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笛音傳來,混在堂中絲竹之聲中,開始無人察覺,漸漸的聲音拉長變得響亮。
奏樂的師傅們耳目靈敏,比席上之人先聽到這聲音,心裏慌亂,皆四處查看是樂師中的哪個大膽之人所奏,打亂固定的節奏。
心思慌亂,手中所奏之聲便也亂了,慢慢的所有的樂師都停了動作。
眾人尚在酒酣中,待到察覺時,宴會中只剩下那一絲清亮悅耳的笛音,似山間流水,似火樹銀花。流水潺潺汀泠做響,煙花璀璨嘹亮響側天際。
笛音在最動人時嘎然而止,眾人還未醒來,一襲紅綢便飄渺而下,青絲如瀑飛灑在紅綢旁。
女子踏着動人舞姿在舞台中飛轉,每多轉一步上空便多出一根紅綢,而後足間微勾,素手輕纏借着紅絲帶飛舞。眼波中沒有尋常舞女的媚和妖嬈,而是銳利,堅定自信。
席上之人皆放下手中酒杯安靜注視,便連呼吸都放緩放輕,恐一不小心就驚下到她。
女子一舞畢,娉婷走下舞台,到了階梯之下,向上座之人福了福道:「兒臣參見父皇。」
直至此時,席間眾人才知此女乃是淑妃之女,大周長公主百里初度。
皇帝聽了大笑,眉目也帶了和藹:「阿度這是什麼意思?怎的突然間跳起舞來,父皇事先竟也不知。」
百里初度光彩動人的臉上含了笑意,看向右側之人道:「這支舞,我今日專為四弟而跳,恭喜四弟病癒回宮。」
皇帝聞言,神色愈見溫和,笑道:「如此,阿度有心了。」
百里初空順勢站起,拿起桌上酒杯,面如冠玉的臉上眸色極淡,輕道:「多謝長姐。」
百里初度微微一笑,緩緩走上前去,從他身側取過酒杯,斟滿,朱唇輕啟:「願你長樂安康,無病無災。」
說罷,兩人皆一飲而盡。
羲和一直注視着對面情景,所以知道她用的杯子正是顧靳侯方才用過的。心裏像發了癢般,忍不住看向那人。
顧靳侯神色平靜,並無不妥。眾人注意力都放在長公主和四皇子身上,也未察覺這一細節。
兩人即罷,長公主回到女眷首座,方才那位置一直空着,原來專為她而留。羲和沒在四處張望,但也感覺到席間有很多人狀似無意的看向長公主處。
今夜,她出盡了風頭。風華絕代,形容的便是大周唯一的公主----百里初度。
羲和注意到,直到宴會結束,顧靳侯也沒碰那個杯子,只也未命人更換。
眾人漸漸離去,她沒走,等着與其他人寒暄的顧靳侯。
等的久了,便有些懶散的依靠在椅子上。宴會落幕,廳堂一片落寞。那一襲紅衣也在無數人的注視下走遠。
這裏留下來的男子大多是為了多看百里初度一眼,只她目光清冷,高傲,對他們不屑一顧。
蘇白起身走向前方,青絲如瀑,在身後搖曳。她停在百里初空面前,聲音輕緩:「這傘還你」
她手中是一把秀麗的紙傘,羲和有些熟悉,賴在椅子上打量着二人。
「嗯」
百里初空低道,接過傘遞給身後的禪見,忽然側過頭,正好與羲和對視。他的眸色是極淡的琥珀色,裏面晃似一片深霧,依稀能見着羲和聲音。
蘇白回身,見着賴在椅子上的羲和,嘴角輕啟,「等顧靳侯。」
「嗯。」
蘇白笑笑,緩緩而去。
百里初空也收回視線,羲和從椅子中跳了起來,快步走到他身邊,眼睛微彎,問:「你去那?」
百里初空回頭,目光低垂,看着身邊矮一個頭的羲和,「問我?」
「嗯」
百里初空笑了笑,看了看前方,在看看身邊盯着他的羲和,道:「一起走走。」
羲和猛點頭,眼睛微彎,「走吧。」
說完,羲和不等百里初空回答,就邁出了步子。
百里初空在她身後慢慢跟着,臉上沒有什麼情緒。走了一會,他將她拉住,輕道:「她知道你跟着她。」
羲和停住腳步,回看着他,臉上沒什麼笑意,道:「那又如何。」
前方百里初度走過一個轉角,徹底沒了身影。今夜的她,驚艷眾人,長安城中第一美女名不虛傳。
百里初空抱臂倚在欄柱上,微風輕拂,吹動他衣角。他低頭看羲和,問:「你跟着她,就因為她用了顧靳侯杯子?」
羲和沒回答卻也沒反駁,微仰着頭看他。身高擺在那,羲和這樣就似一個孩童面對着自己的父親,沒有氣勢。
百里初空嗤笑,輕聲道:「幼稚。」
羲和反駁,「別胡說,我就是想看看她。」
「女的看女的有什麼好看的,回去,不是在等顧靳侯嗎。」
羲和不想和他扯,低頭閉上眼睛,集中思緒好將今天的路線,這裏的地形記住。
百里初空倚在柱子上,看着她眉間微皺,似在努力回想什麼。他沒在理會她,站直身子,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腳才邁開,就停了下來。
地上靜靜躺着一張信箋,百里初空微垂着眸子看去,有些愣怔。過了好一會,羲和還在冥思苦想,沒有睜眼。
百里初空彎身將其撿起,神情不自然的將其塞在衣袖中。
塞到一半,手突然頓住,百里初空看着一旁低頭的羲和,神色變得不好。他也許撿到了不該是他的東西,他輕吸一口氣,將信箋折好,輕輕的放在羲和腰帶間。
他手指靈巧,動作輕盈,一切都無聲無息。
…….
等待的時候,羲和聽見外面的聲音,無不是在談論今夜的長公主百里初度。羲和腦海中卻總是她紅色衣袖下,玉手輕捏酒杯的景象。她搖搖頭,將腦海中混亂的思緒摒棄。
「長公主的舞美,人更美,而且皇上如此疼愛她,若是誰娶了她,今後都會一生無憂。」
羲和作勢挖挖耳朵,心想不管是誰,也不干你的事。不過百里初度確實是美,美的張揚,放肆,卻沒有輕浮之感,這是歲月沁透出的韻味。
羲和翻了翻白眼,看着樣子,外面的那些人應當是思春了。她低了頭,有些飄渺的笑了笑,在這一刻,希望這年月過的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倚在靠枕上,輕展手腳,放鬆緊繃一天的身體,等着珊珊來遲的顧靳侯。
顧靳侯進來,羲和坐直身子,問道:「顧靳侯,你在宮中有見過長公主嗎?」她直直的看向他,等着他的回答。
顧靳侯眉目清淡如墨,燭光下,映出暖暖的暈黃,眼瞼微闔道:「交談過幾次,但不深。」
「哦」
馬車中有些安靜。
羲和這時候想到了阮怡的信箋,急忙在身後搜索,身後卻是一片空蕩,心中一慌,動靜便大了。
顧靳侯彎腰,羲和低頭看去,正是阮怡的信箋。
「在找這個?」
顧靳侯伸手遞給羲和。
羲和不接過,只定下心神道:「嗯…別人托我給你的。」
顧靳侯神色疑惑,不解的看向羲和。
羲和忽然覺得有些緊張,昏黃的車間似乎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加了一句「打開看看吧!」
「嗯?」
羲和靜下心,瞥開目光,低道:「打開看看。」她輕輕的說着,似乎怕嚇到了誰似的。
顧靳侯輕笑:「是阮怡給的,我方才瞧見了。」
他笑有些灼人心魂,清俊的臉上映出暖暖的暈黃。
羲和愣了一下,趁着車中朦朧的燭光看着他。追問:「你方才在逗我?你認識她。」
這話羲和說的很肯定。
「見過幾次。」
「那打開看看。」羲和堅持。
「好」
素箋,靜靜的躺在顧靳侯的手掌,等着人來翻閱。
羲和雖然好奇,但到底沒有打開看,此刻多少有些蠢蠢欲動。似乎知道羲和的心思,顧靳侯將身子往後挪了挪,離得遠了些,才將信箋展開。
車中燭火隨着馬車的晃動搖擺,便如此刻羲和的心情,一上一下。索性時間並不長,顧靳侯便又將信箋輕輕按住原來的痕跡折好。
「過段時間我回了信,有空替我給她。」顧靳侯神色平靜,並無絲毫異樣。
「嗯」
猶豫了半響,羲和還是忍不住了,托着腮,狀似乖巧的問道:「裏面寫的什麼?」
顧靳侯睜開闔上的雙眼,看向羲和淡淡道:「你還小,不懂。」
羲和靜了靜,睜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信箋,顧靳侯卻不在理她,無奈,她只得跑到馬車外找小伍聊天打發時間。
小伍神色不是很好,並不理會羲和的胡攪蠻纏,一路上只悶頭趕着馬車,比來時快了不少。
羲和看着他那悶頭不做聲的傻樣,就有些來氣,這段日子,也不知是怎麼了,總是這樣,對人不理不睬的很是冷淡。
羲和索性也不怎麼理他了,低頭想着自己的事情。
只沒過幾天,羲和便見不着小伍的身影了。打聽了一番,才知道他早在宮宴後的一大早就走了。
羲和也不在意,轉身去找顧靳侯。回來已經好幾天了,她有些疑惑他是不是忘了回阮怡信箋的事情了。
顧靳侯在羲和跑來時,正提筆在宣紙上繪畫,畫紙上着墨極少,看的出是才開始繪畫。
依稀看的出那是一副女子的肖像畫,只現階段還無法辨別到底是誰。
「你是不是忘了回阮怡信箋了。」羲和問道,同時邁步靠近他。
顧靳侯聽了她的話,淡淡道:「確是忘了,我這就回。」
說着拿過書桌旁鎮壓的宣紙,略一沉吟,寫了起來。
羲和隱約看到『思慕』二字,其餘的便被他的衣袖遮住。他神色平靜,只寥寥數筆,便將寫好的短箋放入一旁的木匣。
羲和看他眉目間略顯疲憊,有心在此停留,卻也不想打擾他,拿了木匣回到自己院內,叫奶娘煮了一些藥湯,親自送到他屋中。
走到書桌旁的時候,那副畫已經不見了。書桌很乾淨,一方研台,幾隻狼毫。
「很香。」
羲和笑笑,將藥湯放在書桌上,離宣紙有些遠,免得湯汁溢出了弄髒了顧靳侯的宣紙、書籍。
「嘗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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