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現場勘查完畢之後,董國銜就立即組織人手將隆德寶庫變成了警方的臨時指揮中心,因為在情況不明了的前提下,他只能按照一般的綁架案來處理,所以,在滿城搜捕那幾名綁匪和錢修業的同時,也等待着綁匪聯繫當鋪中的人,提出要求。
刑術被單獨安排在了一間屋子裏,馬菲、佘采香被安排在了錢修業的臥室當中,小黑則留在後院與董國銜呆在一起,因為如果綁匪來電話提要求,必定會找當鋪中的夥計。
不過,董國銜更清楚,佘采香應該有疑點,而且她也是錢修業的徒弟,在小黑的供詞中,未來這家當鋪極大可能會是她的,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如果將馬菲和佘采香安排在一起,或許能碰撞出什麼來。
佘采香和馬菲之前有矛盾,並不是小黑說出來的,像小黑這種勢利眼,耍小聰明的人,知道自己要是說出來,將來佘采香必定不會放過自己——不管是錢修業獲救,還是錢修業沒獲救,佘采香順理成章繼承了當鋪,他都會被開除。
兩個女人之間的矛盾都是董國銜走進後院中,掃了一眼碎掉的茶具,和被打翻的花盆等物品推測出來的,綁匪根本就沒有進後院,而是堂而皇之在大門口綁走錢修業的,而後來在後院中的只有這兩個女人,所以,只需要看一眼,基本上就可以推測出個*不離十。
加上刑術說馬菲是他的未婚妻,以及後來刑術看佘采香的那種眼神,也讓董國銜得出這三人之間的關係很微妙的結論,所以,董國銜故意將兩個女人關在一起,說不定能因此將某些他想知道的情況給逼出來。
安排完這一切的董國銜,走到角落中點了一支煙,看着忙碌的其他同事,他突然覺得,自己離開文物偵緝部是對的,準確地說,離開傅茗偉是對的。
雖然他跟着傅茗偉的確學會了不少的東西,但雛鳥總有一天必須得離窩自由飛翔,不可能永遠躲在母鳥的羽翼之中,那樣得不到任何成長。
而此時,琉璃廠大街的某個地攤跟前,又換了一身衣服,並貼了假鬍子,戴了一頂老式舊軍帽的陳泰東手拿着一雙銀筷看着,實際上他眼角的餘光一直在看着隆德寶庫的大門口。
隆德寶庫的大門口雖然封鎖線已經拆掉了,門口也從穿着制服的警察換成了便衣,但陳泰東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原因很簡單,那幾個便衣明顯無法融入這條街的氣氛當中,不管他們如何掩飾,站在那依然掩飾不住他們就是警察的那股獨特的氣勢,因為警察才會用那麼犀利的眼神觀察着過往的人群,還時不時眺望遠方,並且與自己的同事有着簡單的眼神交流。
「爺們,這雙筷子的可是大有來頭呀。」擺攤的中年老闆對手拿銀筷,一直沒放下的陳泰東說着,「我看你也是行家,實話告訴你,這不算什麼古董,但肯定是個老物件,你仔細看上面的花紋,看見了嗎?湊在一起看,就是九條龍,左右各有四個字,左側寫的是『中華帝國』,右邊寫的是『洪武紀元』,這下您肯定知道這銀筷的來歷了吧?」
陳泰東舉起筷子:「袁世凱用過的?」
老闆豎起大拇指:「牛!要不怎麼說您是行家呢!」
陳泰東將筷子規規矩矩放下,笑了笑,起身走了。
等陳泰東走後,老闆微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得,白賣了半天嘴皮子。」
剛說完,陳泰東突然又返回了,嚇了那老闆一條,緊接着陳泰東低聲道:「您呀,編這故事都是多餘的,首先呢,真懂的只需要掂量一下,就知道這筷子的份量不對,太重,所以其中肯定加了其他的金屬,外面只是包了一層細銀,不過就算重量沒錯,你說這是千足銀的,那也是笑話,知道為什麼嗎?」
老闆木訥地看着陳泰東搖頭。
「千足銀,也含量達99.9的,做筷子質地就太過柔弱,稍微用力就彎曲了,所以不管是現在或者過去,千足銀的銀筷都很少,而宮廷之中皇室是不用銀筷的,因為滑,夾菜不方便,都是用有暗紋的木筷,就算真有,那都是試菜的太監用的。」陳泰東有了笑容,「所以,如果你想要編故事蒙人,最好告訴人家,這筷子的銀含量是92.5的,也就是所謂的泰銀筷,這樣才算是合情合理,不過呢,做買賣,誠信為本,在這裏做成大買賣的,沒有一個是靠蒙人發家的,好自為之吧,你的路還長,先摸着門再說。」
那老闆都愣住了,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出來,等他反應過來,陳泰東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
「算了,收攤吧,今兒這買賣沒法做了。」老闆蹲下來嘆氣道,「我得回去再多修煉修煉。」
在全國,不,應該說全世界任何一個古玩街或者古玩城裏面,但凡擺地攤的人,基本上都有那麼一兩樣所謂的寶貝,而這些所謂的寶貝他們都編了自認為了不起,但實際上漏洞百出的故事,目的就是吸引顧客的注意力,然後再趁機抬價。
當然,這些手段通常也都是騙那些不懂裝懂的人,所以老闆才會在言語之中故意夸陳泰東是個行家,但他沒想到,是真遇到行家了。
混在人群中的陳泰東,仔細觀察着街上的各家店鋪,他需要找機會繞到後面去看一看,畢竟這裏與幾十年前大不一樣。
陳泰東並不知道錢修業已經被抓走,但他知道肯定出事了,否則不可能有那麼多便衣,同樣,他在四處搜索可以從其他位置潛入隆德寶庫的同時,也在思考着,警方找他,與眼下隆德寶庫所發生的事情是不是有關聯。
當然,他更不知道如今在隆德寶庫中,除了那個一直與他不對付的董國銜之外,還有他一直沒見,卻在心裏很是佩服的刑術,還有在上個案子中,被他推測出來是國際刑警臥底的馬菲。
而此時,隆德寶庫後倉房中的刑術,卻發現了一件寧他十分不解的事情——當鋪倉房中的瓷器古董太少,擺放的物件基本上都以金銀製品為主,且大多數金銀製品頂多算是老物件,或者現代手工藝品,雖然不少也價值不菲,但都算不上古董。
盛世古董,亂世黃金。這八個字是眾所周知的,但眼下是太平盛世,同時行當內但凡知道錢修業的,都清楚他最喜歡的是瓷器,而不是黃金,可當鋪倉房中為什麼會擺放着這麼多黃金製品?
刑術在倉房中轉了一圈後,走到門口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隨後返回桌子跟前,用隨身攜帶的工具輕鬆將抽屜老式單排彈子鎖打開,打開的同時觀察着抽屜左右,確認沒有任何自毀式機關之後,將其中的登記簿慢慢拿出來。
拿出登記薄的同時,刑術下意識準備戴上旁邊的手套進行翻閱,但在摸着手套的瞬間,他發現手套有些異樣,細看之下,發現手套的厚度不對,指尖的位置也微微鼓起。
刑術想了想,取下隨身的一枚鑰匙,將登記薄小心翼翼翻開,翻開第一頁之後,他便發現其中有一些細小的粉末,他湊近聞了聞,將手在褲子上擦乾淨後,用手指捏起一點搓了搓。
「鎂粉。」刑術確認那粉末是什麼物質之後,扭頭看向那手套,用鑰匙輕壓了下手套指端凸起的位置,隨後指端有水慢慢流出。
刑術用鑰匙翻了幾頁之後,沒有發現有用的內容,立即明白了,雖然他沒有機會去確認登記薄中的那種鎂粉是不是單質鎂,因為只有單質鎂遇水才會產生反應,不僅會毀了登記薄,也能毀了戴手套人的手。
為什麼錢修業會這麼安排?他是擔心有人看登記薄嗎?不對呀,單從登記薄上來看,上面並沒有什麼重要的內容,不值得這樣做。
刑術將登記薄重新放回抽屜,同時恢復了周圍所有物件到原位,用衛生紙將指套前端的水也慢慢擦去,想了想後,打開倉房門,看着坐在一側椅子上面戰戰兢兢等待中的小黑。
「小黑。」刑術輕聲喊道,等小黑抬眼來看他,他點了點,示意他過來。
小黑看了一眼在旁邊忙碌着的傅茗偉,起身來走過去,低聲問:「術哥,您有什麼吩咐?」
「你比我大,叫我刑術就行了。」刑術笑道,「沒什麼事,我剛才在倉房中發現有點不對勁。」
小黑明顯一愣,下意識看了一眼倉房內:「那個,術哥,雖然我虛長您幾歲,但在當行內您始終是我的前輩,叫術哥沒什麼不妥,不過,您說倉房有什麼不對,是什麼意思呀?」
刑術道:「少了東西。」
小黑臉色沉了下去:「少,少了什麼東西?」
刑術抬手按在小黑的肩頭:「你說呢?」
刑術故意試探着小黑,從小黑的反應來看,他推測得*不離十,也許那賬本中的鎂粉,以及帶有簡易機關的手套都與小黑有着直接的聯繫,因為錢修業是這裏的老闆,他要拿走倉房中的東西,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完全用不着毀掉賬本,而且還是用那麼簡陋且愚蠢的方式。
小黑呼吸變得急促,就在他險些要向刑術跪下的時候,刑術抬手抓住他的雙臂:「有什麼話現在說還來得及,這件事可大可小,一旦警察介入,你的嫌疑就大了。」
小黑微微回頭看着身後那群警察,隨後望着刑術面帶笑容的臉,低聲道:「術哥,東西是我拿的,我拿了五件東西,都是金器,賣給了練攤的。」
刑術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玩……我玩黑彩,賠了很多錢。」小黑不敢直視刑術的雙眼,「把車都賣了,我原以為可以賺回來的,誰知道,越賠越多。」
刑術問:「你是不是向黑彩莊家借錢了?借了多少?莊家是什麼人?有什麼背景?」
小黑道:「沒什麼背景,以前就是一青皮,但手下還是有不少人。」
刑術微微點頭:「這個青皮應該沒膽子干綁架這檔子事吧?」
小黑立即搖頭:「不可能,他沒那膽子,而且是我欠的錢,不是東家,所以他們不可能向東家下手。」
刑術:「知道了,你去吧。」
小黑準備離開的時候,多嘴說了句奉承話:「術哥,您真厲害,這麼久了,連東家都沒發現少了東西,你竟然一眼就看出來了,真不愧是天朝奉的得意門生,連賬本上都沒記的事,你都能知道,小黑佩服,佩服。」
刑術聽到這一愣,一把抓住小黑的手臂,問:「你把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小黑也是一愣,隨後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再問:「術哥,我錯了,真的錯了。」
刑術轉身看着屋內的桌子:「你沒動過登記簿?也沒有動過那雙手套?」
小黑顯得很詫異:「我沒有呀,那五件金器,都是死當,我當時壓根兒就沒開票,所以登記簿上完全沒記錄,當時我做了個放進倉房的樣子,緊接着又帶出來了。」
刑術皺眉:「倉房誰在負責?」
小黑看着錢修業的寢室:「阿香,一直都是她負責的,她是東家的最後一個弟子,東家只信得過她。」
刑術點頭:「你去吧,有事我會再找你。」
「誒。」小黑點點頭,一步三回頭,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後心有餘悸地看着走向錢修業寢室的刑術。
已到正午,氣溫升高了至少兩度,又加上吃飯休息的緣故,琉璃廠街上的人流不再有之前那麼密集,在周圍繞行探查了一圈的陳泰東也回到了正街之上。
光天化日,陳泰東要想潛入隆德寶庫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也得等到入夜之後才行,同時這幾個小時內,他也買了報紙,找地方和這裏的老頭兒閒聊,確定警方沒有對他發出通緝令之後,他才放心走出來。
他無處可去,並不是因為他在北京沒有熟人,而是因為那些人中有些人他不信任,也擔心會將自己信任的人置於險地。
最終,他只得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而這家快捷酒店,正是刑術和馬菲下榻的那家。
陳泰東入住的同時,已經到達北京的傅茗偉,正坐車朝着上級所指定臨時指揮處趕去,而他都不知道臨時指揮處到底在什麼地方,對北京完全不熟的他,有一種被人綁着雙手雙腳去查案的感覺,更何況此時主要負責「錢修業綁架案」的還是被他一腳提出文物偵緝部的董國銜。
傅茗偉捋着頭緒,還得想着怎麼應付與董國銜根本無法化解的矛盾,一時間,覺得自己完全就置身於一盆放在文火之上的鐵鍋之中,而自己則是一隻等待被慢慢煮熟的青蛙。
傅茗偉揉着額頭,問開車的那名便衣:「哥們,臨時指揮處到底在什麼地方?」
前面開車的便衣從後視鏡中看着他,笑道:「傅隊,別叫哥們,叫我陳方,你叫我小陳也行。」
傅茗偉笑了笑:「好,小陳。」
陳方看着前方道:「傅隊,臨時指揮處其實只是個名頭,因為這次情況很特殊,你也知道,文物偵緝部只是試運行的一個單位,大家都編制都在從前的地方,而且這是北京,勞師動眾是不可能的,所以指揮處實際上只有你和我兩個人,指揮處地點在一家快捷酒店,距離錢修業綁架案的案發地點並不遠。」
傅茗偉苦笑道:「和我預料得差不多,小陳,你以前在哪個單位?」
「最早在派出所,後來到了區刑警隊。」陳方笑着,看了一眼後視鏡,「傅隊,您可是聲名遠揚啊,您可是唯一一個頂着三級警監警銜的刑警隊長。」
「聲名遠揚?我看是聲名狼藉吧。」傅茗偉看着陳方握着方向盤的右手,右手食指上有很重的繭子,此時車轉彎了,陳方轉動方向盤的時候,傅茗偉藉機會觀察了下他的右手,發現情況也差不多。
等車轉彎過去,開穩了之後,傅茗偉道:「陳方,你是什麼時候調到特警隊的?」
陳方依然目視前方,面不改色:「傅隊,您開什麼玩笑,我這樣的怎麼可能進特警隊。」
傅茗偉看着陳方,笑道:「陳方,這個案子不知道多久才會結案,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向我隱瞞,但你應該清楚,既然是同事,咱們就應該坦誠相見,就算不說,我也遲早會知道,你現在隱瞞我,等到從上面拿到你的資料,到時候咱們兩人之間就會產生隔閡,會很尷尬的。」
「傅隊,您誤會了,我有我的難處。」陳方平靜地回答,「我的主要職責是做好本職工作,輔助你調查,並為您提供相關的便利。」
傅茗偉看着後視鏡中陳方的側臉,把目光轉移到車窗外:「好吧,我理解,畢竟這裏是首都嘛,不過有你那番話,我放心了很多,至少知道,有你在,我前面的路會好走許多。」
陳方只是微微一笑,並未再說什麼。
十來分鐘後,汽車停在那家快捷酒店後方的停車場,兩人下車,陳方與傅茗偉一道去前台辦理了登記,直到進電梯之後,陳方才開口道:「傅隊,刑術也住在這家酒店。」
傅茗偉一愣:「刑術也住在這裏?」
陳方微笑道:「是的。」
傅茗偉笑了:「有意思,這個安排真有意思。」
陳方回答:「這是我擅自做主,畢竟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傅茗偉看着陳方,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知道,上級這次是真的開始重視這一系列的古怪案件了,否則的話,不可能派這個叫陳方的人來輔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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