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仨說話的功夫,趙振華拍打着身上的草屑走過來,看見宋紅果,笑着打招呼,「表妹,回來了?」
別看他白干一上午活,又累又餓的,可他心裏高興啊,他爹為了隊裏欠的那兩百塊錢都快愁的魔怔了,現在總算解決了,他對宋紅果是感激的。
這就是送錢上門的財神爺啊,態度能不友好?
宋紅果見人家這麼賣力幹活,也很感激,「辛苦了,表哥。」
「客氣啥,都是一家人。」他扭頭衝着遠處喊了聲,「永輝,別幹了,先回去吃飯,下午再說。」
他喊完,小聲跟宋紅果解釋,「永輝家離你這兒不遠,斜對面第一家就是,也算是近鄰,我爹讓他來搭把手,他人勤快,幹活也利索,還私下裏跟着程大爺學過木匠活,就是成分有些不太妥當,那啥,你別多想,也別往外說。」
他說的含糊,表情隱晦,但宋紅果稍微一琢磨,就明白過來,這個叫永輝的,家裏長輩八成是地主出身了。
眼下雖然還沒到那幾年,但這樣的身份也非常敏感,在村里沒人針對還好,若有,那過的就會很悽慘,現在看來,趙保慶應該是願意庇護他的,不過是私底下,也不敢放到明面上去。
宋紅果自是知趣,點點頭,那人已經從遠處走過來,個子很高,穿了件灰撲撲的棉襖,他低着頭,邁得步子很大,似乎眨眼就到了跟前。
離得近了,宋紅果才看清他的臉,很瘦,眉尾那兒有道疤,讓他顯得有些難以接近的凶,不過無損他的清俊好看,只是那眼底如死海般,沒一絲年輕人的朝氣。
「永輝,這是我大姑家的表妹,那啥,這房子就是她買了。」趙振華給倆人介紹,說的也含含糊糊的,畢竟宋紅果的身份細挖下去,太容易惹人說三道四。
喬永輝只是默然的點了下頭,就算回應了。
宋紅果也不好多說什麼,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着道了聲「謝謝」。
氣氛莫名一下子凝滯住,趙振華撓撓頭,正要找點話說,喬永輝開口了,聲音低沉,還帶着幾分嘶啞,「我回去了。」
這話是對着趙振華說的,趙振華下意識的點頭,「啊,好,那啥,下午你還來嗎?」
「嗯。」
等他跨過門檻,宋紅果想到什麼,趕緊攔了下,「等等。」
喬永輝停下,卻沒看她。
宋紅果把人攔下來,卻又糾結着如何表達,「那什麼,讓你過來幹活,我實在過意不去,你看」
不等她說完,就被打斷,「是趙大爺讓我來的。」
言外之意,我是給趙大爺幹活,跟你沒啥關係。
宋紅果,「」
繼自己的魅力在霍明樓那兒受挫後,這是又被無視了嗎?
她就是不想欠人情,想委婉的打聽下如何回報而已,至於這麼避之不及?
趙振華乾笑兩聲,眼珠子在她拎的網兜上轉了一圈,有了主意,「表妹,你那是買的啥?」
「肉包子。」
趙振華下意識的咽了下口水,「那啥,下午還得辛苦永輝,咱隊裏的規矩,幫着幹活一天兩天的,給錢外道,管飯就行。」
聞言,宋紅果就鬆了一口氣,她毫不猶豫的扯開網兜,慶幸之前買的多,她一下子抓出兩個來,然後又尷尬了。
沒有袋子裝啊。
而喬永輝卻是驚到了,純白面的包子,沒有摻雜任何東西,雪白鬆軟,散發着濃郁的肉香,實在刺激人的味蕾。
這年頭誰家能吃得起純白面的啊?都是地瓜面和玉米面,摻合野菜或是麩子一起吃,因為連着兩年乾旱,今年初都有人開始挖樹根扒樹皮磨碎了充飢了。
可想而知,這倆肉包子能帶來多麼強烈的視覺衝擊。
喬永輝骨子裏再是驕傲不過,哪怕現在被碾落到塵埃里,他也始終不曾墮了志氣,然而此刻,他想到生病的奶奶,想到餓的腿發軟的妹妹和侄子,那聲拒絕就說不出口。
「拿着,拿着!」趙振華克制着激動,把包子強硬的塞進喬永輝手裏,「拿回去給喬奶奶和小旭補一補。」
喬永輝喉嚨乾澀,片刻後用力擠出一個字,「嗯」。
「再拿倆個吧,還有白菜油渣的」宋紅果又抓出倆包子來要遞給他。
他卻在她的手指挨着他的瞬間,像是被火燙到,匆匆說了句,「不用了」,便三兩步衝下台階,轉眼不見了身影。
宋紅果一臉懵,她怎麼着他了?怎麼像是落荒而逃?
「你撩人家了。」系統冷不丁的冒出來。
「用包子撩嗎?」宋紅果無語,多稀罕啊,她頭一回聽說。
「你之前還用糖去撩霍明樓呢,不是也成功讓人家搭理你了?」系統理直氣壯,「這年頭,糧食稀缺,用吃的去撩撥男人,比任何手段都要管用。」
「」
「現在知道本統的重要性了吧?只要糧食在手,想要啥帥哥都有。」
宋紅果沒忍住,嘴角抽了下,見趙振華還虎視眈眈的盯着她手裏那倆沒送去的包子,眼裏的光都快化成實質了,便遞給他,「表哥也累了一上午了,要不先吃一個墊墊?」
趙振華是真想吃啊,嘴裏唾液瘋狂的分泌,可他還是咬牙控制住了,「等,等會兒再吃。」
他要是現在吃,他爹知道他這麼沒出息,肯定抽死他。
宋紅果可不知道吃個包子而已,還能上升到出息不出息上,不過她看他手上還有土,便也沒再勸。
鎖了門,幾人去了趙家。
趙家已經做好了飯,炕上擺了一桌,炕下一桌,每張矮桌上都擺着一個高粱杆編的篦子,上面摞着一堆窩頭,那顏色說黑不黑,說綠不綠的,也不知道是用什麼食材捏的,除此外,還湊了四樣菜,一盆子燉白菜,一盤炒蘿蔔條,一碗辣疙瘩絲,一碗醃黃瓜。
每樣菜里都看不到油,但眼下而言,能拿出這些,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從側面也反映出趙家對宋紅果的態度。
親不親近還不知道,但肯定很重視。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有那些糖和煙開路,又買了那套房子給趙保慶解決了大難題,這才把她當成座上客對待,在她又拿出肉包子和糕點後,這份看重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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