掉它,時間到了,必然有人總結。」張居正似乎在回答游七,更是在回答自己。
「可是」游七呆住了,他不知道這東西要燒…
這是張居正寫好的階級論第二卷分配,因為在寫完階級論的第二卷後,他洞悉了第三卷的內容,當看到第三卷的時候,他迫不及待的燒毀了第二卷。
階級論的第一卷,論述了階級的存在和階級的形成,自然而然的得到了第一個推論:
生產資料佔有的不平等,演繹出財富與地位的不平等,進而導致各個階級掌控和可分配的資源的不平等,這種不平等具有天然的非正義性。
這種不平等,再加上民為邦本的綱領,誕生了目前的政治邏輯,殺富濟貧來減少這種不平等性。
田賦商稅上,土地在誰手中問誰收取田賦,馳道設有鈔關抽分局、腹地五大市舶司、海外四大市舶司向有能力流轉的富商巨賈收稅;
在軍事上,主要向鄉野徵兵,而不是城裏人,鄉野窮民苦力成為京營銳卒,那是階級的躍遷,比如熊廷弼從放牛娃成為太傅門生和皇帝同門師兄弟;
在官廠上,則是招攬窮民苦力安置流氓,保證大明不至於有攻破州縣規模的民亂發生,成為工匠代表着擁有安定的生活;
大明的新政,總體而言,都是在圍繞着殺富濟貧,減少不平等性在進行,包括了當下的廢賤籍和還田疏。
但是!
階級論的第二卷,講的是分配,一旦把分配講清楚,自然而然的會得到第二個推論:
使用暴力是改變階級不平等的主要方式,暴力的使用可以讓分配變得平等,進而消除階級之間的不平等,使用暴力鬥爭來爭取平等,就帶有天然的正義性。
這種正義性,在大明也是存在文化基礎的,在最直觀的體現,就是海瑞上《治安疏》,痛罵皇帝嘉靖嘉靖,家家皆淨,嘉靖皇帝也殺不得海瑞,而這種正義性,有一種,更加暴力傾向的表述是大澤鄉的怒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作為大明帝師元輔世襲武勛、作為陛下的忠誠擁躉的張居正,從階級論的第二卷里,看到了造反合理的時候,整個人都傻掉了,之前一直遲遲不動筆,就是不知道寫出來會造成何等的惡劣的影響,寫出來之後,張居正知道不該寫。
每一個文人,著書立說之後,即便是不給別人看,一般也會自己留着,張居正是個讀書人,他也打算留着,偶爾翻看一下,感慨一下自己的膽大妄為,然後再小心藏好,歷代以來,孤本消失不見數不勝數。
但他簡單設想了第三卷後,立刻讓游七拿來了火盆。
張居正簡單設想了第三卷的內容——鬥爭,得到了第三個推論:
階級與階級之間的矛盾下的暴力衝突,是持續的、不間斷的、永無休止的,它只有在消滅階級後,才會最終停止,這種激化到暴力衝突的階級之間的矛盾,會在生產資料再次分配後得到緩解,這種鬥爭帶有必然性。
這第三個推論指向了一個暴論,王朝輪迴的必然,和大明必亡。
如果順着這個思路去思考,第四個自然的推論,一定和消滅帝制有關。
朘剝和階級是不正義的、暴力鬥爭是正義的、暴力鬥爭的必然和王朝輪迴、生產資料再分配的必然性、消滅帝制的必要性。
張居正僅僅寫出了兩卷,就要把書燒毀,他已經不敢想像,第四卷的內容出現並且成熟的那一天,會帶來何等的劇變。
「先生,此刻燒了,後人不見得能總結的出來。」游七非常肯定的說道,宰相門前七品官,大明這麼多年,也就一個張居正敢於革故鼎新推行新政,試圖挽救大明,再沒有了。
「你說得對。」張居正面色略顯痛苦的說道,明滅的火光照亮了張居正已經有些蒼老的臉,他臉上有些皺紋,讓他的神情變得更加陰鬱。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己有了這麼多膽大包天的想法?從矛盾說開始的,公私論、生產圖說、階級論第一卷,越來越大膽,越來越深入。
這一整套的敘事是邏輯自洽的,甚至在自由之說都在為這一套敘事補充不足,這一套敘事裏沒有建立一套完整的、虛構的『大同世界』,自由說,用人人終獲自由補足了這一缺陷。
加上自由說的這一整套敘事理論,是模因污染,會改變所有人的思考模式,但真正敲碎了思想鋼印的只有他張居正,因為直面不可名狀的恐怖,始終只有張居正一人,先生朕有惑的可怕,只有張居正親眼目睹了。
甚至張居正本人都知道,自己沒有敲碎思想鋼印,否則這第二卷《分配》已經送入宮,呈送御前了。
沒有人再這麼膽大包天去思考這些問題,這四個建立在矛盾說之上的推論,恐怕後人也無法總結。
祖沖之父子的《綴術》,就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直到抄王錫爵的家時,才找到了孤本,而後才知道了裏面研究的是無限微分和無限求積(求和),研究的是不規則形狀的面積體積。
張居正的階級論第一卷已經印的哪裏都是,但第二卷到第四卷,真的有可能不會出現,而且概率很大。
寫還是不寫,這是一個問題。
「算了,完全沒有必要不是嗎?」張居正終於下定了決心,燒都燒了,沒必要再寫出來了,這四卷真的寫完,就是屠龍四術。
已經更新到了6.0版本的張居正,3.0版本的王崇古根本不是對手。
游七臉愁的都擰在一起了,其實他很想說,燒了也沒用,他已經拿去雕版了,甚至現在成書已經送到了宮裏去!
「先生,王之誥來了。」門房匆匆趕了過來,將拜帖遞給了張居正。
「快請。」
王之誥到了文昌閣,這是全楚會館的書房,這裏在萬曆五年,張居正丁憂之後,皇帝陛下讓工部大修了一遍,主要是為了防止失火,進行了鋼混結構改造,窗明几淨的大窗戶,顯然是通和宮最新運用的平板玻璃,頗為厚實,兼具保暖和採光。
通和宮前幾天才換上,張居正這裏也換上了,可見皇帝和太傅沒有發生根本性的分歧。
「江陵公。」王之誥和張居正互相見禮,王之誥眉頭一皺,疑惑的問道:「江陵公身上,怎麼如此重的火燒火燎的味道?」
「燒了點東西。」張居正沒有詳細說究竟燒的什麼。
君子遠庖廚,張居正這個地位,不可能去廚房做飯去了,那就是燒了不能見光的東西,而且是必須親眼見證要銷毀之物。
在經過了一陣今夜陽光明媚的客套話之後,王之誥終於說明了來意:「這西土城的遮奢戶們擔心的很,讓我來遊說親家公了,他們擔心,朝廷又要禁海,又要把那海貿厚利給獨佔了去,便是全都顧不得禁忌,非要我過來。」
王之誥多少看明白了點裏面的門道,勸農桑,恐怕是奔着勢要豪右的根基田畝去的,陛下要做天下最大的地主,皇帝打小就沒什麼安全感,想做最大的地主,維護自己的地位,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個不必擔心了,陛下開海之心極為堅決。」張居正頗為認真的說道:「陛下親事農桑,也擔心一個問題,那就是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這說起來,富者田連阡陌,為國守財耳,緩急盜賊竊發,邊境擾動,兼併之財,樂於輸納,皆朝廷之物,但就結果而言,全然不是如此。」
「富者越富,貧者越貧,天下動盪難安,陛下必然輾轉。」
「所以勸農桑為國策,最近啊,陛下打算把土地荒廢納入考成,一旦荒廢四分之一,那就是下下評,再想升轉,就是難如登天了。」
富者兼併土地是為國朝守住了財富,可以延緩民變、盜賊、偷竊、搶劫之事的發生,如果邊方有所擾動,富者兼併所得的財物,也是樂於認捐輸納,都是天下、朝廷之物。
這是一直以來,士大夫們宣傳的謊話,結果是,天下疲憊。
這也是接下來要做的事兒,把田畝荒廢比例納入考成,一旦查問不足七成半,就是下下評,一旦獲得這個評斷,那基本代表着仕途斷絕。
「這是不是有點吹求過急了。」王之誥眉頭緊皺的說道,大明完全沒有了之前要亡國的那種迫切感,為何要如此急切?
張居正點頭說道:「是的,所以,現在沒有明旨,先吹吹風。」
王之誥明白了,吹吹風的意思是,看情況和表現。
「真的只是為了勸農桑?」王之誥面色凝重的問道。
張居正確信的說道:「是的,勸農桑,陛下親事農桑,知百姓生活大不易,這地荒着,陛下看的心裏堵。」
這一套敘事邏輯是非常合理的,陛下是個農戶,哪個農夫願意看到田荒着?
大明皇帝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愛好,在朝臣們看來,愛種地這是頗有祖宗遺風,畢竟朱元璋還在宮裏種地了,總好過道爺修仙,先帝好女色。
王之誥真的發現,這套說法,真的滴水不漏!甚至王之誥都覺得自己誤會陛下了,但聯想到寶岐司,王之誥背後升起了一層的冷汗。
皇帝、張居正、王崇古根本就是早有準備!
這線頭能追溯到當初的寶岐司設立,一個政令,官選官的頂層建築,居然能忍這麼久的時間,勢要豪右輸的不冤。
王之誥又逗留了一會兒,選擇了離開,西土城的遮奢戶多數來自南衙,他們還在等待着王之誥的回信。
王之誥在全楚會館門前,見到了萬士和。
「鑒川公,多日不見,別來無恙。」萬士和笑呵呵的打了個招呼,畢竟曾經同朝為官,王之誥雖然膽怯退了,但也沒有跟朝廷政令發生過任何衝突,大家見面就還能打招呼。
「大宗伯別來無恙,我尋親家公有點私事兒。」王之誥與萬士和寒暄了一陣才坐上了車駕,準備回西土城。
王之誥眉頭緊皺的看着萬士和的背影,這個禮部尚書,大晚上的跑來全楚會館做什麼?
「元輔,陛下傳旨,說是元輔寫出了這個階級論的第二卷,特別命我來取。」萬士和也沒有打迷糊眼,選擇了開門見山。
張居正看向了游七,游七倒是頗為坦蕩,這事的確是他通知宮裏的,是張居正交待過的!
從帝鑒圖說開始,張居正就讓游七把每一本寫出來的送到三經廠和國子監雕版印刷,馬自強那時候,深夜也要印書,就為了第二日使用。
甚至說為了張居正方便呈送,每寫一頁,就會去雕版,就是為了最快呈送御前,張居正的考成法最注重效率二字,游七作為大管家當然執行的極為堅決,書寫成了,自然要奏聞宮中知曉,這也是慣例。
這是張居正特別交代過的,游七隻是個大管家,張居正沒有特別交代這一卷不能印,游七有點墨守成規了。
「印出來嗎?」張居正倒是沒怪罪游七,智者千慮終有一失,他也是在寫完第二卷之後,才自然而然的得到了那個推論。
游七俯首說道:「印出來了。」
「現在燒還來得及嗎?」張居正略顯無奈還帶着一些期盼的問道。
游七試探性的說道:「來不及了,已經送到宮裏了,燒不燒,得陛下說了算,要不先生明天勸勸陛下?」
「焚書坑儒?」萬士和立刻問道,焚書這種事,可是歷朝歷代的禁忌之事,歷朝歷代,被毀掉的書,多數都是讖緯妖言,張居正寫的東西,顯然和讖緯妖言,沒有任何關係。
張居正沉默了下,不過好在只是第二卷,還沒到第三卷內容,一切都來得及,張居正還不信了,這天底下,還有其他人能寫出第三卷和第四捲來!他有資格如此自負。
第二卷還沒那麼危險。
「取一卷給大宗伯吧。」張居正放棄了毀書的想法,以陛下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了也要頂住的性子,恐怕是不會支持毀書這種行為的。
萬士和也沒有馬上看,這種東西,都要細細琢磨,認真思考,而後要進行修改,禮部要做審核的,在泰西也是如此,西方活字印刷術的發明人約翰·古騰堡早已經作古,但是泰西的審查制度也非常完善。
禮部負責禮法,有些語句需要修改,注釋,防止誤讀。
「有一件趣事。」萬士和樂呵呵的說道:「我聽說,現在船舶船引漲價了,一天一個價,從五百銀每張,漲到了三千銀。」
「啊?」張居正呆滯的看着萬士和,之前能換的時候,也沒見有人追捧,現在更是擴大了發行單位,反而漲價了?這是什麼情況?
自從松江府市舶司建立之後,一萬畝換一張船引,就已經存在,屬於是半沉睡的部門,只有急切需要出海,只有等不到市舶司船引發放的情況下,才會有人去兌換,這種兌換是一塊信牌,每年都可以領一張船引進行堪合。
這個漲價是毫無邏輯的。
「本來船引就有定數啊。壞就壞在了這個定數二字上,本來三百張自由兌換的船引,松江市舶司獨佔,現在五個腹地市舶司爭搶,松江府只有六十張,這松江府一漲,其他市舶司跟着漲。」萬士和說起了這個就覺得有趣。
市舶司的船引制度,各個市舶司各有不同,都是堪合發放,比如密州市舶司每年審查船隻之後,會發三十張,而松江府是五百張,寧波是三百張,月港為二百張,廣州電白是九十張,而自由堪合的船引,只有三百張。
大明臃腫且僵化,這次政策,只是增加了發行單位,沒有增加發行數量。
可不就一下子翻了翻的往上漲?
張居正忽然想起了舊事,當初精紡毛呢七錢一尺,後來王謙一搗鼓,直接飆升到了二銀每尺,最高的時候,甚至觸及到了二十銀每尺,張居正發現,投機這種事,有點難以捉摸,說不準因為什麼事,就鬧得滿城風雨。
「要不要趁着這股風氣,放開了交換?」萬士和有些興奮的說道。
「不,就三百張。」張居正搖頭說道:「放開了反而沒人換了,就是製造一種,船引非常稀缺的感覺,王次輔說得對啊,就是賤骨頭,讓立不立,打着倒退。」
「它越貴就越有人珍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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