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紛飛,天地一片蒼茫。今年的冬天尤其冷,即使江北省,全省氣溫也都維持在零度以下。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大雪封路,大部分鄉縣野外都不見人的蹤影。然而,高橋地區的石油會戰卻如火如荼地進行着。
高橋地區臨時指揮部的現場,不知何時,架起了鐵人王進喜的雕像,手握剎把,目光炯炯,似是在冰天雪地中鼓勵着會戰的人群。
幾條巨幅標語,也在風雪中飄揚。
「學習王進喜,寧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
「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江北油田的三支鑽井支隊,目前全部負責接待任務。趙躍民的紅星飯店這段時間也停止了營業,全部員工遷移到臨時指揮部的炊事房,跟炊事房中的廚子們一起幫忙做飯。
邵伯鎮上幾家飯店的加入,暫時讓臨時指揮部的供餐壓力減少了不少。將自己的飯菜免費供應給會戰工人,飯店老闆們也覺得特別光榮,這個體經營者們,也能幫上國營單位的忙。
然而,接待現場由於人員眾多,仍舊是亂鬨鬨的。夾雜着各個口音的各地油田工人們,時不時還是為着物資哄搶起來。
趙躍民此時也是忙得心力憔悴,打往邵湖鎮指揮部的電話也是一直佔線,有些小事也就顧不上了。
他帶着幾名工人,穿越過亂糟糟的人群,突然聽見洪亮的歌聲。
「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只見路邊整齊地坐着大約一百多名身着綠色軍服的官兵。
相對於亂糟糟的人群來說,這些官兵的整齊劃一倒顯得與眾不同。
趙躍民生出親切感,問道:「解放軍同志,哪個部隊的?」
一名軍官模樣的人朝他敬禮回答道:「南京軍區的。」
「吃飯了嗎?」
「昨天到現在喝了一碗麵湯。」
趙躍民點點頭,善意提醒道:「解放軍同志,我是這裏的總接待。我建議,沒吃飽肚子,軍歌咱就不要唱了。還是省點力氣,後面還有很多任務。」
「嗯,您說的有道理。」那名軍官朝官兵一揮手,讓他們停止了唱歌。
「有沒有什麼困難?」趙躍民問道。
那名軍官想了想回答道:「別的倒是沒什麼。就是沒地方睡覺。」
趙躍民嘆了口氣,吃得不夠,這住的地方也不夠。自己要接待五千人,只有一千多頂帳篷。
那名軍官見趙躍民不答話,開玩笑道:「總接待同志,咱們當初上朝鮮戰場,還有個山洞可睡覺呢。可這裏連個山洞都沒有。」
趙躍民被說得滿臉愧疚,他應道:「解放軍同志,你們放心,我們現在就騰出地方來。」
「不用,不用。」那名軍官體諒似地笑了笑:「我們理解你們的難處。現在大家有困難,你們的帳篷,還是讓給一線打井的工人吧。我們就在野外解決了。」
他轉過身去,看着官兵命令道:「全體都有,打鋪蓋,就地入睡。」
所有官兵沒有二話,全部都打開鋪蓋,臥躺下來。
冰天雪地,鵝毛大雪而下,戰士們一個個躺在雪堆中,眼睫毛上沾着晶瑩的雪粒。
趙躍民心裏一陣酸澀,他應道:「解放軍同志,這樣吧,睡的地方我解決不了。我再給你們送一批饅頭,吃完饅頭,身體也暖一些。」
他回到臨時指揮部,聽見帳篷內幾個技術部的職工在抱怨。
「我說,這地方也太簡陋了?帳篷都漏風的……」
「是啊,我們在鎮上的指揮部大樓呆着多好,分配到這個鬼地方來……」
幾個技術處的職工在互相嚼着耳朵。趙躍民聽到之後,氣打不一處來,鐵青着臉走近房間。
「你們是地質部門的?」趙躍民質問道。
「是……怎麼了?」地質部門的員工一臉納悶,「趙隊長,你怎麼那麼大的脾氣?」
「那麼大的脾氣?」趙躍民將頭上的棉帽狠狠甩在了地上,大聲訓斥道:「如果這裏是邵湖鎮,局裏讓你們呆在漏風的帳篷里工作,那是可以抱怨。可是現在,這裏是高橋!」
趙躍民拉開帳篷的一角,指着外面的冰天雪地說道:「有多少遠道而來的油田兄弟職工,現在飯也吃不上幾口,睡覺只能睡在野地里。你們還在這裏抱怨?」
趙躍民的訓斥聲極大,使得周圍附近的人都圍了上來。
「趙隊長,你是鑽井隊的,好像……沒有資格訓斥我們……」一個技術部職工頂鳳犟嘴道。
「我沒有資格……」趙躍民走到桌旁,拿起電話,「我是這裏的總接待,我沒有資格?我現在就打給你們的領導秦海和張建峰,讓他把你們調回去。你們還是在鎮上指揮部里的暖氣房裏上班吧!」
趙躍民打通了電話,跟副總地質師秦海說明了情況。秦海立刻炸鍋了,在電話那頭大罵道:
「你讓那個傢伙來聽話!」
秦海的罵聲從電話傳出,直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
「你們長本領了?現在會戰這麼艱難,還給趙躍民添麻煩?我跟你們說,你們幾個人,現在服從安排,全部聽趙躍民的,要是誰不願意,我當場撤誰的職!就這樣!」
「啪」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幾個技術部的人臉色都白了,立即朝趙躍民賠不是,又是檢討。
「趙隊,是我們沒有顧全大局,我們嬌生慣養……」
「趙隊,我們幾個一定深刻作檢討……」
趙躍民將幾個人訓斥完,天色已暗。接待現場除了幾盞不太亮的煤油燈外,遠處一片黑暗。
趙躍民將自己的帳篷讓給了大慶油田的女工作隊員,他和王偉幾人也選擇了野外宿眠。
「趙隊,我們一定要選擇野外宿眠嗎?」大學生劉國光看着雪地,有些猶豫。
「你也可以跟那些女同志擠在一個帳篷里。」副隊長王偉調侃道。
「那也行啊,我保證不犯錯誤。」劉國光眼睛一亮。
「別胡鬧!」趙躍民拿出隊長的派頭來,「咱們是主人,人家是客人。這一晚,咱們就在野外湊活了。」
蒼茫大雪而降,劉國光展開鋪蓋,望着天嘆了口氣道:
「天降大雪,世間有冤情啊。」
趙躍民樂了:「有什麼冤情?」
「堂堂才子劉國光,要睡在雪地里了。」
「滾蛋!」趙躍民拍了下劉國光的腦門,「我又拿了幾條毯子,大家擠一擠湊合一夜,明天會有新的帳篷到。」
「隊長,要不,咱倆一個被窩吧,我怕冷……」
「你又不是女的,這句話沒用。你是女的,我也就接納你了。」
趙躍民苦中作樂,跟隊友調侃着。
他睡在雪地中,感到撲面而來的寒風,腦袋凍得直發痛,不得已,又用戴上了兩層棉帽。
身體告訴他,這一覺,肯定睡得極其不舒服。他只希望這一夜,能夠儘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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