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四百零四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

    反貪,高拱研究的是貪官,張居正研究的是姑息之弊的貪腐環境,而王謙研究的是小妾和外室。

    不得不說,就連高拱這種傳統反貪小能手,看到王謙的手段,也是有點蒙的。

    隨着王之誥的娓娓道來,高拱只能連連搖頭,這三姑六婆的嗓門大,什麼話都往外說,這話里有真有假,但王謙這個傢伙,用銀子開路,這些個三姑六婆們見錢眼開,自然會把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傳出去。

    這手段要防備,再簡單不過了,那就是不養外室、小妾。

    忍得住嗎?高拱知道,但凡是貪墨成性之人,決計忍不住。

    食色性也,這色和食並列,一旦打開了貪慾,這色自然隨之而來,那些個無縫不鑽的遮奢戶們送來的誘惑,一次兩次忍得住,十次八次,自然忍不住。

    高拱和王之誥聊了很久,天南海北,直到高拱有些乏了,王之誥才打算告辭。

    「新鄭公保重身體,咱大明萬象更新,這大好河山,多看兩眼也好。」王之誥看着高拱,叮囑了一聲。

    「年老多疾,時日無多了。」高拱擺了擺手,他欲言又止,其實他想請張居正過來一趟,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大醫官們每十五日都會過來一趟,其實高拱很清楚,皇帝不想讓他死,是讓他看着,看着大明朝日新月異,看着皇帝帶着大明革故鼎新,高拱自然也想多看看。

    當初的事兒,皇帝都不追究了,可高拱是個十分頑固的人,他其實已經動搖了,陛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至少目前這個時間點,都是明君,他對王之誥說不看好皇帝,也只不過是在嘴硬罷了。

    老人多熬不過冬天、春天,冬天是冷,春天是多疾,大醫官們的叮囑,高拱放在了心裏,萬曆八年二月末,高拱再次病重,三月初二,日理萬機的張居正,奉皇命,帶着廷臣們去了西土城高府。

    「江陵公日理萬機,過來探望,不勝榮幸。」高拱躺在病榻上,已經被病痛折磨的生機幾近斷絕。

    張居正坐在病榻之前,極為感慨的說道:「新鄭公好生休息才是。」

    「人活一股心勁兒,這心勁兒沒了,殘生便只有苟延殘喘了,死了也好,一了百了。」高拱從枕頭下面摸出了一本奏疏,他這本奏疏斷斷續續寫了一年之久,後來寫不動了,就讓兒子代筆,終於寫完了。

    「江陵公,幫我轉呈陛下。」高拱最後一本奏疏,不是別的,而是一本認罪奏疏,名為《病榻陳罪疏》。

    隆慶六年,先帝龍馭上賓後種種糾紛,都會因為這本奏疏戛然而止並且徹底定性,高拱非常頑固的同時非常嘴硬,可他自詡君子,既然錯了,就認錯。

    陛下已長,英明神武,高拱在奏疏里承認自己看走了眼,承認自己做錯了,承認自己是咎由自取,算是徹底給陛下一個交待,也是給自己的一生一個交待。

    高拱靠在枕頭上,看着已經有幾分模糊的張居正,帶着一些微笑說道:「我記得我過六十歲壽辰的時候,翰林院的翰林諸大夫一百多人,還有我那些個門生七八十人,給我寫了壽表,他們還請江陵公給我寫了兩份序言。」

    「的確有這件事。」張居正記得這件事,不同的是,高拱的兩篇序,是張居正自己寫的。

    「那張四維也給我寫了壽序,這傢伙,壽序一共才1190個字,他用了333個字誇他自己的名字,真的是,氣煞我也!」高拱說起這個連聲音都大了幾分,臉色紅潤了一些,顯然是氣的,除了氣張四維壽序里亂寫之外,還在氣張四維刺王殺駕。

    張居正滿是笑容的說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跟他置什麼氣。」

    張居正和高拱聊了很久,他們聊得多是國事,考成、海運、清丈還田、北虜戰事等等,高拱也提到了王之誥年富力強仍可起用,但被張居正拒絕了。

    王之誥的確是兒女親家,但王之誥當初的退縮,直接導致了王崇古從宣大回京,也讓當時的張居正陷入了一些被動當中,弘毅二字,是張居正看人的標準,顯然王之誥還是缺少了一些毅。

    當初,連萬士和都留下了。

    三月初五,高拱病逝。

    朱翊鈞下旨官葬,贈了高拱為太傅,又給了諡號文襄,再蔭其子高務觀,為尚寶司司丞,不視事領俸。

    高拱的離開並不突然,他在萬曆七年冬,就已經開始斷斷續續生病,以解刳院大醫官之能,也只能竭盡全力的醫治,過年時,略有好轉,二月末忽然加重,最終撒手人寰。

    禮部一共上了三次奏疏,為高拱請官葬贈官諡號恩蔭,但皆未能獲准,直到張居正去了離宮御書房,才算是請到了死後恩榮,即便如此,朱翊鈞給禮部的硃批是:高某通海運、飭邊防、定滇南、平嶺表,制降西虜,擔當受降,北虜稱臣,功不可泯。

    稱呼上,朱翊鈞仍然叫高拱為高某,而且沒有因為高拱離世輟朝祭奠,顯而易見,皇帝不喜歡高拱。

    沒有高拱,晉黨絕對不會發展到這個規模,他的縱容,直接造成了萬曆初年政治格局和朱翊鈞的被動,刺王殺駕、大火焚宮,的的確確不是高拱乾的,但高拱縱容的晉黨,犯下了許多的錯誤。

    即便是連番削弱和制衡,晉黨依舊是大明朝中第二大朋黨勢力。

    殷正茂在京師逗留了半月有餘,在盛大的賜婚典禮上,大明公主盈嘉公主朱軒嫦帶着豐厚的嫁妝,嫁給了殷正茂的三子殷宗信。

    已經有了身孕的周德妃,哭的跟個淚人一樣,一方面是欣喜,這個只小了她七歲的女兒有了好的歸宿,一方面則是悲傷,這一走,恐怕這輩子都再無見面之時,自此天南海北。

    呂宋遠在海外,朱軒嫦想要回來一趟,難如登天。

    朱軒嫦,是李太后給改的名字,朱翊鈞一直到嫁女兒這天,都沒見過這個便宜女兒一面,只見過畫像。

    大明的公主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世宗皇帝僅剩下一個女兒叫朱祿媜,而隆慶皇帝仍然在世的四個閨女,都以朱堯某為名,最後一個字,必然帶女子旁,按照李太后的計劃,朱翊鈞的閨女,都以朱軒某為名,同樣要帶女字旁,所以有了朱軒嫦這個名字。

    朱翊鈞送別了素未謀面的公主,算是徹底坐實了殷正茂皇親國戚的身份。

    殷正茂走後沒多久,三月底的時候,朱翊鈞再次收到了來自馬六甲海峽的消息,果阿總督梅內塞斯請降了,希望依照現在的實控區域,劃疆而治,馬六甲海峽西側歸他們所有,東側歸大明所有。

    梅內塞斯的請降書,沒有在朝廷引起一點的波瀾,大明皇帝寫了句長得醜想得美,算是給了結果。

    對於馬六甲海峽的重要性,廷臣們已經知之甚詳,這個咽喉之處,無論如何不能在泰西的手裏,否則大明海疆絕無寧日。

    朱翊鈞有些疑惑,梅內塞斯的請降書,有點莫名其妙,他這個疑問,很快就能得到解答。

    大西洋狂暴的海浪並不能影響到自由城的喧鬧,海風吹過了這個自由之地,罪惡之城,海風的輕吟之下,是海鷗在展翅翱翔,啼鳴之聲,和港口的喧鬧交相呼應,海邊的落日將海面鋪成了金黃而後被海浪打碎。

    徐璠住在城中市政廳附近,是一座三層高的城堡,這裏是一個教堂改造而成,石制拱形屋頂帶着一些尖塔,這顯然是受到了回回人的影響,羅馬柱撐起的連廊,即是支撐,也是莊重,陽光通過花紋繁瑣的窗花,照進了智者之屋,灑在了徐璠的身上。

    (徐璠居住地——智者之屋)

    安東尼奧和馬爾庫斯闖進了這個智者之屋內,風風火火的闖進了書房,面色頗為興奮的說道:「顧問,純潔者死了,費利佩二世殺死葡萄牙國王恩里克一世!」

    「我已經收到了消息,殿下,不必驚慌,稍安勿躁,等我寫完這篇文章。」徐璠一直在寫寫畫畫,他在寫悼文,他的父親死了,而且以一種屈辱的方式死在了大明的天牢之中,這個消息,徐璠已經收到了。

    徐璠收到消息之時,有些五味成雜,他當初離開,就是看到了徐階、徐恆的冥頑不靈,風向早就變了,但是徐階卻無法適應,無法適應可以躲避,但徐階始終盯着那些利益,一意孤行。

    徐璠離開的時候,就想到會有今天,咎由自取這四個字,徐璠作為人子,又說不出口。

    好在大明皇帝並沒有將徐家族誅,死的只有徐階和徐恆罷了。

    歸雁灣私市,東南倭亂時,徐階作為次輔,二十年的次輔,徐階能不知道私市的可怕嗎?

    最終為了利益,死在了利益之上。

    徐璠並不恨大明皇帝,世宗皇帝、隆慶皇帝、陛下都幾次三番的都饒恕了徐階的罪孽,尤其是陛下,清丈還田沒殺,遷徙富戶沒殺,張居正丁憂,皇帝仍然沒有動手,把憐憫當成理所當然,又能怪誰呢。

    徐璠將悼文收好,等手頭的事兒忙完,要給爹的靈位燒香,徐階的靈位,是在大明時候就刻好的。

    按照守孝的說法,他這個時候不該做事,但人已經到了極其自由的自由之城,就沒必要如此恪守東方的禮法了,入鄉隨俗便是。

    「殿下想去里斯本(葡萄牙都城)繼承王位嗎?」徐璠看着安東尼奧問道。

    「這是我所嚮往的事!」安東尼奧大聲的說道:「當然!這麼多年的辛苦奔波,不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嗎?」

    「不,你現在前往裏斯本,只不過是鑽進了一個早就設好的圈套里,即便是能登上王位,我斷定你撐不到一年的時間。」徐璠頗為確信的說道:「費利佩二世現在拿你沒辦法,是因為伱的艦隊,神出鬼沒,抓不到蹤跡,一旦你進入了里斯本,你的艦隊就必然要在附近,如此一來,你就陷入了他的優勢之中。」

    「哪怕是十七條五桅過洋船也不行嗎?」安東尼奧面有不甘,老國王死了,他作為繼承人卻不能前往,他不甘心,但智者卻告訴了他危險。

    徐璠的才智和陰狠,安東尼奧已經不止一次見到,安東尼奧其實不缺乏武力,他缺乏智慧。

    「五桅過洋船在海上是無敵的,但他一旦被束縛在了港口中,就是龍困淺灘,再大的威能,也會因為天時地利不在,變成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徐璠的視角始終站在一個觀棋者的角度去看待。

    安東尼奧相比較費利佩二世的實力,實在是太弱了。

    「從一開始我就對你說,你想獲得王位的唯一辦法,就是讓費利佩二世覺得不值得。」徐璠略顯無奈的說道:「如果你非要前往,我不阻攔,但我不建議這麼做。」

    安東尼奧思慮了許久,大聲的說道:「我決定前往裏斯本,如果再等下去,費利佩二世就要從教皇那裏獲得冊封了。」

    徐璠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的說道:「可以,但你考慮過如何歸還陛下的戰爭借款嗎?你這些船里,有十二艘,仍然背負着三百五十萬銀的戰爭借款,你是不是先考慮下賠款償還?」

    「你大概打定了主意人死債消,或者乾脆賴賬,但是我提醒你,費利佩二世,很樂意接受這筆債務,由王儲身份借大明的債務,對於他來說,這筆債務,可以讓他更加容易統治葡萄牙,他會獲得一個慷慨的形象,用自己的財力平息了來自東方的憤怒,這代表着更加流暢的貿易,也會讓讓葡萄牙上下更好的接受他。」

    「這對你而言,恐怕是最難以接受的事實了,你的敵人因為你更加強大,想一想,就恨的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徐璠的這番話,讓安東尼奧徹底冷靜了下來,徐璠的話,給他潑了一頭的冷水,他有五桅過洋船,費利佩同樣擁有,船隻抵達大西洋自由城的時候,按照協定,費利佩二世購買的十條五桅過洋船,已經如數交割。


    費利佩極為強大,這是不爭的事實。

    自始至終,徐璠給安東尼奧的路,都只有一條,那就是讓費利佩二世覺得不值得。

    安東尼奧若是不遵守協定,把費利佩二世的十條五桅過洋船扣留,惱羞成怒的費利佩二世一定會動用軍神、聖克魯斯第一侯爵阿爾瓦羅·德·巴贊來剿滅他。

    迭戈·德的父親阿爾瓦羅,不敗的神話,至今仍然沒人打破,泰西也存在功高震主,費利佩二世為了國內的穩定,已經不怎麼讓阿爾瓦羅出征了。

    「智者覺得應該怎麼辦呢?恩里克已經死了,葡萄牙沒有國王!」安東尼奧焦慮極了,他站起來四處走動着,宣洩着他的躁動不安。

    「我可以明日出發,到法蘭西見到法王,再到英格蘭,見到英王,如果可以獲得法王和英王的支持,你再回到里斯本繼承王位,費利佩二世就不會輕易動武了,因為法王和英王現在需要一個機會,介入尼蘭德地區的機會。」徐璠指出了第二條路。

    尼德蘭地區戰火連天,即便是唐·胡安前往鎮壓,都是無疾而終,但對費利佩而言,尼德蘭地區格外的重要,即便是反抗力量如此活躍,西班牙每年依舊可以從這一地區獲得超過兩百萬銀、十萬兩黃金的稅收。

    如果英格蘭和法蘭西公然介入尼德蘭,從暗中扶持到合理介入,恐怕西班牙將會永遠失去尼德蘭地區,費利佩真的會捨不得。

    「好好好!!」安東尼奧眼前一亮,徐璠的提議,讓他心動不已,雖然會付出許多的代價,但總歸是一條出路。

    「其實還有一條路,這條路要走很久很久,但我相信,你走完了這條路,會成為真正的王。」徐璠仍然十分的平靜,作為謀士,作為顧問,他自然要告知安東尼奧真正的王者之路。

    「是什麼?」安東尼奧坐定,好奇的問道。

    「你擁有平民的支持,但是平民的力量並沒有得到展現,你現在退讓,讓費利佩二世繼承葡王,而後派遣你的人回到葡萄牙,掀起一場真正的,屬於葡萄牙所有人的戰爭,反對暴政的戰爭,到成功的那天,你就是名副其實的葡王,以退為進,方為上策。」徐璠說出了第三條路,可以把安東尼奧真正送上王位的路。

    費利佩二世的統治完全說不上友善,可以很明確的說,是殘暴。

    尼德蘭地區的人,也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明知道西班牙擁有無敵艦隊還要反抗,殘忍的統治政策,讓尼德蘭的百姓痛苦不堪,手工作坊的興起,讓他們擁有了財富和眼界,新興的資產階級,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宗教裁判所那般的統治和朘剝。

    費利佩二世在葡萄牙的統治,也會如此,絕不會友善。

    「需要多久?」安東尼奧眉頭緊皺的問道。

    「十年,或者更多。」徐璠笑着說道:「王儲殿下,你不必過分憂慮陛下戰爭借款之事,仁慈的陛下一定會體諒初等王位,殿下的難處,一定會給殿下一個合適的年限去展期,歸還這些借款的。」

    「陛下的聖旨里說的非常明確,高額的利息只維持在戰爭期間,等到你獲勝的時候,利息就會從24%降低到4%,也會獲得二十年、四十年和七十年的展期。」

    「真是仁慈的陛下。」

    對於此時的安東尼奧這當然是恩賜,對於日後的安東尼奧,就是痛苦到極致的朘剝。

    「讓我想想再給智者一個答覆。」安東尼奧面色痛苦,他面前有三條路。

    下策就是立刻前往裏斯本繼承王位,這是必敗的局面,即便是他可以僥倖逃脫,一輩子也只能託庇於他人。

    中策是派遣使者前往法蘭西和英格蘭,付出巨大的利益,獲得法王和英王的支持,即便是獲得這種支持,費利佩二世也有可能悍然出兵,獲得葡萄牙王位。

    至於上策,安東尼奧不確信是否會取勝,而且時間真的很長,在這漫長的時間裏,他可能需要借更多的錢,到時候哪怕是展期一百年,歸還起來,壓力也是極大,而且千瘡百孔的葡萄牙要恢復,又要一筆天文數字。

    這讓安東尼奧怎麼選?他陷入了無限的糾結之中。

    還是實力孱弱導致,如果安東尼奧擁有一萬,不,只需要三千大明水師那樣的銳卒,他就無所畏懼的前往裏斯本,獲得王位,費利佩膽敢來犯,安東尼奧也有信心親自奔赴直布羅陀海峽,阻擊無敵艦隊。

    大明水師的銳卒,其強大,安東尼奧親眼所見。

    但是安東尼奧沒有,他只有一群海寇,雖然這些海寇兇殘無比,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的軍紀。

    (地形圖)

    「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第三種,雖然高額的借債會讓人陷入窒息之中,但你將成為真正的王者。」徐璠十分中肯的提出了建議,他進一步解釋道:「相比較法王和英王的承諾和支持,陛下更有信譽,而且真金白銀的支持了你。」

    徐璠真心實意的建議,並沒有說服安東尼奧,安東尼奧帶着他的大副馬爾庫斯離開了,他們要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再做出選擇。

    而徐璠看的非常明白,安東尼奧會選擇中策,派遣使者,讓徐璠以顧問的形式,前往法蘭西和英格蘭。

    這不是短視,也不是安東尼奧優柔寡斷,而是安東尼奧並不相信平民的力量,會贏得最終的勝利,富有的費利佩只需要從指縫裏露出一點點財富,不,費利佩只需要稍微溫和一些,掠奪的少一些,平民的反抗就會變成支持。

    安東尼奧深受平民的喜歡和支持,但安東尼奧並不相信平民的力量。

    徐璠並沒有進一步的勸解,他已經把話說的非常明白了,如何抉擇都是安東尼奧的責任。

    第二條路,安東尼奧真的能坐穩國王的位置嗎?徐璠已經設想到了無數條結局,全都指向了敗局,無一倖免。

    上中下三策?弱者其實本就沒有選擇,安東尼奧的生路只有第三條路,置之死地而後生。

    徐璠來到泰西,何嘗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不這樣選擇,就註定了悲慘落幕。

    「我需要一個身份,讓兒孫們光明正大的回到大明。」徐璠看着手中的悼文,徐階死了,徐璠這輩子不打算回去,但他打算拼個餘生,搞個身份,讓兒孫回家。

    「徐特使,門外有人求見。」陳大壯走了進來,十分恭敬的說道。

    陳大壯在凌雲翼手下做過客兵、陳大壯殺了孔府狗腿子家裏的一條狗,父親被迫為狗送殯,兗州孔府已經倒台,去年,陳大壯乘坐大帆船來到了泰西,成為了徐璠的護衛,他手下領着三名客兵,保護徐璠。

    徐璠仍然是朝廷命官,陛下任命的泰西特使。

    「是費利佩二世派來的,是個牧師。」陳大壯解釋了下來人。

    「請進來吧。」徐璠點頭,示意陳大壯把人領進來就是。

    只有一個人獨自前來,此人帶着一個灰色的尖帽,披着一件亞麻斗篷,沒有那種常年不洗澡令人作嘔的味道,腰上還配着一把短劍,厚重的白色鬍鬚幾乎蓋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來人行了個禮,極為真切的說道:「來自東方的客人,遠在托萊多都能聽到您的智慧,這次魯莽而輕率、不顧場合的前來拜訪,是主的指引,也是王的命令,希望沒有讓貴客感到不適。」

    「請坐。」徐璠示意牧師就坐。

    「您的拉丁語和貴族一樣的流利,您可以叫我索倫,我是國王的宮廷秘書也是宮廷藥劑師。」牧師索倫打量了屋內的陳設,對着陳大壯點了點頭。

    索倫坐直了身子說道:「我王曾經見過您一次,這次前來,我王給您帶來了一些禮物,這一隻來自紐倫堡的鐘表,希望貴客可以喜歡。」

    「謝謝你的禮物。」徐璠收下了這個紐倫堡蛋,同樣的蛋一樣的表,大明皇帝也有一個,當初是以國禮贈送。

    索倫摘下了帽子,極為真誠的說道:「貴客來自東方的智慧,給我王帶來很多的困擾,安東尼奧富有武力,他如果再富有智慧,將會是極為難纏的對手,事實也證明了這件事,上一次的慘敗,讓我王極為困擾,我王希望您可以答應我們的條件,相比較安東尼奧,西班牙的舞台,更容易讓您的才華得到充分的展示。」

    「我們帶了十足的誠意。」

    徐璠搖頭說道:「我來自東方,既然為安東尼奧做事,就不會輕易背棄。」

    「還請貴客聽一下我們的誠意。」索倫拿出了一張羊皮紙說道:「如果您答應我們的條件,這份契約將會通過教廷發放到教區的每一個角落,您不必擔心我的君王會違背承諾。」

    「這是國王的親筆信。」

    徐璠打開了羊皮紙,上面的確是費利佩的親筆信,他寫給大明的國書字跡和這個幾乎相同。

    誠意十足。

    徐璠到了夏宮可以獲得宮廷首席秘書、卡斯蒂利亞一塊超過五千頃的封地、伯爵的冊封,以及西班牙外交官的官位。

    「大旅行活動,整個泰西將我們西班牙排除在外,我們缺少這方面的人才,西班牙最有名的都是武夫,只會用拳頭說話,很多戰爭,其實完全沒有必要,您的建議也會得到優先考慮,我們這些秘書其實非常無能,國王每年至少要寫4000多封書信去溝通各地總督。」索倫選擇了實話實說,費利佩二世的勤政,很多時候都是他們這幫秘書無能導致的。

    「條件讓人非常心動,但我還是不打算前往。」徐璠最終選擇了拒絕。

    他要葡萄牙國王之位,費利佩二世也肯給嗎?

    「貴客需要什麼,才肯為我的君王效力呢?」索倫也不着急,談買賣,哪有不讓對方講價的。

    「我要葡萄牙國王之位。」徐璠直接了當的說道。

    索倫又拿出了一張羊皮紙說道:「可以,我的君王從不吝嗇,安東尼奧能給的,慷慨的君王可以給您雙倍,安東尼奧不能給的,我們也可以給。」

    徐璠很確定自己的沒有問題,是對方不正常。

    哪有這樣籠絡人的,哪個大明遣泰西特使能經受得起這種考驗?!

    不知道能不能理解這裏的展期,是以戰爭結束為分水嶺,結束前是24%,結束後是4%,4%四十年的展期,那個利息,也是個天文數字。這個數字已經非常溫和了,萬曆年間放錢的,一年的利息甚至超過了50%,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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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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