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裝的是後蜀的龍鼎金,四塊代表四季,這是家父讓我轉贈給鄭老先生的禮物,祝鄭老先生四季平安,身體康健!」盛子邰介紹道,「這個檀木箱之中所裝的是甲厝鼎!」
說到這,盛子邰故意沒有說下去了,只是看着刑術。
刑術懵了,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甲厝鼎,但隨後腦子中浮現出了當年賀月佳寫給凡孟的那封信,信中賀月佳寫自己在湘西林各山半山腰的一個叫「甲厝」的村子裏,這之間有聯繫嗎?還是說根本就是巧合?
而且盛子邰送龍鼎金和甲厝鼎,完全符合鄭蒼穹在東三省的身份和地位,在中國文化之中,鼎是國家和權力的象徵,周朝時期,國君都會鑄鼎犒賞那些有大功之臣,在當時屬最高的獎賞,用以傳世。
所以,盛子邰送這兩件禮物,表達了自己對鄭蒼穹最高的敬意,而且這龍鼎金和甲厝鼎的總價值,刑術根本就拿捏不准,只知道貴重之極。
在場的人都等着鄭蒼穹發話,而鄭蒼穹只是在那泡茶,隨後展手道:「來,請茶。」
盛子邰坐下謝過,舉杯慢慢喝完放下,隨後鄭蒼穹又倒了兩杯,盛子邰也一一喝下,這是規矩,拜門也好,拜碼頭也好,都是這樣的規矩,要是主人對你不厭惡,一定請你喝茶,喝一杯表示君子之交淡如水,喝兩杯表示好事成雙,如果談買賣就算是妥當了,當是雙贏的意思,如果喝三杯,那就表示主人和你之間的關係極好,就如親戚一般。
雖然喝了三杯,但鄭蒼穹的言下之意也很明確,那就是——如果你來走親訪友,我歡迎,但如果你來談買賣,那就不好意思了。
鄭蒼穹用這種委婉的方式直接回答了盛子邰還沒有說出口的問題。
鄭蒼穹隨後起身,湊近看了下兩件禮物,隨後道:「龍鼎金太貴重了,想必應該是盛門主的心愛之物,我不應該奪人所愛,我不能收,但是盛小公子送的這個甲厝鼎,我就收下了,我不能駁了小輩的面子,鄭蒼穹謝過了。」
盛子邰立即道:「鄭老先生客氣了,只是老先生如果不收這龍鼎金,我不知道回去如何向父親交代呀。」
「沒關係!我現在就打個電話給他。」鄭蒼穹說着,向刑術伸手,刑術拿出電話,鄭蒼穹又看着盛子邰道,「盛門主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盛子邰說了個號碼後,鄭蒼穹撥了過去,隨後走到窗口對着電話一陣客套,很快說到正題之上,緊接着道了再見,轉身對盛子邰道:「沒事了,放心回去吧,你父親不會責怪你的。」
「那我先告辭了。」盛子邰微微鞠了一躬,「鄭老先生要保重身體,再見。」
「慢走。」鄭蒼穹滿臉笑容。
盛子邰對着段氏兄弟點點頭,段衛國放下木盒,隨後與提着安全箱的段衛家先行離開,盛子邰又朝着鄭蒼穹和刑術微微點頭示意,這才轉身大步離開。
鄭蒼穹和刑術站在窗口,看着盛子邰走出優撫醫院大門,上車離開遠去之後,這才一起轉身坐下來。
坐下來之後,鄭蒼穹長嘆一口氣:「你師父我,可是為了你得罪了合玉門呀,這次可是要開戰了。」
刑術問:「師父,先前你在電話中和盛門主說什麼了?」
「盛門主?」鄭蒼穹冷笑道,「那個老雜碎,年輕的時候我就和他交過手,這傢伙在十年動亂的時候沒少整人,說是有累累血債毫不過分,看來真的不能迷信呀,以前我常想,盛豐整死的那些人和那些人的家屬一定會日日詛咒他,他也會死於非命,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聽聲音身體還硬朗得很,老天爺瞎眼了!」
刑術納悶道:「師父,你還和合玉門的門主交過手?」
「算是吧,他整人,我救人,那些年破四舊嘛,他為了私慾,四下去找自己想要的東西,找到了,害怕人家說出來,就帶着那些小雜碎們,給人家扣帽子,不說了,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驚膽戰的,人呀,都是人,怎麼能狠到那種程度?」鄭蒼穹滿臉都掛着難受。
刑術搖頭:「師父,我就想知道,下面應該怎麼做?」
「第一步,知道他們要怎麼做。」鄭蒼穹看着刑術一字字道,「知己知彼。」
刑術點頭:「第二步呢?」
「第二步,讓他們知道我們會怎麼做。」鄭蒼穹臉上出現了笑意。
刑術略微尋思了下:「我明白了,第三步就是讓他們按照我們去做的而去做,牽着他們的鼻子走。」
鄭蒼穹點頭:「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最麻煩的在於,這次盛豐的目的不僅僅是想進東三省來分一杯羹,而是有其他的目的。」
刑術看着鄭蒼穹:「師父,我不明白。」
鄭蒼穹扭頭看着盒子中的甲厝鼎:「甲厝鼎呀!你不知道甲厝殿嗎?玉器聖殿呀,他能送這個東西來,就說明了他給我兩個選擇,要不他打進東北,要不幫他找到甲厝殿!」
刑術還是搖頭,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甲厝殿。
「你不知道也正常,行內大多數都當這是個傳說,在東漢時期武陵一帶,有一個地方叫做甲厝堡,甲厝是漢族按照苗族的說法所起的名字,其中『甲』是天下第一的意思,而『厝』所指的是三面環山的小山地,至今湖南話中都有『厝』這個字,但同時『厝』字在漢語中也有停柩的意思。」鄭蒼穹又開始泡一壺新茶,刑術知道這表示他要說的話很多,喜歡喝味道稍微濃一點的茶水,這樣可以刺激他的情緒。
燒水的時候,鄭蒼穹看着窗外道:「苗族的歷史上經歷過數次大遷移,最後一次遷移時,他們到了武陵山區一帶,原本要安居下來,但後來又遭到了東漢政權的圍剿,後來其中一部分逃到了湘西一帶,在那裏繁衍生息,但為了抵禦外敵,光是有山區的天然屏障是不行的,他們也需要城牆,也需要堡壘,因此他們修建了一座石頭城,就是甲厝堡。」
刑術皺眉:「師父,我知道苗族在歷史上曾經有過一個政權叫『上堡古國』,至今湖南、雲南和貴州的交界處還有個叫上堡村的地方,傳說那就是上堡古國的舊址。這個上堡古國與甲厝堡有關係嗎?」
「當然有。」鄭蒼穹點頭,「上堡古國的前身就是甲厝堡,但甲厝堡只是一個堡壘,一個棲息地,不算一個政權,而上堡古國在明朝時期就被剿滅了,現在剩下的只是遺蹟而已,這麼說吧,這個甲厝鼎,我相信就是在上堡村找到的,因為我也曾經在上堡村尋到過一塊蚩尤圖案的斷玉。」
刑術點頭,仔細聽着。
「甲厝堡只是一座石頭城,之所以易守難攻也是因為這座城堡沿山而建,就像是小長城一樣,古代沒有太強大的火器,要攻陷這種地方簡直是天方夜譚,騎兵派不上用處,重步兵也無法施展開,弓箭手和輕步兵衝上去就是活靶子,但是甲厝堡有個天然的天敵,那就是大自然,後來傳說是因為山洪暴發的緣故,將甲厝堡直接埋進了泥土之中,從此甲厝堡就消失了,不過那只是甲厝堡表面上的故事,實際上修建甲厝堡的石頭中,有很多是玉料原石!」鄭蒼穹提起水壺泡茶,「在湘西一帶,產瑪瑙、黑晶和瑩玉,除了瑪瑙之外,黑晶和瑩玉在行內人眼中都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玉,在全世界,可稱為玉石種類的礦物有230中,而在咱們中國,雖然常見玉石有30多鍾,但屬於高檔的只有硬玉和軟玉,也就是翡翠與和田玉,其餘都屬於中高檔,可甲厝堡中的玉石原料雖然都不算太上乘,但那種手藝,是現代工藝都做不到的,就拿眼前的甲厝鼎來說……」
鄭蒼穹拿起甲厝鼎:「你看這座香爐鼎,是用了巧色的雕刻工藝技術,將不同顏色的部位雕成不同的造型,這就是咱們中國傳統玉雕中常見的一種方法,你能看出這甲厝鼎的質地嗎?」
刑術搖頭:「我就是看不出來。」
「上手。」鄭蒼穹遞給刑術。
刑術放在手中仔細看着,體會着那觸感,即便在鄭蒼穹手上拿了那麼久,依然冰涼的有些過頭,並沒有帶上人手上的半點溫度,而且在鼎身左右相對應的地方是完全透明的,將手指放在左側,從右側都可以透過去清楚看到手指上的指紋。更重要的是,這個甲厝鼎左右兩側還有鼎耳,鼎耳上左右兩側各有兩個細小的玉環,這種玉環是無法後期掛上去的,必須在雕刻鼎耳的同時雕琢出來,很費工夫。
許久,刑術抬頭:「師父,我真的看不出來。」
鄭蒼穹笑了:「看不出來正常,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一塊玉雕出來的。」
「啊?」刑術無比驚訝,「不是整玉?不是整玉怎麼可能成一體!在那個年代,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將其粘在一起吧?」
鄭蒼穹道:「這個甲厝鼎實際上,只有歷史和製作工藝有極高的價值,原料可以說根本不值錢,因為原料就是普通的芙蓉石!」
刑術聽到這,立即拿起來仔細再看:「不可能,芙蓉石明明是水晶呀!」
「學藝不精!」鄭蒼穹指着刑術道,「壽山芙蓉石聽說過沒?玉器寶石行當內有很多稱呼都是相同的,但東西不同,你所說的水晶芙蓉石屬於寶石類,價值也分高低兩種,普通的都做成吊墜之類的,價值也就是幾百上千的模樣,而我所說的芙蓉石是壽山石的三種之一,大多作為印石,與田黃石、雞血石並稱印石三寶,多產於福建。2002年的時候,在北京的一個拍賣會上,康熙皇帝的一對芙蓉石印章就拍出了三百多萬的高價。」
刑術搖頭:「可是,怎麼看都不像是芙蓉石呀?太通透了,所以你一說芙蓉石,我第一反應才會是水晶。」
鄭蒼穹拿過甲厝鼎:「這是芙蓉石中的綠若通,經人工打磨過的,還用了燒制技術。」
刑術立即道:「火燒玉不是玉器制假的方式之一嗎?」
刑術所說的火燒玉,就是利用火燒玉器,火燒後受熱變成白色。也是人工染色玉的方法之一,人工染黑分漆染和火燒玉兩種,漆染就是俗稱的「黑漆古」,清朝稱為「老提油」,而火燒玉,則是將玉放在火里燒制一定程度,會產生黑色,這種黑色與墨玉很接近,但也容易分別,真正的墨玉是白玉中帶着墨色,會有明顯的分界線,黑白分明。而火燒玉黑白不分,並且容易出現裂縫與網狀條紋。
鄭蒼穹解釋道:「對,但是你別忘記了,在甲厝堡內的工匠,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制假,而僅僅只是為了研究新的製作技術,也就是化腐朽為神奇,這不,在你這個有着豐富經驗的逐貨師跟前,你也無法分辨它到底是什麼質地,加上過了千年時間,其價值不可估量,換言之,在甲厝堡內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即便是殘品,不要說市場價值,單說研究價值,對於鑄玉會和合玉門這種以玉器為主的組織來說,都是至寶!」
刑術點頭:「我明白了,但為什麼又叫甲厝殿?」
「甲厝殿是後來行內人老一輩給的稱呼,稱呼在厝堡內的那一批工匠所製作玉器的地方叫甲厝殿,算是一種尊稱,但這個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還需要考證,更需要人去驗證,我想,這就是合玉門找上我的原因。」鄭蒼穹深吸一口氣,「但實際上,他們的目標是你,我已經老了,無法長途跋涉,他們心知肚明,只是打着看望我的旗號來找你。」
刑術沉默了,他突然間想到,也許,這就是凡孟所說的真正的條件,自己幫助合玉門找到甲厝殿,那麼鑄玉會也得救了,整個東北的古玩行當也會因此避免一場風波。
江岸的香格里拉酒店總統套房中,盛子邰站在窗戶口,鳥瞰着哈爾濱市區,等待着父親盛豐的電話,段衛家站在門口把守着,段衛國則站在裏屋的臥室中,用儀器仔細檢測着是否有監視監聽裝置。
外面的走廊上,還佈置着數個身材魁梧的保鏢——盛子邰很清楚什麼叫強龍不壓地頭蛇,在哈爾濱地界,凡事都要小心。
電話終於響起,盛子邰俯身拿起來,隨後就聽到電話那頭的盛豐道:「子邰,鄭蒼穹留下了甲厝鼎,看來是已經答應了我們的條件,接下來可以開始計劃了,我們一定要做到雙贏!是我們雙贏,而不是我們與他們雙贏!」
盛子邰道:「爸,我知道怎麼做,徐氏兄弟早就到了哈爾濱,一直在等着我的指令,但是和預計中的一樣,他們果然被警方盯上了。」
盛豐道:「那就讓他們做點什麼事情,讓警方以為要出事了,這頭呢,我們就可以按照與凡孟的約定走貨。」
盛子邰立即問:「父親,如果用您的那種方式,警察很難注意到,我們的目的不就是要讓警察去注意嗎?」
「走快遞是最好的辦法。」盛豐道,「走貨量大,警方雖然會盯上,同時也會順藤摸瓜找到我們,如果走貨量小,警察根本查不到我們,但是這批贗品的黑市價很可怕,一旦現世,警察發現一定會追查接貨方,到時候他們查到的只能是鑄玉會,加上徐氏兄弟已經到了哈爾濱,等他們去面見凡孟的時候,警察就會調查凡孟,然後挖出鑄玉會,到時候鑄玉會就永遠洗不乾淨了,因為鑄玉會原本就不乾淨!」
「兵不刃血,不戰而屈人之兵。」盛子邰笑道,「父親高明。」
盛豐道:「當然,在這之前,你就得和鄭蒼穹還有他的徒弟刑術談好條件,然後離開哈爾濱,就算警察將來查到咱們,咱們也是來哈爾濱見鄭蒼穹的,沒有去見鑄玉會的人。」
盛子邰道:「爸,雖然刑術這個人從收集的資料上看,以前他也去過不少的地方,也算是出生入死數次,但是性格有點古怪,很聰明,加上他認識很多奇人異士,讓他帶隊去,我不放心,因為放開容易,再抓回來就難了。」
盛豐道:「誰說只有一支隊伍了?你就靜等着鄭蒼穹找你吧,另外一邊,我會安排的。」
盛子邰立即問:「爸,你是說幾支隊伍同時出發?」
「不,一前一後。」盛豐道,「你大哥也準備好了,你也做好萬全的準備。」
說完,盛豐掛了電話,盛子邰則拿着電話在那愣着,腦子中回想着盛豐的那句「你大哥也準備好了」,他沒有想到被自己視為廢物的大哥竟然也會參與這件事。
盛子邰的大哥,也就是盛豐的大兒子叫盛鈺堂,是合玉門上下一致認為的下一任門主繼承人,與盛子邰這個他一直認為來路不明的弟弟面和心不合,因為兩人從小都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但盛豐一直說他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可盛鈺堂和盛子邰都不願意相信,因為兩人在樣貌和性格上差距都太大。
盛鈺堂性格外向剛強,獨斷專行,說心狠手辣也絲毫不過分,相比之下,盛子邰就顯得陰柔許多,笑裏藏刀,不僅臉上帶着笑,連眼神中都帶着笑,但在笑的背後,帶着的就是無盡的殺意。
當然,兩人的性格一合併起來,正好就是盛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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