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慧王府里,王妃正斜倚在窗邊的榻上午睡。慧王領着江側妃去了避暑山莊,王府里的女人們忽然就消停了下來,頓時沒了爭寵吃醋的心情,慧王妃也難得地清閒了一陣。只可惜今兒這清閒卻被人給打斷了,院子裏隱隱傳來的說話聲吵醒了她,慧王妃有些生氣地直起身,不耐煩地問:「外頭在吵什麼?」
很快便有下人進屋回報:「回王妃的話,是芷雲院的賀側妃病了。」
慧王妃不悅地撇嘴,「病了就去請太醫,吵什麼吵。」
「賀側妃說是想見見家裏人,所以才——」
「整個後宅就屬她事兒最多。」慧王妃嫌惡地道,可到底還是沒反駁回去。慧王臨走時再三叮囑過她,讓她把後宅給穩住了,別在關鍵時候生出事端,慧王妃雖然打從心眼裏討厭那些女人,卻又不敢忤逆慧王的意思,想了想,終究還是揮揮手,「使人去賀家送個口信,別弄得好像我苛待她似的。」
慧王妃對這位賀側妃很是不喜,長得雖然不錯,可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氣,到底是暴發戶出身,沒有底蘊,行事說話仿佛市井中人,粗俗無禮。而今慧王不在府里也就罷了,若是他回了家,這賀側妃總能做出些讓人啼笑皆非的爭寵事兒,慧王妃連說都不屑說。
到了下午,賀側妃的母親蔣氏果然登了門,進府先給慧王妃請安問好,慧王妃懶得與她廢話,寒暄了兩句便讓人引着她去了芷雲院。
「又是哪裏不舒服?上個月不是剛送了補藥進來,你沒有好好吃麼,又是哪裏不舒服?三天兩頭地總是生病可怎麼好,這病怏怏的身子如何孕養得了兒子。你若是不能生個一男半女,將來還能有什麼指望。」蔣氏一進門便絮叨開了,「到底生了什麼大病竟要派人請我來?慧王殿下曉得了,指不定要不高興的。」
「我管他高興不高興!」床上的賀側妃咬牙切齒地恨道:「什麼生兒育女,真是異想天開,可憐我們一家子都被他拉上了賊船,他卻這般對我,簡直豬狗不如。我而今恨他都來不及,還管他高興不高興。」
蔣氏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壓低聲音責備道:「你在瞎說什麼?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樣的話如何能張口就來,這要是傳出去,你以後怎麼在王府立足?到底出什麼事了,可是王爺訓斥了你?他不是出京了麼,莫非是王妃做了什麼?」
「她敢做什麼?」賀側妃冷笑,「她也就是那混賬東西的一條狗,還不都是那混賬指使的。」她越說越是傷心,情不自禁地捂着臉大哭了一場,抽抽噎噎地道:「娘啊,反正我是指望不上了,您就當我死了吧。」
蔣氏還是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女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裏頭也頗是心疼,抱住她道:「我的兒,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自幼都跟心肝一般,娘看着你哭,心裏頭像刀割一般。你也不跟我細說怎麼回事,娘如何幫得了你?」
賀側妃兩眼通紅地道:「別說是您,便是把陛下身邊的御醫請過來也沒用了。您道是誰對女兒下的毒手?可不是王妃,而是您那個好女婿!若不是當初父親信誓旦旦地說慧王重情重義,將來登基勢必不會少了我們賀家的好處,女兒怎麼肯嫁到王府給人做小?而今想想,父親也是被他誆騙了,他連造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心裏頭哪還在意什麼夫妻情意,而且,女兒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妻,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妾罷了。不說他此事能不能成,便是成了,以他那薄情寡義的性子,女兒也不過是終老冷宮的結局,我們賀家也別想落着什麼好……」
蔣氏越聽越覺得心驚膽戰,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你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胡思亂想起來。可是有誰跟你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聽信別人的謠言?」
「什麼謠言?明明就是真的!我的身體自己還不知道麼,先前在娘家的時候一向康健,出嫁前家裏頭還特特地請大夫調理過,結果進了王府整整兩年肚子裏也沒有動靜,您以為我心裏頭就沒懷疑過?直到昨兒小紅偶爾聽王爺貼身長隨酒後真言,原來這一切都是那混賬東西的主意,說是什麼嫡庶有別,孩子多了,日後難免有爭端,所我們一進府就被偷偷餵了絕育的藥,您沒見這麼多年下來,整個王府也就王妃和他那心愛的江氏生了孩子麼。其餘的這些人全都不過是他用來拉攏人的工具罷了。」
蔣氏只覺得腦門上好像被人敲了一棍,整個人都懵了。女兒進王府後一直不孕她也曾疑心過,可到底只懷疑慧王妃和府里其餘的幾個妾室,哪裏想到竟是慧王!這簡直是太荒唐了!
「這……不可能。」蔣氏不敢置信地使勁兒搖頭,「不可能的,一定是有人故意哄騙你,阿茹你可千萬不能輕信。誰不想仔細膝下多子多福,王爺不可能做這種事。」
「女兒原本也不敢信,所以今兒大早就請了太醫過來瞧過,太醫先前還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被我逼得急了才承認,說女兒這身子已經毀了。我進王府這麼久,連大病都沒得過,怎麼就突然壞了身子,這不是遭人暗算又是什麼?若說是王妃下的手更無可能,我在王爺面前只是尋常,哪裏比得上江氏受寵,她便是要動手也該衝着江氏去。結果呢,江氏接連生了一兒一女,這不已經是明擺着麼。」
賀側妃心中滿是仇恨,咬着牙罵道:「什麼多子多福,徐家的男人什麼時候講究過這個?他們只說什麼嫡庶有別,嫡出的兒女比什麼都金貴。太宗皇帝膝下沒有嫡子,結果還不是把皇位傳給了欽天女帝。徐彤真是好算計,不費吹灰之力地把父親拉到他船上,將來用不着了,還不是說扔就扔。如此卑鄙無恥的小人,真是讓人恨不得食其肉、飲氣血!」
「這……這可如何是好?」蔣氏早已亂了分寸,腦子裏亂成一團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倒是賀側妃還勉強撐得住,「我們兩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主意。母親還是早些回府與父親商議才是。不過——」她眸中閃過寒厲之色,「若是父親不幫女兒作主,我是絕對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蔣氏知道自己這個女兒的脾氣,打小就吃軟不吃硬,若是跟她來好的,她也好說話,可若是惹惱了,她可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蔣氏一點也不懷疑她會跑到皇帝面前去告狀!
「好了好了。」蔣氏拍拍她的手,柔聲勸慰道:「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這當娘的能不幫你嗎?既然慧王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只要能保住你,我和你爹什麼事都敢做。」
蔣氏沒多久就告了辭,臨走前還不忘了向慧王妃道別。她眼眶微微有些發紅,但精神還算好,慧王妃微覺有異,便喚了下人過來詢問,「賀側妃到底是怎麼了,我看姜大太太臉色好像不大對。母女倆在一起哭過了?」
下人低聲回道:「她們說話的時候把下人都屏退了,打聽不到說了什麼。不過賀側妃身體的確不大好,聽王太醫說她子嗣方面似乎有些問題。」
慧王妃嗤笑,「竟然才知道,真夠後知後覺的。」難怪母女倆要抱頭痛哭呢。
慧王妃並不知道王府里的暗潮洶湧,更不知有一枚釘子已經悄悄釘進了府中,隨時準備撕開慧王府的一切偽裝。
避暑山莊裏,鴻嘉帝正在翻閱奏摺,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問:「徐彤那裏有什麼動靜?」他平日裏言行頗為注意,幾乎從不直接稱呼慧王的名諱,今兒卻有些奇怪,許富昌心中意外,面上卻絲毫不顯,低聲回道:「慧王殿下一直安分守己,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鴻嘉帝冷笑,「裝模作樣的本事真是愈發地厲害了,朕真是自愧不如啊。」
許富昌呵呵笑,諂媚道:「慧王也就只有裝模作樣的命了,哪能跟陛下您相比。」
「人家可不這麼想。」鴻嘉帝把手裏的奏摺往書桌上狠狠一甩,「他可是打從心裏覺得自己什麼地方都比朕強,這皇位就該落到他頭上才是。看一看,看一看,拉攏了不少人嘛,都敢在奏摺里找朕要官了。」
許富昌搖頭,「陛下您又何必把他們放在心上,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罷了,還是慧王賣身才拉攏來的,多不容易啊。」
鴻嘉帝被他這一句「賣身」哄得大笑起來,「賣身!對,你說得太對了,好歹也是大梁朝的親王,皇親貴族,為了哄幾個人上他的賊船,真是什麼法子都用盡了,連自己都給賣了出去,丟人不丟人。」
「父皇在說誰賣身呢,還說得這麼高興?」徐庚大老遠就聽到屋裏鴻嘉帝的笑聲,不由得高聲問,又笑着上前請安,「父皇也跟兒子說說,讓兒子也高興高興。」
鴻嘉帝看看忍俊不禁的許富昌,又看看一頭霧水的徐庚,笑得愈發地暢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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