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主里丁伯爵的到來,和已經到來的,並聚在一起的美國和法國代表團,頗有被孤立的日本代表團的成員寒暄了一會兒之後,整個簽字儀式將如期舉行。
不同於以往的民國外交文件的簽署,偷偷摸摸,深怕人知道的小心勁。
這一次,民國政府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政府在外交戰場上獲得了一個了不得的勝利,而這個勝利可以鼓舞民眾對國家的信任,增強國家的凝聚力,軍隊的戰鬥力……似乎原本就該拿回來的國家主權,在內閣的大人物的眼中,不搞一個舉國同慶,不痛快似的。
形式主義害死人,但參加宴會的民國高層,中外記者,外國參觀禮兵,還有作為談判團成員,最重要的是政府首腦徐世昌都表現的一場輕鬆和歡快,反而淡薄了兩年前在巴黎時候的落魄。
顧維鈞是外長,他是簽署文件的主席團成員。於是發言人的工作就落在了王學謙的身上,在樂隊雄壯的進行曲曲調之中,他一步步的走上了發言台前。
手上並沒有稿子,不過這個場合,只要說幾乎過得去的讚美之詞,給客人面子,給主人長臉,也就足夠了。
「子高,五分鐘,最多五分鐘的發言,隨便撿兩句好聽的說就可以了。關鍵是……」
顧維鈞小心不但大的囑咐了兩句,兩人就像是在主席台上的一次交錯,很少有人會想到,他們不經意的停頓之間,就完成了一個上司對下屬的囑咐。
原本的五國代表團,到會的是三個國家。
英國、法國和日本。美國作為見證人的身份參加了這次慶典活動,最多也是一個嘉賓的身份。
至於德國和俄國?
德國的戰敗,讓這個在短時間內異軍突起的西方列強,一下子消失在世界舞台上。至於紅色俄國?民國政府還沒有承認紅色俄國的合法地位。等於說,對俄國的借款,民國政府準備賴賬了,這很好理解。紅色俄國也不會在意,因為俄國現在是世界公敵,根本不在乎那些根本就沒指望收回來的借款。
再說,沙皇都已經被毒殺了,列寧的使者到任何其他國家,都宛如黑夜裏從下水道鑽出來的老鼠,深怕鬧出動靜。成為追打的對象。
所以對於整個談判過程來說,英國人只能依靠法國人的強硬態度,來對陣民國政府。可惜的是,法國人很不好對付,英法兩個國家,就像是一窩的狗崽子,沒有外敵的時候,他們鬧騰的最歡,都是你要一口。我咬一口的折騰着。
日本的份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個份額在五國銀行團成立的時候,原本是比利時的份額,要不是英國人為了拉攏小弟。便宜了日本,這場談判也不會牽涉到諸如山東問題,膠濟鐵路的歸屬權問題,還有青島的主權等等一系列的問題。
好在法國人終於做出了正確的一步。讓談判有了一個相對圓滿,能夠讓各方都滿意的結局。
所以王學謙的發言,針對的也是中英的友誼。中法的合作之類的。
「女士們,先生們,來賓們,朋友們……」
「在十年前,在東方,我們這個古老的國家發生了一件振奮人心的大事,統治了兩千年的封建王朝終於結束了他最後的生命。民主和自由的風潮,席捲了整個神州大地……」
「科技的進步,讓人類的腳步越走越遠,英國和民國,一個在西半球,一個在東半球,卻非常巧合的走在了一起。在民國建立之初,並伸出了友誼之手,向我們這個新生的國家給予了最無私的幫助……」
所有聽懂了王學謙說話的人,尤其是民國的官員,都是一臉古怪。當初的善後大借款,其實是被逼的,袁世凱迫於國庫沒錢,而國家需要運作不得不做出的一個決定。
而當時的英國使團和法國使團,加上德國和俄國,都天天堵在大總統的府邸。
貸款可以,但是要這要那的心思,公然提出。正值民國第一任總理唐紹儀在上海募集款項,隸屬於比利時的華比銀行接受了唐紹儀的借款要求,簽署了一筆能夠度過難關的款子,125萬英鎊。其實如果不算庚子賠款的話,125萬英鎊,換成白銀的話,大概是1200萬兩,已經足夠袁世凱的政府運作了。
可是英國人出面,用軍事威脅袁世凱,不得不放棄了要價最低的比利時的借款,最後才敲定了五國銀行團的借款。而作為抵押,北方四省的中央稅、鹽稅和關稅作為五國銀行團的抵押物,時間為47年。
這些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在王學謙的口中,竟然變成了是無私的友誼,是價值觀認同之後的援助!
賣國賊!
這三個字已經隱隱在王學謙的頭上亮了起來。
「……眾所周知,英國是一個崇尚禮遇,追求公正的國家,紳士這個詞語,就來自於英國,我們很慶幸的得到了來自外海朋友最炙熱的關懷和友愛,這是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好意……」
英國代表團一個個臉色潮紅,一頂頂高帽子下來,一直不堅定的外交團成員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我們有那麼好嗎?」
反倒是,顧維鈞小心的陪在徐世昌的身邊,這兩位額頭隱隱有些見汗。
徐世昌甚至哆嗦着從兜里摸出手絹,在額頭點了幾下,仿佛想要驗證似的詢問了身邊的顧維鈞:「王學謙怎麼胡說八道,這樣弄下去,我們政府的臉就要丟盡了。說好話,也不是這麼個說法。」
最鬱悶的就是顧維鈞,在兩分鐘前,他還小心謹慎的提醒王學謙,要見好聽的說。
王學謙倒是聽話,他光說好聽的了,只不過誰都聽出來,這種好話已經不是好話,而是獻媚。
這要是明天的報紙發行出去,幾十家中外媒體輪番的轟炸之下,民國政府將體無完膚啊!
這時候把王學謙從台上給拉下來,也不合適,顧維鈞只能硬着頭皮說:「且聽下面的,估計是沒有稿子,說岔氣了!」
這等鬼話,徐世昌怎麼會相信呢?
可是這是外交場合,他作為國家元首,也無法做出過激的反應。反倒是美國代表團非常淡定的目視前方。
記者團方面,記者們在速記本上飛快的紀錄,深怕遺漏了任何一個字。這時代可沒有錄音筆,也沒有電視台直播錄像,唯恐遺漏了關鍵的記者,只能寄託於最古老的紀錄方式,儘量多的紀錄演講的內容。只是混雜在記者區內,人數不多的民國急着,臉上似乎帶着一種若隱若現的憤怒和不甘。
「這貨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聽說是個公子哥,音譯倒是講的挺溜的,就是不說人話!」
作為女賓的陸小曼聽到這些,也是一臉的羞愧,心裏掙扎着,等到王學謙說完了,宴會開始之後,她是否還要站在這個混蛋的身邊。以免她的光輝形象也被玷污。
秦檜的老婆,也沒有干成什麼壞事,不也被唾棄了上千年嗎?
王學謙可不敢台下的人已經變成了兩個陣營,被誇耀的,對快找不到北了。而民族感情身後的民國記者,或者官員,一個個都咬牙切齒的,像是『羊癲瘋』發作前的樣子,讓人看得害怕。
「或許在最近幾年,兩國的外交出現了這樣那樣的問題,甚至是隔閡。並引發了一系列不太友好的反應,對此,我們都在做出最大的努力,來化解這樣的危機。讓人感激的是,我的英國同行們率先發現了端倪。英國人民是友好的人民,民國人民同樣也是友好的人民。朋友之間的幫助,怎麼可以有抵押?這是褻瀆友誼的高利貸的行為,是最可恥的奸商行徑……」
「……一直一來,我和我的同僚們堅信,誤會終歸會被解開的那一天,而我們等來這一天並不太長。很快,我們就驚喜的發現,英國政府做出了公正國家讓人信服的舉動,決心修改不公正的合約。並派出了里丁伯爵溝通協調並取得了雙方的贊同和諒解,將鹽稅併合並直隸、山東、江蘇和河南的四省中央稅先交還給民國。或許大家對這位舉止優雅的紳士還比較陌生,他現在還擔任着英國最高法院的**官。現在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來歡迎里丁伯爵上台。」
……
台下黑壓壓的幾百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什麼情況?
英國人上趕着認為錯了,要改?誰信啊!很多人都懵了,總覺得王學謙說的話都是好話,可聽的人都發現好像變味了。
這傢伙怎麼就在關鍵時候,轉折了呢?
不僅把英國人轉暈了,連民國記者也是停頓了好長一會兒,才回國未來。心中嘀咕道:「這不會是諷刺吧?」
掌聲如期想起來,但是上台的里丁伯爵可笑不出來了,他似乎在這一次碰面中,很意外的中了一刀。王學謙明顯是給英國人足夠的體面,但死要好處的做法,英國人也受不了啊!
關稅是英國人的底線,聽王學謙的意思,這次修改協議,不過是一個開始,而且還是英國人上趕着要來修改的?
這讓他台上的演講一開始就有些艱難,他總不能說,英國政府不希望民國的主權完整,南北戰爭不斷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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