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離線制,在中原王朝的歷史上,並不少見。
一些個權臣們,將皇帝架空,皇帝成為國朝的象徵,統而不治,國朝的所有權力,完全歸權臣所有,這類的皇帝從秦二世胡亥開始,有就從未斷絕過,比如西漢末年漢平帝,東漢末年的漢獻帝等等,比較有趣的是東西兩晉。
西晉除了開國皇帝晉武帝司馬炎之外,第二任是晉惠帝,天生痴傻,就是那個說出何不食肉糜的人主,而第三任和第四任的晉懷帝和晉愍帝,都被匈奴人給俘虜了去。
而東晉一共十一位皇帝,共計十個傀儡,一個被廢,主打一個君主離線制。
東西兩晉實在是不配大一統王朝、也不配帝制這個概念,滿打滿算,一共十五個皇帝,只有司馬炎還算是個皇帝以外,不是痴傻就是被抓,要不然就是被架空,連蓋章都用不到他。
而大明君主離線制和前代的君主離線制又有不同,道爺是克終極難,隆慶皇帝是主動放棄,而萬曆皇帝則是開擺。
道爺和隆慶皇帝的君主離線制,不是已讀不回那種,對國事毫不理會,他們將自己手中的決策權,讓朝中的內閣首輔代持,行使權力。
道爺和隆慶皇帝只行使人事權。
君主,國朝象徵,統而不治,但擁有任命首相的權力,嚴嵩、徐階、李春芳、高拱都是被皇權所任命,也因為皇權而罷免。
內閣,文淵閣,權力的中心,文武大事交匯之處,是權力本身的具現,誰是文淵閣的主人,誰就掌控了權力。
元輔,行政中樞和大腦,擁有參政議政決策權,負責主持內閣會議,綜合閣老、廷臣們的意見,達成意見的一致,行使決策權。
言官,糾錯力量的具體體現,負責糾正內閣、皇帝做出的錯誤決策,監督、限制內閣、元輔、君王正確行使權力,御史、六科給事中的封駁事權,可是朱元璋給的,而內閣閣老、廷臣又負責言官的任免。
君王、內閣、元輔、言官這一套朝廷中樞的運作邏輯,何嘗不是一種君主立憲制的實踐呢?
大明的憲綱,不正是朱元璋建立的法統,祖宗成法嗎?
隨着時間的流逝,這一套法統出現了漏洞,就要修修補補,在萬曆年間,終於成為了《大明會典》,這何嘗不是大明的憲綱?
所以,張居正畢生的遺憾,絕不是他被自己的弟子給清算了,張居正那麼聰明的人,大抵是想到了自己的下場,他最大的遺憾,正是他活着的時候,未曾修完的《大明會典》,他的制度設計,大約是想建立一套,即便是皇帝昏聵,也能夠順利履行朝廷職能的制度。
大明會典,是皇帝、朝廷、外官、天下萬民,約定俗成的規矩,也是大明修修補補的法統,是大明自上而下的權力。
張居正丁憂這一年,朱翊鈞依舊讓修出來的每一卷大明會典,都送到宜城伯府,給張居正親自訂正。
大明,一個擁有非常非常多君主離線制經驗的國家,現在終於將這套經驗,搬到了琉球的身上。
朱翊鈞在這個過程中,多少顯得吃相極為難看,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絲毫不顧及臉面之事,尚久但凡是露出一點點不肯安心做個富家翁的想法,那朱翊鈞就決計不會讓他活着。
「宣旨吧。」朱翊鈞對着馮保平靜的說道。
馮保上前一步再甩拂塵,小黃門拉開了聖旨,吊着嗓子,振聲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恭承天命,誕受多方,爰暨海隅,罔不率俾,聲教所訖,慶賚惟同,爾琉球國僻處東南,世修職貢。自我先祖稱為禮義之邦,自洪武五年遣行人楊載封中山王至今二百零六載,非進士不去,非博學不差[chāi],非優贍不往,恩封十四次,爾歷代恪守王章、小心祗畏,忠誠茂着,稱我優嘉。」
這是大明和琉球的歷史,從洪武五年開始冊封中山王開始,大明到萬曆六年,一共進行了十四次冊封,每次都是挑選大明器識遠大、學問該博、文章優贍者任使者,前去冊封的是使臣都是進士,而大明派往琉球的規格極高,編修、給事中、行人回到大明,都會得到升遷和重用,出使琉球,大明極為重視。
「今海波不寧,琉球不安,倭寇逞凶於藩籬之間,朕痛徹心腹,爾王所請,朕不忍好生,遣王師安定克平。」
「昔東瀛之邦,彈丸之地,臨海而居,附以中國而存,仰中國禮儀教化,中國以友善之愛傳度,倭國報以禽獸之行。」
「方圓之田,尤有十家之主,千里之地,豈為無屬之姓?琉球雖孤島懸於海外,本屬中國,生息繁衍皆為漢民,然鄰為盜寇,欲以近其土而並之,生境鄙之嫌,無事生非。」
「倭人不思滴水湧泉相報,以作奸而竊我藩籬,屢屢犯亂,穢污東南,其罪刻於竹,伐南山未窮,其惡陳於水,沒東海難盡,大明有幸,得君臣一心,萬夫一力,上下同德稍有振奮之景,水師白帆動於雲,則秋雁避,驚鼓擊於錘,則春雷隱,既倭不惜片瓦之碎,吾豈可成其美玉之全?既賊欲以鋒刃加之,吾豈可靜坐以待斃?」
這是個許諾,也是檄文。
既然尚久決定不走了,那麼尚久不走,到底換到了大明皇帝怎樣的承諾?自然是平倭的承諾。
是倭寇先惹大明的!
自嘉靖二十年以來,東南倭患千里狼煙,妻離子散,百姓路死道旁!
大明勵精圖治,水師浩蕩,帆船在白雲之間前行,連秋天的大雁也要避讓,船上的戰鼓敲響,連滾滾雷聲都被遮蔽,大明收琉球的領土,不是白收,是給出了滅倭的承諾。
「今中山王久逃亡,朕設館閣以酬,惟願永綏海國、共享昇平,惟爾君臣亦世世永孚於休。」
「特賜展角全紗帽一頂、金廂犀束帶一條、常服羅一套、大紅織金胸背麒麟圓領一件、青褡補一套,玉圭一枝、五章絹地紗皮弁服一套、麒麟紋大氅一件,紋銀五萬兩,為常例。」
「故茲詔示,咸使聞知。」
「欽此。」
馮保將拂塵拿在了手裏,小黃門將聖旨卷好,交給了琉球國王尚久,算是完成了尚久內附的典禮。
「臣叩謝皇恩。」尚久端着聖旨,再拜謝恩,他跪在地上,挺直了身子,低聲問道:「陛下,臣有一惑,這一年五萬兩銀子,是每年都有嗎?」
朱翊鈞聞言,眉頭稍皺,他本來是有些歉意的,畢竟是強行挽留尚久在大明,但是尚久不關心他的滅倭許諾,直接問待遇,讓朱翊鈞心中那一絲絲的愧疚煙消雲散了。
正如聖旨里說的那樣,琉球的子民,都是大明遷徙過去的繁衍生息,而琉球地面倭寇橫行,尚久這個模樣,指望他勵精圖治,抗倭拒敵?琉球馬上就不屬於他了,他還在那關心一年五萬兩的白銀花銷。
我本將心照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
朱翊鈞說城門樓子,尚久說胯胯軸子。
「朕不給你,你這琉球王府,吃什么喝什麼?」朱翊鈞看着尚久,越發親切的說道。
琉球的海稅,抽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就夠琉球王府的生計了,一年五萬兩白銀,大明還是付得起的,這是個血賺的買賣。
大明在琉球能收到稅,可不代表琉球國王尚久能收到稅,他若是真的有辦法,還能只養一百二十人的衛隊?
「臣叩謝隆恩!」尚久面色大喜,果然那個常例是他理解的常例,每年五萬兩銀的花銷,供他花天酒地,綽綽有餘了!
尚久歡天喜地的走了,朱翊鈞看着尚久的背影就是直搖頭,這個尚久,真的枉為人君。
他其實準備一整套的流程,他讓尚久回去,尚久哭訴說倭寇逞凶,朱翊鈞在痛心疾首的歷數倭寇的罪行,尚久同仇敵愾,滿是悲憤的請大明皇帝遣王師安定,朱翊鈞以祖宗成法為例,琉球是不征之國,大明無法前往云云,尚久哭訴琉球百姓苦楚,倭寇凶逆,朱翊鈞勉為其難。
這一套流程,朱翊鈞跟禮部對過戲,禮部也告訴了尚久,什麼時候該說什麼,但是尚久一入殿,就只關心自己內附後的待遇問題,該配合演出的時候,視而不見,朱翊鈞也懶得跟尚久繼續對戲,直接宣旨,少走了不少彎路。
「先生,此為治人者呼?」朱翊鈞看着尚久,詢問張居正。
五星帝師張居正,搖頭說道:「德不配位,竊居高位而已。」
也就是陛下英明,張居正才敢這麼說,按照皇帝還是太子時候的表現,這句話,張居正是萬萬說不出口的,他這麼說,群臣還以為他張居正要造反呢,現在陛下英明如此,張居正自然有話可以說。
張居正現在的煩惱,都是幸福的煩惱,而不是殫精竭慮,國朝仍無法振奮的煩惱。
「兩位倭國的使者,還有話要說嗎?」朱翊鈞讓兩個倭國上殿,自然是嚇唬尚久,讓他好生思考怎麼說話,另一方面,則是對兩個倭國的使者表態,無論倭使來的目的是什麼,大明的手伸向倭國,是勢在必行。
大明需要銀子,而倭國有銀子。
「臣為大明賀!」毛利元清根本沒有任何負擔,先是一句道賀,直接把皇帝打了個措手不及。
朱翊鈞疑惑的看着毛利元清,大明圖謀琉球的目的,是為了平倭,而倭人毛利元清,不僅不惶恐,甚至還道賀,這是膽子大,還是聽不懂人話?
還是在挑釁?!
毛利元清痛心疾首的說道:「陛下,臣為大明賀,是因為倭寇之亂,琉球之疾,也是我倭國之疾,自從室町幕府衰弱,不能安土牧民,倭國兵荒馬亂,四處都是妖孽作祟,倭人顛沛而惶惶不可終日,故此流匪四處為禍,驚擾上國。」
「陛下聖恩德澤庇佑海外,臣為大明賀,也為倭國賀!」
朱翊鈞愣愣的看着毛利元清,看了他片刻,才明白了他這麼說的原因,織田信長給毛利家的威脅太大了,織田信長在天下布武,在南下東進,和毛利家形成了直接的衝突,毛利元清來到大明,是帶着強烈的目的來的,毛利家需要大明的支持。
毛利元清是不介意說這種有道理的廢話。
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說道:「朕聽聞,毛利家在六月的時候,剛剛攻滅了上月城,尼子氏徹底被打敗,毛利家現在節節勝利,為何要如此惶恐?」
毛利家在嘉靖四十五年,攻破了月山富田城,尼子義久投降,尼子氏四散而逃,山陰山陽十一國盡國毛利家所有。
隆慶四年,山中鹿之介擁戴尼子勝久為主君,尼子氏舊部紛紛響應,再加上織田信長的支持,尼子氏再興軍勢如破竹,攻城略地。
萬曆六年,毛利家再次擊破了上月城,出雲之鹿:山中鹿之介被俘後自殺,宣告着尼子氏復國失敗。
上月城之戰,織田信長不只是扶持尼子氏的再興軍,是直接出兵一萬幫助尼子氏再興,率領這一萬人的正是羽柴秀吉,也就是織田信長死後的天下人,進攻朝鮮,被大明冊封為倭國國王的豐臣秀吉。
毛利家此時打的真的挺好的,這節節勝利,毛利元清跑來當舔狗,是說不過去的。
「那織田信長着實是太歹毒了!」毛利元清滿臉悲痛的說道。
經過當事人的講解,朱翊鈞才明白了織田信長打的什麼算盤,扶持出雲之鹿,尼子再興軍的目的,就是為了空耗毛利家的戰爭潛力,這種手段極為眼熟,里挑外撅,挑撥離間。
在上月城之戰中,羽柴秀吉直接拋下了盟友,山中鹿之介和尼子勝久,帶着一萬人,腳底抹油,直接開溜,站在毛利家的立場上,上月城之戰,的確是成功的阻礙了織田信長的南下,可織田信長力量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傷,反而是毛利家元氣大傷。
這一仗,等於毛利家左手打右手,織田信長,若是再次進攻,毛利家拿什麼來守備?
毛利家督毛利輝元,決定派遣毛利元清到大明當舔狗,把大明舔好了,能換點東西出來也是極好的,現在毛利家是生死存亡之際。
「石見銀山怎麼樣?」朱翊鈞想了想問道,他對倭國這個銀山,早已經垂涎欲滴,心心念念了很久,一開口就是要毛利家的命。
毛利元清咬牙切齒的說道:「可以!」
「嗯?哦。」朱翊鈞立刻就明白了毛利輝元的算盤。
這算盤打的很響亮,大明要石見銀山,就是和毛利家完全綁在了一輛戰車上,就要幫助毛利家守住織田信長的進攻,否則大明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毛利家才如此爽快的答應,其實不難理解。
大明真的能夠完全擁有石見銀山的一切權力嗎?顯然不是,石見銀山在人家地頭上,即便是大明擁有所有權,治權在毛利家手裏,那天高皇帝遠,一切都還是毛利家說了算。
這就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
「朕也想要,可是朕的臣子,尤其是那些個言官,私下議論總是以饕餮貔貅代稱朕,指責朕聚斂興利,指責朕貪婪成性,這個從長計議吧。」朱翊鈞一擺手,主打一個不要臉,翻臉比翻書還快。
石見銀山是大明要求的,一轉眼,大明皇帝直接翻臉,說不要了。
毛利元清直接呆滯了,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可是碰到了這個不講規矩的大明皇帝,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滑稽,堂堂大明皇帝,居然直接翻臉,這比活見鬼還要離譜。
大明朝臣們早就習慣了,陛下就是個政治人物,翻臉這種事,再平常不過,一切以聖旨為準,有聖旨,代表陛下是完全想好了。
「至於給織田信長冊封之事,等織田信長打完了再說就是。」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倭國使者可以滾蛋了,不是為了個尚久壓力,朱翊鈞是決計不會見他們的。
嘉靖年間,倭使爭供,進而引發了大明全面禁海,也是東南倭患的誘因之一,朱翊鈞才不會給倭使任何承諾,這些傢伙,只會順杆爬。
大司馬譚綸看倭使被架了出去,出班俯首說道:「陛下,徐文長徐渭,發來了捷報,大友宗麟在耳川擊敗了島津義久和龍造寺隆信的聯軍。」
倭國九州島,大友宗麟、島津義久、龍造寺隆信是三大霸主,誰也不服誰,其中以大友宗麟最為強橫,而且稱霸時間極長,可是大友宗麟和自己的心腹家臣不和。
不和的原因是因為宗教。
大友宗麟信仰泰西景教,而大友宗麟的心腹家臣們都不喜歡景教,徐渭的介入,為了長崎那個港口,跟景教直接刀刀見血,導致景教在九州島萎靡不振,而大友宗麟和心腹家臣們也借着這個契機和解了。
這次齊心協力,大友宗麟,毫不意外的戰勝了島津義久的挑戰,繼續維持自己霸主的地位。
徐渭介入長崎之事,就是將這個矛盾徹底激化挑破,而徐渭對教區的清洗,不僅僅是他帶去的大明水師,還有這些個家臣們的緊密配合,一起血洗了教區。
大友宗麟和心腹大臣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大友宗麟不肯服軟,家臣們不肯低頭,這就缺少一個契機去解決,而那次血洗教區之後,大友宗麟立刻清醒了過來,絕口不提那景教之事了。
倭國層層架空是一種文化,天皇被幕府架空,幕府被管領架空,管領被家督架空,家督被令制國守護大名架空,這種層層架空,誕生了倭國十分獨特的下克上文化,大友宗麟在經歷了教區的事之後,也意識到了如果繼續強行推行景教傳播,怕是要觸發下克上了。
而這次大勝,自然是家督和家臣精誠合作的典範。
徐渭的奏疏很明確的說,大友宗麟的家臣田原親賢因為不滿景教的傳播,和島津義久走的很近,甚至有投靠的嫌疑,如果耳川之戰,田原親賢不出兵,甚至是背刺一刀,大友宗麟九州島霸主地位不保,大友氏很有可能和尼子氏一樣,成為歷史長河中的一顆流沙。
徐渭的眼光十分精準,在原來的歷史線里的確是這樣的,大友宗麟因為痴迷於景教,和家臣們越走越遠,最終在耳川戰敗,島津義久成為九州島霸主,大友氏逐漸衰亡。
「倭國之事,臣以為借長崎總督之手比較妥當,倭國孤懸海外,來往不便,臣等在京堂,不聞其詳,隨意決策,恐給長崎總督府帶來麻煩。」譚綸上諫,既然大明在倭國有直屬的長崎總督府,那麼倭國的事兒,長崎總督府的意見就很重要。
朱翊鈞十分贊同的說道:「大司馬所言有理。」
朝鮮的使臣是最後覲見的,就是來問好的,朱翊鈞恩賞了一番朝鮮使者,結束了今年的外使集中覲見,朱翊鈞再一次踐行了自己的許諾,見閣臣、宣廷臣、見外官、縣丞、耆老、百姓、番使,這是洪武、永樂年間的祖宗成法,一直執行到了宣宗朝,正統年間因為明英宗幼小,廢置。
朱翊鈞專門留下了張居正到文華殿偏殿,主要是討論了一下莫臥兒帝國的翻譯問題,朱翊鈞以為直接寫作蒙兀帝國比較好,現在的蒙兀帝國的皇帝阿克巴的人生,十分的傳奇。
阿克巴是個瘸子,而且還有點斜視,他的父親胡馬雍死後,蒙兀帝國的首都德里,被大食人喜穆給奪去了。
阿克巴的登基,是在一個花園裏進行的,他繼承的皇位可謂是除了一個皇帝的名頭,一無所有,他的皇位是自己一點點打出來的,擊敗了大食人喜穆之後,阿克巴又鬥敗了權臣,開始自己屢戰屢勝的一生。
蒙兀帝國的版圖,在阿克巴手中達到了建立以來的頂峰,因此被稱之為阿克巴大帝。
號稱和平守護者的阿克巴,用自己的劍,帶來和平。
一個跛行、斜視、矮小被人看不起的人,通過戰爭獲得了皇位,擴張了版圖,卻在蘇拉特敗給了葡萄牙第烏總督巴雷托,而阿克巴只能忍氣吞聲的認了這個結果。
朱翊鈞敏銳的察覺到,這是個大客戶!
「其實禮部不必糾結,沒必要逃避問題,翻譯成莫臥兒,就沒人知道是蒙兀兒了嗎?」朱翊鈞還是敲定了這個蒙兀兒帝國的翻譯名稱,胡元餘孽而已,今非昔比了,胡元都亡了多少年了,連北虜的孛兒只斤·俺答,都是大明的順義王了。
沒有利益衝突就沒必要翻臉,有利益衝突,再把胡元餘孽這個旗號打出來就是。
「陛下聖明。」張居正贊同了陛下的決定,這話只能陛下來說,臣子們不能說。
老朱家的天下,是從胡元手裏拿到的,不是從小明王手裏拿到的,把胡虜趕出中原的也是朱明,所以這件事,得陛下定調。
「兩艘船賣了五十萬,一個帝陵了。」朱翊鈞感慨萬千的說道。
張居正試探性的說道:「陛下,地下的不好動了,地面建築要不要修繕一番,畢竟當初修好第一年就出了問題,修一修也是有必要的。」
朱翊鈞想了想搖頭說道:「算了。」
「臣遵旨。」張居正略顯無奈,陛下已經成丁了,性格已經完全形成了,再想勸,為時已晚。
「先生,朕這裏有一本奏疏,南衙緹帥、稽稅院院正駱秉良送來的,先生看看。」朱翊鈞將手中的奏疏直接遞給了張居正。
張居正看了許久,嘆了口氣,欲言又止,最後一句話沒說。
「先生知道嗎?這種現象普遍嗎?」朱翊鈞詢問道。
張居正點頭,無可奈何的說道:「這些鄉賢縉紳為了兼併,什麼做不出來?一旦背棄,就會被打到另側,群起而攻之,直到沒人敢寬待小民為止。」
「很常見,很普遍。」
奏疏里是南衙龍潭楊氏家破人亡的故事。
楊氏家主楊恪禮,是個大善人,是那種真正的大善人,他看高資鎮附近五千畝田無人耕種,就從高資陳氏手中將這五千畝田買下,而後帶着當地的失地佃戶,把這些田墾了出來,楊恪禮善就善在了這裏,他答應了佃戶們,只收三年的谷租,之後這些田就歸佃戶所有。
這是寫了字據,簽字畫押的文書,三年後,楊恪禮果然把這五千畝田的田契,過給了失地佃戶們。
朱翊鈞看到這裏都嘖嘖稱奇,這林子大了果然什麼鳥都有,還真有這種大善人!
本來朱翊鈞以為駱秉良上這本奏疏是收了楊恪禮的賄賂,為楊恪禮說兩句好話。
全然不是。
楊恪禮之所以要收三年穀租,完全是因為頭三年墾出來的田畝,產量並不高,但是需要水、需要肥,而且還容易田畝歸屬不清,產生扯皮,因為田都有田壟,頭幾年田壟並不確切,楊恪禮收這三年穀租,保證了墾田的灌溉,組織了修建溝渠,甚至還負責調節矛盾。
三年後,楊恪禮遵守了自己的許諾。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但是楊氏很快就變的岌岌可危了起來,因為高資陳氏,一紙訴狀把楊恪禮給告到了應天府衙門,說楊氏是陰取田產,希望應天府衙門的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
本來陳氏無論如何都打不贏這個關係,當初買賣的合同手續都在,怎麼是陰取呢?
但陳氏輸賄南京禮部右侍郎董傳策,贏了官司,而楊恪禮到死都不明白,這官司他是怎麼輸掉的。
楊恪禮死了。
死在了南京刑部大牢裏,瘐死,死的不明不白,說是絕食而亡。
而那五千畝田歸了高資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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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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