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說不讓賤儒進入軍隊,大明皇帝立刻就答應了,在戎事上,朱翊鈞非常重視武將的意見,因為大明經歷過類似的事。
洪武年間,徐達把賤儒扔到軍旅之中,把那一身的臭毛病給歷練的乾乾淨淨,可是在徐達、朱元璋相繼離世之後,這個法子立刻就不好用了,最典型的就是建文君朱允炆。
朱允炆也往軍隊裏塞賤儒,朱元璋鎮得住,朱允炆不行,軍隊諸多事務開始快速糜爛,這些個肚子裏全都是彎彎繞繞、花花腸子的讀書人,在軍隊裏耀武揚威,仗着皇帝重視文人,更加肆無忌憚。
燕王府八百鐵林軍起家,屢戰屢勝,人越打越多,大明鎮壓燕府的軍隊屢戰屢敗,誠然燕王朱棣的軍事天賦的確是橫強,但也有官軍配合太過於默契有關。
這些個讀書人在軍中就是一顆顆的臭狗屎,軍隊的戰鬥力飛速下降,前線拼命的是軍兵將帥,領功勞的是這些個措大,這也就算了,這些個措大還在後面拼命的拖後腿。
簡直是簡直了。
比如建文四年四月二十三日,官軍打了個勝仗出來,本來士氣高昂,燕王朱棣已經到了不得不退兵的邊緣,而朝中黃子澄、齊泰等人告訴建文君,曰:燕兵已北,應召輝祖還,陳橋舊事,不可不防。
黃子澄和齊泰在官軍里當然有人,他們說接到了密報說燕王吃了敗仗已經北歸,將打贏了仗的徐輝祖召回為宜,要不然再來個黃袍加身,陳橋兵變如何是好?
建文君同意了二人所言,召回了徐輝祖,導致何福獨木難支,靈璧之戰,官軍大敗。
建文君大勢已去,燕王府直接南下京師,成為了皇帝。
這就是這賤儒參與軍機的惡劣後果,這也是俞大猷反對的原因,這些個賤儒扔到軍伍之中歷練,絕對是個好辦法,但是那得鎮得住這群狗東西,否則這群傢伙只會在軍伍中起到負面作用。
戎事是國朝大事,必須謹慎。
比較有趣的是在一些個朝臣們看來,萬士和能活到現在就很怪。
萬士和出身晉黨,卻和浙黨楚黨關係極為親密,甚至有些時候起到了和事佬的作用,這種牆頭草,在遇到了大事的時候,一定會被兩黨同時進攻,最終失去政治生命。
可萬士和就是在朝中活的很好。
他坐穩了禮部尚書,又到吏部做了天官,整天又不管吏部的事兒,天天對禮法指手畫腳,主打的就是一個抽象。
都說萬士和是個騎牆派,其實萬士和一直是一個堅定到不能再堅定的帝黨,他是以帝黨在朝中活動,他屹立不倒的根基是皇帝。
萬士和有恭順之心,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吏治是國朝權力的核心,他做了吏部尚書,但是吏部的規矩萬士和從來不去改變,讓陛下掌管人事大權,而後託庇與陛下生存。
這就是萬士和的生存之道,活的很好,活的風生水起,活出了自己的風采來。
萬士和手裏掌握着徐階的黑料,在朝中風向不明,皇帝沒有明確表態的情況下,萬士和選擇先問問,萬一皇帝不準備讓徐階現在死,那萬士和就不打算讓雜報們鼓譟風力輿論,若是陛下打算讓徐階現在死,那就可以報出去。
不透漏姓名的消息靈通知情人士,這個身份真的很好用,這也是萬士和掌控風力輿論的重要工具。
「呈送上來。」朱翊鈞對萬士和的奏疏非常重視,打開之後,看完了整本的奏疏,而後沉默了下來,他硃批了之後,交給了馮保對着萬士和說道:「報出去吧。」
呂調陽拿到了奏疏看了許久,遞給了王崇古吐了口濁氣,閉目養神。
「這老倌,瘋了嗎?」王崇古看完之後,面色劇變的將奏疏遞了出去。
「這個惠善堂,我在南衙也有所耳聞。」海瑞看完了奏疏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他悵然若失的說道:「我本來以為,那是徐階求名,沒成想到是求利。」
王國光和張學顏看完之後,一臉的駭然,將奏疏再次傳了下去。
惠善堂,在松江府一共七處,在南衙十四府一共十六處,在二十三年的時間裏,共惠善六萬七千餘人,最終活到成丁的只有一百三四十人,這二十三年的時間,成活率不足千分之三。
在崑山玉峰山腳下,就有一家惠善堂,四處惠善,養濟孩童,而在這個惠善堂的牌坊之後,地勢驟然增高,這是崑山最大的亂墳崗,一條踩踏出來的小路伸向了一座小塔,沿着踩出來的小路而行,就能到達這孤零零的小塔。
小塔大約三丈,粗鑿石塊堆砌,胡亂堆疊不成方圓,石塔是個圓錐形,裏面是個坑。
小塔依山堆砌,藍天白雲,周圍遍佈墳塋,看上去有些古樸雅致,可是只要一走近,就能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怪味,而塔內塔外極為隨意的扔着一些籃子,這些籃子裏有七零八碎的腐肉,而這石塔的入口僅僅能容納一個籃子大小,裏面都是死掉的孩子。
棄嬰塔,在每一個惠善堂的不遠處都有一個。
那些個石塔里惡臭至極,甚至連走獸都不敢接近,扔進去漚糞的嬰兒,連這些走獸都不敢接近。
成活率不足千分之二的原因,不僅僅是惠善堂把孩子養死了。
根據知情人士的奏聞,惠善堂的規矩是畸形一律打死,不是畸形全都養起來,到了九歲左右就開始出售了,行話就是出欄。
人牙行的人牙子就到了這惠善堂進貨,而這大善堂內的孩子,長相稍微好點的男孩女孩,都會在這個時間被出售,剩下的歪瓜裂棗,女的賣給貧家,男的閹了做閹奴。
江南多閹奴之風,到了崇禎年間,江南多奴變,奴僕起義,持刀殺主父子,立時焚燼,延至各鄉大戶無不燒搶。
很顯然,惠善堂是一門生意,而且是一門骯髒到了極點的生意。
「萬太宰,何人透露給萬太宰此事?徐階知道此事嗎?」朱翊鈞眉頭緊鎖,語氣不善的問道。
萬士和俯首說道:「一個人知情人士透露給臣的,他是人牙行的人牙子,臣讓松江巡按去走訪過了,並未杜撰。」
「至於徐階是否知道,臣以為,他是知道的,這惠善堂十六處,處處人間煉獄,他就是再不清楚,稍微盤一下賬,這惠善堂賺那麼多錢,徐階不聞不問,也是心裏清楚,到底是些什麼買賣。」
萬士和不信徐階不知道,人會說謊,可是銀子不會,那麼多銀子,徐階看一眼惠善堂的賬本,他就清楚了。
「朕還以為,他只是逐利貪墨而已。」朱翊鈞面色複雜的說道。
朱翊鈞在離開宜城伯府的時候,對張居正說,即便是抱着最大的惡意去揣測賤儒,還是會高估了賤儒的下限,這一記凌厲的迴旋鏢,狠狠的打在了朱翊鈞的身上。
朱翊鈞已經窮儘自己的極限去揣測他們惡了,但還是低估了他們作的惡。
徐階還需要別人給他扣屎盆子嗎?屎盆子都嫌他臭。
王崇古是個商賈很喜歡賺錢,他也很擅長賺錢,可是去塞外走商,那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北虜、馬匪、塞外苦寒,向塞外販售貨物,的確賺到了不少的錢,可是徐階這個錢賺的,實在是喪良心了。
晉商賺的錢也是喪良心的錢,可是徐階這個錢賺的,實在是令人瞠目結舌。
「他還好意思標榜自己是體面人,體面人賺這個錢嗎?」呂調陽是看過緹騎的塘報,徐階說自己是體面人,沒有觸碰邪祟的買賣,可是他自己幹的事兒,也很邪性。
萬士和判斷,徐階一定知情,這惠善堂本來是供養百姓博一時美譽的事兒,可是惠善堂二十多年賺了五十多萬兩銀子,徐階不可能不知情,即便是沒人稟報過,徐階人精一樣的人,能猜不到嗎?
「朕記得,先生講筵於朕,一次說到了殺雞焉用牛刀,朕和先生說:君子,治人者也,君子為惡,則國大惡;君子為善,則國大善。是謂:君子學道愛人。」
「學道愛人,學道愛人啊。」朱翊鈞重複了一遍,神情變得有些悵然。
徐階可是大明的前首輔!
他貪墨成性,用自己的權力為自己謀利也就算了,這天下大抵如此,有點權力都想着變現,徐階當國,以手中權力謀財,也不稀奇,可,為什麼連這麼髒的錢也要賺呢?他精通儒道,學成中式,成為了進士,成為了首輔,成為了當國,他就是這麼學道愛人的嗎?
「惠善堂這件事,就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這徐階,把人給賣了,這人還得謝謝他徐大善人的大恩大德!」海瑞卻面色沉重極為唾棄的說道。
依照大明律法,無法給徐階定罪,因為徐階在這個買賣里,賺了錢,卻沒有犯罪。
海瑞一開口,廷臣們也回過神來,徐階在這個過程里,成全了他大善人的美名,那些把孩子交到了惠善堂的父母,其實大抵知道孩子的命運,這買賣已經持續了數百年之久,天災人禍,失地的百姓連自己都無法養活,更遑論孩子,哪怕知道自己的孩子進了惠善堂也是做牛做馬,可也比跟着父母活不下去要好的多。
這些個孩子的父母,這些孩子,需要感恩徐階,因為徐階把孩子養大了。
以什麼罪名定徐階的罪,徐階又沒有強買強賣,是父母主動送到惠善堂的,徐階也沒有過分苛責,那些個棄嬰塔里的孩子,不是畸形就是重病,很多都是時日無多,惠善堂只是再次把那些死在棄嬰塔的孩子拋棄了一遍,先拋棄孩子的是他們的父母!
可憐天下父母心。
是誰讓父母明知道惠善堂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也要把孩子送過去呢?
誰讓這些父母失地游墜,讓他們居無定所呢?
天下困於兼併這六個字,以血淋淋的現實,擺在了皇帝的面前。
嘉靖三十五年,拿着官身、受着百姓供奉、遊山玩水的張居正,越走越是心神不寧,越看越是膽戰心驚,他毅然決然的回到了朝堂之上,就是因為這六個字。
張居正有很多話很多話要說,他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他知行合一的付諸於實踐。
泰西崇尚將金錢看作勾起內心的魔鬼,而大明則對聚斂興利忌諱莫深,金錢只是金錢,可是金錢帶來了無數的骯髒。
「他這是名聲和實惠都撈到了手裏,真的是好手段啊!不愧是大明的讀書人!」朱翊鈞一拍桌子,語氣倒是平靜的說道。
徐階,好手段!
朱翊鈞讓萬士和公佈了徐階搞得惠善堂的骯髒和醜惡,朱翊鈞發了信去了南衙,四天後,朱翊鈞收到了駱秉良的塘報,駱秉良說這種善堂江南很是常見,隨着清丈還田,這買賣越來越難做了,數座棄嬰塔被窮民苦力推倒,種了莊稼。如果陛下再壯些,可以親自到江南來看看,南衙、浙江都在慢慢變好,這是國朝振奮的意義,是江山社稷之重的現實。
朝廷正在履行他本來的職責。
江山社稷是什麼?江山社稷就是百姓。
朱翊鈞看着駱秉良的塘報,看了許久許久,有些悵然若失,又有些慶幸,幸好,大明在變好。
而此時西土城內,張居正怒氣沖沖的找到了徐階府上,手中拿着一份雜報,劈頭蓋臉的砸在了徐階的臉上,張居正以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指着徐階厲聲說道:「徐階!你枉為人師!」
張居正,徐階在翰林院教授過的學生。
也是這份師生情誼,皇帝在處置徐階的時候,總是要給張居正幾分面子。
張居正萬萬沒想到,徐階能做出這種事來,他的憤怒情有可原,入閣之後,張居正還以為自己早就過了喜形於色的年紀,五十多歲的張居正,實在無法理解徐階的貪婪,如此沒有底線。
正人君子,很難想像惡人的惡。
「我自己做了嗎?是我自己做的嗎?整個南衙,誰家沒有這種生意?難道就只有南衙嗎?那揚州瘦馬、大同婆姨、西湖船娘、泰山姑子、川蜀繡娘,難道是土裏面長出來的嗎?!」徐階猛地站了起來,將手中雜報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一樣的憤怒。
「是我的錯?大同有這種買賣,杭州有這種買賣,揚州有這種買賣,兗州也有這種買賣,天下遍地都是這種買賣!大明爛了!全爛了!千瘡百孔的爛,四處流膿的爛!稀巴爛!」
「這是我的錯嗎?世宗皇帝在西苑一住就是二十五年,任由嚴嵩一黨橫行無忌,作威作福,先帝更是一聲不吭,天下的流民是我造出來的嗎?王崇古在宣大鼎建,就安置了十九萬的流民!十九萬的壯丁!流民能流的都是青壯,不能流的早就死在了路上!」
徐階的聲音比張居正還要大,自從萬士和主導風力輿論,將徐階作的惡,完全揭露之後,徐階就出離的憤怒着,他不知道憤怒些什麼,他知道那些個買賣,早晚一天會露出來,小皇帝和張居正都是那種殺人還要誅心的人,把他的惡事抖摟出來,殺的時候,就能利利索索的下刀。
徐階的憤怒不是罪惡被揭露,大抵是在憤怒自己,人到快閉眼的時候了,回首自己的一生,卻是一事無成的碌碌無為,明明有驚天的才華,卻用來做了這些,徐階大抵在憤怒這些。
「那你也不能做!」張居正當然知道徐階說的這五種特產究竟是什麼東西,他聽說過,事情發生在徐階身上,張居正難以接受,在他心裏,徐階再爛,也不至於爛到這種地步。
「我不能做?我為什麼不能做?我不做,有的是人做!」徐階指着張居正,面色通紅,一揮手,將桌上的東西推的哪裏都是,大聲的說道:「張居正,你難道以為憑藉你一人之力,就能澄清寰宇,讓大明變得天朗氣清?」
「告訴你,別說一個張居正,就是十個,百個,也休想把這渾濁的世道,變得晶瑩澄淨!」
張居正反倒是不氣了,看着徐階的眼神里,帶着些許的不屑。
徐階看張居正不說話,反倒是揚起了頭,如同鬥勝了的公雞,嗤笑一聲說道:「怎麼不說話了?張居正,你做這些有什麼用呢?你還活着,小皇帝怕你,對你唯命是從,對你的新政也是鼎力支持,你死了呢?告訴你,怙寵僭越主上威福之權,何怪乎身死未幾,而戮辱隨之!」
「那是皇帝!你如此嚴苛的要求皇帝,等你走了,就是他出氣的時候了。」
「哈哈哈!」張居正忽然釋懷的笑了,笑的很是肆意,笑的很是爽朗,一個困擾了張居正很久的問題,在這爭吵中忽然有了答案,他對大明的將來,忽然有了一種誠摯的期許。
困擾張居正已久的問題就是,大明真的可以再興嗎?
答案已經浮出水面,那就是可以。
張居正慢條斯理的坐下,甚至看了一杯茶,十分平靜的說道:「你從哪裏看得出是陛下怕我這個太傅?是我怕陛下,你本末倒置。」
張居正真的是受夠了小皇帝的大錘小錘砸在了他堅如磐石的思想鋼印上,那是他一生形成的價值觀,都被小皇帝給破壞殆盡,那一句句朕有惑,就像是朕有貨一樣,不停地在張居正的腦海里徘徊,這丁憂致仕,反而是輕鬆了起來。
逃避作為太傅的本質工作講筵,這的確是個恥辱的懦夫行為,可是張居正僅剩不多的思想鋼印,真的不能再碎了,等到丁憂結束,無論回朝不回朝,都不用再面對不可名狀的思想巨錘了。
張居正放下了茶盞,站起身來說道:「看到你,我對矛盾說的領悟卻多了幾分,大明很大,人很多,大明萬萬人,這萬萬人里,每個人的想法不同,認知不同,思考的也不相同,這就是矛盾說的霸道之處了,當學會辯證的看待一個問題時,很多困惑迎刃而解。」
「有人願意為了大明拋頭顱灑熱血,哪怕是命沒了也在所不惜,比如夜不收哨,墩台遠侯,也有人費盡心思損公肥私,就願意傷害更大的群體的利益,滿足自己的小群體的利益,比如王世貞,比如你徐階。」
「我要做的事,就是把心懷天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弘毅之輩找出來,篩選到陛下面前,臣子唯才是舉,陛下唯才是用。」
徐階的手顫抖了一下,眉頭緊蹙的說道:「張居正,你第一天當官嗎?如此幼稚,君聖臣賢天下泰安那一套,騙一騙小皇帝就好了,別把自己的給騙了。」
「不不不,我之前也不信君聖臣賢,我現在信了,走了。」張居正不再多言,話不投機半句多。
大明很大,人很多,人一多,就會嘈雜起來,張居正作為輔弼之臣,在日後新政的道路上,他要做的是把那些想做事、肯做事還能做事的人找出來,送到陛下面前去,讓陛下發揮他們的能力來,大明就可以中興。
這件事,並不複雜,只要給出了足夠的條件去圈定即可。
徐階是首輔,張居正也是首輔,首輔和首輔之間也有差距,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一切能夠成立的條件,還是張居正親自教出來的小皇帝真的很英明。
朱翊鈞重重的打了個噴嚏,緊了緊身上的龍氅,這幾日天氣突然轉涼,倒春寒的天氣,連春風都變得凌厲了幾分,吹進了脖子裏如同刮骨刀一樣的生疼。
「吱呀!」王夭灼關上了廣寒殿御書房的窗,略微有些驚慌,又埋怨這窗戶都有了異響,張宏也不塗一些鮫油潤滑,打斷了陛下的思緒,那是驚擾聖駕。
「過來了?」朱翊鈞放下了筆,他放下了手中的奏疏,還有十幾本,需要朱翊鈞親自批覆,明天一早要送到文淵閣,小事下章諸部,大事拿到廷議上廷議。
這就是朱翊鈞每天的工作,因為去西山玩了一天,就得加個夜班補回來。
「這倒春寒的天氣最是惹人厭,這前陣子,剛讓惜薪司把暖閣的火給停了,今天又冷了起來。」王夭灼見禮之後,坐在了一旁,把燈點亮了一些。
陛下用的筆是硬筆,墨囊硬筆,是皇家格物院送來的筆,筆尖有顆白銅珠,書寫倒是流暢,使用極為方便。
朱翊鈞拿起了一本奏疏,絮絮叨叨的說道:「當初那個陝州盧氏,咱記得也是做的這噁心的生意,徐階也是,真的是一丘之貉,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今天先生去找那老不死的徐階理論,徐階那些話都是歪理,但是一句話說的很對,天下這流民的多寡,還真不是他造出來的,是朝廷。」
「朝廷對地方的干涉,長期缺位,任由其蠻荒生長,沒有調節日益激化的矛盾,總有一天百姓要喊出那句,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夏朝時候,夏桀自比太陽,惠澤天下,面對夏桀的暴政,忍無可忍的百姓說哪怕你真的是天上的太陽,我們也要和你同歸於盡。
恰好,日月為明,朝廷再缺位下去,不履行自己的職能,也會有那麼一天。
朱翊鈞繼續說道:「駱秉良來信說,現在大明也好多了,徐家惠善堂的買賣大不如以前,十六處倒了九處,其他也在勉勵維持,凡是這清丈還田執行的好的地方,惠善堂的買賣都倒了。」
「咱有的時候也在想,戶部尚書張學顏說要天下清丈,咱沒應,到底是對是錯。」
「先生怎麼說?」王夭灼對國事不懂,可她卻完全聽懂陛下說的事,她就是這麼入宮來的,能當皇后,是入宮後,她的長相身段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兩宮太后在皇帝大婚這件事上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好生養,着急抱孫子。
陛下沒那個精力去兒女情長,才被王夭灼給撿了個天漏兒。
這已經到了人定時分,陛下還在伏案硃批,真的沒那個精力。
「先生說不用太急,飯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狗舔面,雞吃米,蠟燭燒銅鎖,總有一天能做完。」朱翊鈞說起張居正也是露出了笑容,這三樣是西遊記里的典故,張居正拿來做了比喻。
有志者,事竟成。
「那就依先生所言。」王夭灼也滿是笑容的模仿着朱翊鈞的語氣說道。
她在揶揄朱翊鈞,張居正在朝的時候,朱翊鈞就很喜歡說這句話,既然張居正給出了意見,而且皇帝也這麼覺得,那就慢慢來,土地這種事,急不得,田間地頭為了田壟的土,都能打出人命來。
「大膽!」朱翊鈞倒也不惱怒,一把抓向了王夭灼。
王夭灼輕輕閃躲了一下,站起身來,眼睛笑成了月牙說道:「來抓我啊。」
王夭灼飄走了,朱翊鈞卻沒動地方,而是繼續批閱着奏疏,而飄走的王夭灼看着伏案的皇帝,再看看手中拿着的一支鮫油,重重嘆了口氣,她和國事爭寵,失敗了,老嬤嬤們教她的招數沒用上。
不能怪她不努力,陛下覺得大婚以後再說,三月初三是大婚之日,還有五日而已。
鮫油一種頂級的天然生物潤滑油,咳咳。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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