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為天意,還是其他的什麼巧合。那天的殺戮結束時,擺在關芝青眼前的,不算上劉世強、郝建國、李銘志還有那名工匠,剛好是一百一十一具屍體。那個老師記憶力極好,按照早先工匠帶他們下去時的解說,將屍體肢解,埋在銅板之上,就是為了掩飾那些地縫,他擔心有人走進來會看到從縫隙中飄出的走馬燈光影。
當然,普通人無法輕易的就走進白蟻穴。
剩下來的人開始發誓,發誓永遠不泄露這件事,打成攻守同盟,因為最後殺害那三十多人的時候,每個人都動手了,就像是入伙納投名狀一樣,無論那些人如何哀求,告訴他們自己是他們的親人,他們也冷漠地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癱坐在那裏的關芝青看到那些人臉上帶着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以前他們不是這樣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每個人的心中是不是真的住着魔鬼,只要給魔鬼一個空隙,它就會鑽出來?
這群人沒有人再商量着回去取金子的事情,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誰也無法找到正確的路,唯一能記住個大概的只有那位眼鏡老師,巧合的是,他也姓劉。
接着,他們只剩下一件事沒有處理,那就是如何處置關芝青!
……
聽到這裏時,賀晨雪抬眼道:「他們是不是威逼關芝青去承擔這一切?」
「不。」劉志剛重新坐下來,「他們沒有威逼,他們的腦子沒有那麼好用,隨後的一切是我媽計劃的,她說,村子中失蹤了一百多個人,不可能不引人懷疑,沒有任何一個理由可以掩飾這一切,雖然當時處於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可東北的情況比其他地方好多了,不可能出現一夜之間死去一百多人的事情,於是,她想出了個辦法,她說,天言教存在是真實的,她是教主,也是事實,她會去自首,對警察說,是自己為了某種邪教儀式殺死了那些人,但她不會說出具體的地點,警察在找不到屍體的前提下,只要活下來的村民配合她的謊言,那麼這個事情的真相就會被永遠掩蓋。」
……
深思熟慮之後,那個眼鏡老師點頭同意,可其他人並不願意相信關芝青,認為關芝青一旦見着警察,肯定會告發他們,還是殺掉她好了。此時,老師再一次看着關芝青,正要說出之前那句話的時候,渾身泥土和血污的關芝青慢慢起身來,用完全失神的眼神看着他們,淡淡地說:「你們都忘了,我兒子還在你們手上。」
說完,關芝青笑了,慘然的笑容掛在臉上。
沒有人再反駁,也沒有人再質疑,就算他們不識字,沒文化,也知道母親會為了自己的孩子犧牲一切,哪怕是承擔殺害一百多人的罪名,成為傳說中的上古凶獸窮奇。
隨後的事情,就如刑術他們所知一樣,關芝青向搜山的警察和部隊自首,承擔了一切,但死都不說屍體在哪兒,只是不斷重複自己就是兇手,自己就是邪教教主的話。對於其他的審問,只是保持着沉默。
而屯子中那些村民,按照關芝青的計劃,集體撒謊,同時也沒有隱瞞郝建國、劉世強和李銘志三個人,只是說在事發之前,這三個人失蹤了。而關芝青也知道,這三個學生都是學校裏面比較器重的,學校肯定會為了保護名譽,將三個人的事情掩蓋住,不會宣揚出來,所以到了最後,案件的重點就變成了那一百一十一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村民。警方也會認為,只要找到了那些人,自然會知道郝建國三人的下落,也推測出他們已經遇害,畢竟警察的全國通緝和搜索,根本沒有找到三人。
這種案子,無論落在什麼國家的警察手中,都無法查清楚,因為這是一個集體謊言,互相掩護和掩飾,加上真兇已經被捕,案子自然成為了懸案。
不過在關芝青被捕之前,她將劉世強交給自己的紙條,也就是李銘志寫下的記錄,給了那個眼鏡老師,並且告訴他,希望他能撫養劉志剛長大成人,紙條上記錄的一切,那些金礦,就當是撫養費吧,還希望,那個劉姓的眼鏡老師,一輩子都不要將這件事告訴給劉志剛,要瞞住一個人,就要撒一個彌天大謊,騙他一輩子。
沒多久,關芝青在看守所自殺的消息就傳到了屯子中,屯子中的人驚喜之中不斷派人去調查,終於在派出所的民警口中得知那是真的。那群兇手終於鬆了一口氣,知道這件事真的已經完全告一段落了,集體的謊言,是永遠無法被揭穿的。
……
「你是被殺人兇手撫養大的?」刑術驚訝地看着劉志剛。
劉志剛點頭:「對,我是被殺人兇手撫養大的,我當時只是個嬰兒,我什麼都不懂,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直到我考大學那年,因為當時文革結束,高考恢復,機會難得,所以我天天都在複習,畢竟我從小到大,無論屯子裏面的其他人過得怎樣,我都有吃有喝有新衣服,能讀最好的學校,每次從學校回來,都會有人來接我,那些人對我那麼好,是因為他們心中愧疚,他們有罪,他們希望集體照顧我來贖罪。」
那夜,劉志剛複習到深夜,出去倒水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自己養父母的對話,從對話中他隱隱約約聽到了那件事。劉志剛當時就傻了,但是劉志剛很聰明,並未衝進去質問,而是從那天開始偷偷觀察,繼續偷聽,終於從不同人的口中得知了整件事的完整真相。
劉志剛開始做噩夢了,連續做了好久的噩夢,不過那時候的他還很矛盾,不知道應該做什麼,還是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畢竟那些人對自己的關心,以及近二十年來的感情是沒有辦法直接磨滅的,不過直到他填報大學志願的時候,才萌生出了要報仇的念頭。
刑術立即問:「為什麼是那時候?」
劉志剛閉眼道:「我填報志願的時候,希望上中文系,我養父卻制止了我,還找到我的老師,希望說服我,讓我去考地質專業,理由竟然是我畢業之後可以去大慶油田工作,這樣離家也能近點,而且聽說那裏的待遇什麼的都不錯。」
劉志剛說完,臉色變得兇狠起來,咬牙切齒道:「我知道!他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天地府中的這些金子!他想讓我學地質,然後在合適的時候,編造一個謊言,我們再一起去找金子,那個老不死的東西,竟然還沒有放棄!那時候,我就打定主意,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
不寒而慄。劉志剛的話讓在場的三人不寒而慄,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語氣,還因為他養父,那個姓劉的眼鏡老師的所作所為。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喪心病狂的人?
劉志剛臉色又變了,笑道:「隨後,我成為了一個乖孩子,我拼命學習,考上大學,又爭取到了去蘇聯留學的機會,屯子裏面的人也全力支持我,在其他孩子吃糠咽菜的時候,我吃的是最好的五常大米,吃的是他們托人買來的山東白面,還有自家用最好的豬肉做的紅腸干腸,而且還有用不完的錢。我知道,屯子裏後來的那些不明真相的人,都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要對我這麼好,甚至有人怨恨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生下來就是個天之驕子,但是那沒關係,與我無關,我需要做的就是學習知識,學習所有我需要學習的東西,然後伺機復仇!」
劉志剛在蘇聯聖彼得堡國立大學一直呆到37歲,原本有大好前途的他回到了中國,因為他還要繼續學習,要學習傳統文化,要知道周易八卦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這一切都與忽汗國的寶藏有關係。
可是,回國之後的劉志剛才發現,自己報仇似乎晚了點,因為當年的那些兇手,病的病,死的死,而自己所學到的一切還不足以讓自己報仇,他還需要計劃,需要一個龐大的計劃來支撐自己的復仇,他必須全身而退,他不可能拋棄自己這條母親犧牲自己才保下來的性命。
「哈,事情就是這樣!刑老闆,你滿意了?」劉志剛說完笑道,「這就是當年的真相,還有我悲哀的人生。」
刑術此時一背的冷汗,他下意識扭頭看了下遠處的白仲政,那意思再明確不過了——劉志剛現在並不僅僅是為了這些金礦,他是為了復仇,而且復仇計劃已經啟動了,他準備如何復仇呢?在這裏就能復仇嗎?難道他是打算用金子吸引那些村民來這裏,然後全部殺掉他們?
刑術想到這裏,決定乾脆質問吧,已經無法再兜圈子了,因為最先他假意要和劉志剛合作,說到底,就是為了引他將當年的真相說出來。白仲政也是如此,在他放下弩弓的那一刻,他就用行動暗示了刑術,要搞清楚真相,必須要假意接受劉志剛的城下之盟!
刑術問道:「你是打算用金子吸引屯子裏面那些人以及保護你的養父母,來這裏,等他們完成工作後,再下手?」
劉志剛點頭:「差不多吧,畢竟這裏需要人手不是嗎?沒有人如何開採出這麼多的金子呢?」
刑術點頭:「但是那樣很容易暴露目標不是嗎?」
「人為財死,他們會保守秘密的。」劉志剛笑道,「所以,我需要刑老闆幫我找一條可以大批量出售這些黃金的路子。」
「我拒絕!」賀晨雪此時大聲道,「你這樣做,和當年那些村民有什麼區別?你別忘記了,你的爸爸和媽媽當年並不是因為想要這批寶藏才去做的那件事,他們一開始是希望幫助工匠贖罪!而且,你是不可能成功的,這麼大批的金子流出,立即就會被發現。」
劉志剛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需要刑老闆,我回國之後,尋找了多年,原本是找到了你師父鄭蒼穹,但他已經住進精神病院了,後來我又知道他有了徒弟,多年來,我一直在觀察你,加上不少人的推薦,所以,我決定拉你入伙。」
「拉我入伙的不是劉先生你吧,而是那個你僱傭的傢伙,她到底是誰?」刑術問,「我不想和一個不願意露出真面目的人合作。」
劉志剛道:「可惜,我也不知道她到底長什麼模樣,她一直都用不同的樣子出現。」
刑術皺眉:「那你是怎麼找上她的?我知道了,是她找上你的對不對?」
劉志剛舉起弩弓:「刑老闆,那個人與我的事情沒有直接的關係,現在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接下來要如何將我的金子送出去,用什麼渠道?」
刑術遲疑了一下道:「劉先生,我想,你找上我,只是為了多一條路,又也許是為了利用我在國內的關係,幫你將黃金走私出境,因為在國外,肯定有人接應你,我想大概是俄羅斯方向,畢竟從這裏要出境,最近的就是俄羅斯和朝鮮,而你曾經在前蘇聯留學多年,你肯定有自己的計劃,最重要的是,那三個外籍華人尋寶專家,你找他們來,不可能只是為了幫你探路,因為你很清楚進來的正確路線。」
劉志剛不正面回答,只是重複問:「我再問你一遍,你打算用什麼辦法將這些金子運送出去?」
刑術見劉志剛有些不耐煩了,一側的白仲政也有些緊張,因為劉志剛的精神十分不穩定,此時如果激怒他,他有可能做出衝動的事情來。
刑術看着四周,隨後問:「首先,我想知道,你帶出去的金子是什麼形態的?金粉?金砂?亦或者是金條或者金塊?根據形態不同,我得用不同的辦法,還有,我必須知道,你是準備往哪個地方運?」
「金粉,往俄羅斯。」劉志剛很快回答。
刑術尋思了一下:「我不建議你從黑龍江出境,不安全,首先從這裏離開前往大興安嶺,從那裏進入內蒙古,運輸的話,我建議你用快遞。」
「快遞?」劉志剛皺眉,「你這是胡說八道吧?」
刑術搖頭:「只有用快遞是最保險的,而且這個過程很漫長,不過我建議你走五趟就足夠了,我所說的快遞不是讓你去寄快遞,而是用快遞的車,這是我能找到最保險的辦法,中途得轉運好幾次,最終到達的目的地是室韋,你知道這個地方嗎?」
劉志剛點頭:「知道一點,知道是個邊陲小鎮,過了跟前那條額爾古納河,對面就是俄羅斯。」
「對,那也是個旅遊小鎮,我可以負責將你的金粉運到那裏去,不過需要你在俄羅斯的人想辦法接應。」刑術抱着胳膊道,「如果你要去俄羅斯,這是最好的辦法。」
劉志剛搖頭:「我原本想走嘉蔭。」
刑術道:「你走那邊就是找死,別以為黑龍江緊挨邊境的這些小鎮城市看起來那麼簡單就可以出境了,五年前,有個殺人犯想在冬季越境過俄羅斯,人到嘉蔭的當晚就被捕了,那只是一個人,是活的,能自己走的。而你是運送金粉,這麼大的量,你得花很多錢讓負責運輸的人閉嘴,因為我為你找的這些人,只認錢!」
劉志剛點頭,指着山洞道:「出口在那邊,我們先往那邊走,出去前將事情商定好,然後依照計劃行事,走吧,還是你們在前,我在後。」
刑術點頭,知道這裏不能再久呆了,牽着賀晨雪的手與白仲政朝着礦洞之中走去,同時問:「那三個尋寶專家去哪兒了?還有,你僱傭的那個傢伙不現身,你不擔心嗎?」
劉志剛冷冷道:「他們有他們的事情要做,不用你擔心,你需要做的就是擬定好線路圖,找好運送的人,還有計劃好全部的時間。」
可是,刑術總覺得劉志剛想做的沒那麼簡單,因為劉志剛不傻,他很清楚,就算挖出金子來,只能在國內小部分小部分脫手,最好能找到那些敢於冒着犯法危險的大型公司,否則的話遲早會被發現,要運出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先前自己也只是胡說八道一番,只是想先穩住劉志剛再說。
而且,最重要的是,劉志剛怎麼會讓他們這些知道實情的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出天地府!?
朝着礦洞內走去,走了百米遠之後,依然沒有看到出去的通道,正在他們納悶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一扇石門,不過走在最前的白仲政一眼就看到了在石門上面綁着的一個灰色的布包。
白仲政看着捆在石門之上的布包時,立即扭頭道:「劉志剛,你到底想幹什麼?」
「什麼呀?」舉着弩弓的劉志剛一邊笑一邊開始朝着後面退着。
白仲政指着那個像布包的東西:「那是炸藥!」
刑術聽到白仲政這麼一說,立即將賀晨雪摟在懷中,質問道:「劉志剛,你果然想殺人滅口!」
劉志剛笑了,一邊笑,一邊繼續後退:「對呀,但是我沒有想將你們炸死,我只是想帶你們來看看,告訴你們這裏的確有出口的,不過出口馬上就塌陷了。」
刑術抱着賀晨雪,怒道:「你也跑不出去!」
劉志剛笑了:「誰說的?我當然可以跑出去了,別忘了,我的專業是什麼,當然,你們也有機會逃出去,不要說我沒給你們機會,現在你們退後,一直退到出口大門十米之外的地方,然後趴下來,否則的話,爆炸可能會傷害到你們。」
刑術一邊朝着劉志剛的方向走着,一邊說:「和我所想的一樣,你根本就不想拿走這裏的金子。」
劉志剛的臉色沉了下去:「你以為我和他們一樣,是貪財的人?我不是,我不喜歡不勞而獲,整日做白日夢的人,再多的金子放在我眼前,我也不會動心的。」
白仲政問:「那你到底想做什麼?」
劉志剛伸手指着洞穴頂端:「你們不知道了吧?在這個洞穴周圍,還有頂端,有三條地下河,而這些地下河連接着境泊湖……」
刑術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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