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回到羲和院中的時候,便看見了那柄木劍。他上前兩步,將手中物事交到羲和手中。
羲和拿着鐵劍,有些重。打開一看劍身泛着光,映出羲和白皙秀美的臉龐,劍鞘則很簡單,甚至有種粗獷的感覺。
羲和將劍鞘扔在石桌上,右手隨意的挽着劍花,問:「給我的?」
「嗯」
他沒有多餘的表情,說完走過立在石桌旁的木劍,進了自己的屋子。
羲和用手掂了掂鐵劍,眼睛彎彎的似清亮的月牙。顧靳侯當她是小孩,他卻將真正的劍給了她。
要知道,這劍可能殺人的。
沒過幾日,略顯破舊的屋中,老乞丐在柴堆中撿起一柄木劍,神色有些疑惑。幾個小孩打打鬧鬧的在屋中跑着,老乞丐沒有多想,將其遞給其中一名孩子。
「來,臭臭,這給你玩。」
羲和在學好劍術之前,便被偶然經過的傅湛斥了回來。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關心這個女兒,嚴禁羲和舞刀弄槍。
他想要一個大家閨秀的女兒,能給相府爭光的。
可羲和沒什麼名聲,長安城,才女是蘇家三小姐蘇白,美人嘛?傳聞長公主百里初度艷若桃李,傾城傾國。
羲和將鐵劍遞給小伍,那木劍也找不到了,羲和笑笑,轉身離開。
倒是小伍,不知道什麼時候認識了教導顧靳侯的師傅,那名師傅收了他為弟子。
只他練的不是劍,是刀。
一切與往常相似,傅羲和並不會輕易違抗傅湛的話。只她學會了轉身,並不會在原地等着這位父親的一絲愛意和憐憫。
羲和照樣還是會坐在一旁看顧靳侯和小伍練劍,這似乎已經成了一個習慣。在這個和風細雨的年歲里,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長高了,褪去以往的青澀稚嫩,成了真正的少年模樣。
*****
三年後
年關將近,宮中在一個還算溫暖的冬日迎回了在外養病的四皇子百里初空以及他那神秘的母親德妃。
大周走過近百年的歲月後,皇室子嗣漸漸凋零。只余淑妃一子一女,分別為長公主百里初度,七皇子百里初啟。染貴妃之子三皇子百里初翎,以及回宮的德妃之子百里初空。
太后及皇帝大喜,連着宮中也熱鬧了一陣。羲和傅湛的表妹,皇后,不知她現在是個什麼想法。
羲和也無能為力,連她也是傅湛偶然撿着的一個孩子。她有時候會惡毒的想,也許傅家有種病,叫生不出孩子。
顧靳侯合上秀麗的江南紙傘,抖落一路上積攢的寒意,籠緊身上厚實的白狐袍子,抬眼便見着靜立於窗前的有些瘦弱的人:「羲和。」
羲和抬眼,隔着一道雕花走廊,漫天的雪花,看見已是清俊的少年走近。
「沒在忙嗎?」
「嗯,年關,上書房放假,過了春節才會複課。出去走走嗎?」
「好,你等我換件厚實衣服。」
關住敞開的窗子,羲和央着奶娘磨了一會,奶娘才同意羲和外出。羲和指向朱紅衣櫃處那件白色披風,奶娘將其取出系在羲和身上道:「可別在外面玩的太晚,這身子最是受不了寒。」
「知道,奶娘,很快就回來的。」羲和環抱住奶娘豐腴的身子,脆脆的說道。
羲和對她是敬重的,她知道如何讓這個溫和的婦人高興。讓她高興很簡單,讓傅湛高興也很簡單。
奶娘對於羲和這種嬌俏討好模樣頗為享受,伸手理了理她額上微亂的鬢髮。
走廊處,顧靳侯正倚在朱紅色的柱子旁,眼眸微閉烏黑的髮絲上盈了薄薄的一層雪花。寒風襲襲,吹動了垂着的袍子一角,露出裏面湖藍色的衣袖。
羲和站在一旁,把玩着垂在一旁的錢袋,銀兩相互碰撞,發出『叮鈴』身響。羲和心裏默念、一、二、…..
在數到三的時候顧靳侯睜開了眼睛,看着她,嘴角微微扯起,溫暖正好。他穿的不多,身形精煉。羲和卻被奶娘包成一個粽子模樣,只臉上有絲蒼白。
「你這臉怎麼回事?」羲和瞧着他有些青紫的額頭問道。痕跡雖然很淺,但羲和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就發現了。
對顧靳侯,她總是多了成細心。
平日裏清冷疏淡的少年,此刻帶了幾分尷尬。摸了摸幾日前挨揍的地方無奈道:「你說這裏嗎?」
「打架了?」
「嗯,不礙事的。」
羲和盯着,嘴角輕啟,「不礙事,礙我眼了,怎麼回事?贏了還是輸了?」
顧靳侯輕舒口氣:「我想你大抵會擔心我這傷,還不是很願意你看見。不想你卻來了這麼一句。」
「贏了還是輸了?」羲和追問,用指腹輕輕摸了摸他額頭。
「贏了」
回答的人不是顧靳侯,站在轉角處的錦衣少年代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四皇子」顧靳侯見了來人,微福了福身。
「嗯」
百里初空一襲錦衣,面如冠玉的臉上,一雙眸子顏色極淡。他走近,看着兩人道:「這裡冷,我們換個地方談話如何?」
羲和似乎見過他,想了一會還是想不出來在什麼地方見過,也許只是人有相似,才會造成這樣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越過百里初空看見他身後的傅湛,卻並沒有上前的意思。傅湛並不常來羲和的院子,此刻也並未注意到立在一旁的羲和。
羲和心裏輕笑,他到底是老了,保養的再好,雙鬢也透着微白。
她對着百里初空道:「我房間很暖和,正適合談話。」
她怕冷,到了冬天,屋子裏常常燃着地龍。
傅湛此時似乎才看見一旁穿着厚厚衣袍說話的羲和,略點頭道:「如此甚好。老夫如今有些事物沒有處理,羲和你便替我招待一下四皇子。」
羲和低眉順目,道:「是,父親。」
飄忽的雪在方才那陣猛烈的寒風中飄飄灑灑的迎向褐色的土地後開始收斂,只幾句話的時間,鵝毛大雪就變成了鹽粒,連着寒風也溫暖很多。
顧靳侯一隻手將點了幾筆潑墨山水的紙傘撐在羲和的右手邊,擋住風口處的寒風,另一隻手伸出來示意身後的百里初空。
「初空,這邊。」他語氣比方才叫四皇子時要親昵許多。
傅羲和此時抬頭瞥了百里初空一眼,後又將目光落在油紙傘上,雪變小了……
百里初空卻不動身,他腰側是潤白色澤的月牙形玉佩,綴了幾絲紅色的穗子,綰好的髮絲鑲着同色系的月白色簪子,站在那裏,如同話本子中鮮衣怒馬的少年。
「不用,我今日本就是來找你的,方才你不是要出去嗎?走吧,一起。」
羲和注意到,他身後跟着不少身着黑袍羽衣的男子,方才隱在暗處,此時才出現在百里初空面前。
百里初空見羲和看向身邊幾人,也沒解釋,轉身輕輕的吩咐了幾句,那幾人便瞬間隱退。
羲和不習慣身邊跟着太多人,此時是鬆了一口氣的,這才開始細細的打量起百里初空。
羲和的目光直白赤裸,毫不避諱。百里初空轉過身去,道:「走吧,不過在外便叫我長安。」
「是長安城嗎,這座城。」羲和開口,語氣中沒了方才傅湛在時的拘束。
百里初空點頭:「嗯,長安城。」
傅湛徹底不見了身影,羲和語氣便有些厲,還有些冷。「你們和誰打架了,他這傷怎麼來的。」
百里初空看她一眼,琥珀色的眸子中映出她的身影。羲和忽然就想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三年前,宮外的馬車。
「和百里初啟。」
羲和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講下去。
「他傷很重,在身上。」百里初空慢慢交代,「而且他好面子,不會說出去,此時正在宮中面壁思過。」
顧靳侯是百里初啟伴讀,羲和想要開口再問,手卻被人輕輕捏住,一旁的顧靳侯笑着微微搖頭。他眼神溫潤,並不在意這件事。
羲和輕輕點頭,順勢握住他帶了薄繭的右手。
前方的百里初空仿未察覺,出了相府帶着兩人左拐右拐。寒雪天氣,街上也只零星幾個商販仍在叫賣,兩旁的店鋪微掩了大門,門縫間透出店內一閃一閃的火光,那是裏面的人在燒炭取暖。
走了一陣子,三人皆是無話,只依稀聽見腳踩在雪上的聲音,咯吱咯吱。百里初空回頭,道:「我對這裏不熟悉,而且今日好些商鋪也沒開。」
顧靳侯收了紙傘道:「無妨,我二人也無事,如此便找一個地方坐坐。等什麼時候天氣好了再逛不遲。」
羲和看了看四周關門閉戶的商鋪,心裏一動,對着顧靳侯提議:「我們去找小伍如何?」
顧靳侯聽聞,看向前方不知情的百里初空,還未說話,便聽百里初空問道:「是你們的朋友?你們去吧,我獨自逛逛。這天氣我挺喜歡的。」
寒雪天氣有什麼好的,羲和並不同意他獨自落空,傅湛的吩咐是一回事,他獨自一人又是一回事。
而且羲和只是去那邊看看,並不打算久待,她只是好奇。
「一起去。」
百里初空目光溫潤親和,看着她,不在意的點點頭,道:「也好」
顧靳侯此時卻有些猶豫,羲和拉着他跑了起來,手中的傘沒握緊便飛了出去,落在地上。
和顧靳侯一起挺難的,羲和格外珍惜這個時刻。
前方兩人的衣袍在風中翻飛交融,依稀可以聽見歡快明朗的聲音「好久沒見着小伍了,到不知道我和他誰才是主子。」
「這不是你寵的嗎?」顧靳侯輕笑。
羲和的聲音在遠處傳來,被風颳過,聽得不是很清楚。「他………」
「我知道」
「嗯?」
「我知道。」
百里初空彎腰將落在地上的油紙傘拾起,抖落上面沾着的髒雪。
前方兩人心靈相通的對話,於他而言並不清楚。他對這個地方陌生,但他早在三年前便開始進入這裏,堂堂正正的。
一白衣女子走近正低頭擦拭的他,看着他笑道:「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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