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素言和青墨回來的時候,上官靖羽已經睡下。
青墨送了素言回房,照舊只是一笑,然後乖乖回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卻有些輾轉反側,愣是睡不着。
素來都是聽吩咐辦事的,這會子讓他自己去求親,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但不管自己如何開口,總歸要開口的。
把心一橫,青墨想着,明日實話實說便是。上官靖羽早就看穿了一切,希望的也不過是一個承諾。
翌日,青墨早早的起來,就在院子裏站着。
上官靖羽是孕婦,因為身子愈發的沉重,早上總是睡得最舒坦的,是故起得晚。先起床的一般都是蕭東離,老李頭和柳媽會備好早飯,等着蕭東離起來就能吃到。
只是今日的蕭東離,似乎有些奇怪。
上官靖羽正睡得舒服,便聽見了柳媽急促的叩門聲,「主子,男主子好似有些不對勁,你趕緊出來看看吧」
聽得這話,上官靖羽心頭咯噔一聲,趕緊取了外衣披着就出了門。
院子裏,蕭東離坐在小板凳上,手中的柴刀有一下沒一下的削着一根小棍子。這種狀況,上官靖羽也沒遇見過。
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爺,怎麼了」上官靖羽俯身問。
青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三爺以前也這樣嗎」
上官靖羽搖頭,「從未如此。」
「他削的是什麼」柳媽問。
這小棍子被蕭東離一刀刀的削着,削得細細的,圓圓的,卻讓上官靖羽心驚肉跳,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爺,別削了。」
蕭東離的手,冰涼至極,他面無表情的抬了頭,看了上官靖羽一眼,眸中仍然沒有任何的情緒浮動。
「是木箭。」青墨站在那裏,忽然蹲下身子,「三爺,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卑職青墨,你可還記得」
蕭東離的視線始終落在上官靖羽身上,並未看青墨一眼。
素言站在屋檐下,抿唇不語。上官靖羽臉上的心痛表情,素言都是看在眼裏的。可蕭東離沒能死在戰場上,已經是上天垂憐,如今還能奢求什麼呢
上官靖羽指尖微顫,終歸收了手,「你是覺得,我們在這裏住不長了嗎」
青墨愕然,「這話是什麼意思」
「爺,別怕,不管怎樣,只要我們一家三口還在一起,生死就隨他去吧」上官靖羽淡淡的笑着,直起身子往屋裏走去。
素言上前,抬頭望着青墨,「姑爺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
青墨搖頭,「不知道。但三爺的感覺從來都是最靈的,只是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感覺到。」
「活在意識里的東西,應該不死不休吧」素言凝眉,想了想,便朝着上官靖羽的房間走去。上官靖羽身子不便,她得小心伺候着。
蕭東離依舊專注於手中的木箭,一直削着,似乎帶着某種情緒,又似乎只是小孩子發了性子,教人摸不着頭腦。
「小姐。」素言小心的替上官靖羽更衣,「小姐別擔心,姑爺會好起來的。」
「我不擔心他,我們一家三口都在這裏,有什麼好擔心的。」上官靖羽握住素言的手,「我擔心的是你,這些日子不好過吧」
素言一笑,「打從小姐離開了東都,我就跟湯伯商量着,跑出了東都。原本想去幽州找你的,可是沒能找到小姐,於是只好滿世界的找。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到底還是被我找到了。」
上官靖羽嫣然輕笑,「不但找到了我,還找到了堪與執手共度一生之人。」
素言的臉,瞬時紅了一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聞言,上官靖羽便看見站在門口,顯得有些侷促的青墨。握緊素言的手,上官靖羽緩步走出去,「說吧,人在這,話在你那裏。」
青墨瞧了素言一眼,「我想說那、那個那個」
每次到關鍵時候,尤其是對着這種事情,他總能緊張得結巴。
「你就說,你要不要娶我不就行了」素言急得跺腳。
上官靖羽噗嗤笑出聲,「你這是有多恨嫁啊」
青墨一抬頭,「我要娶你。」
音落,青墨的臉跟素言的臉一般,紅得徹底。
上官靖羽點了頭,「我跟爺主婚,讓你們早日成親。」深吸一口氣,她走出門外,「柳媽,你跟老李頭去一趟方家,跟方大伯商量一下,去蒿城置辦成親用的東西。」
柳媽與老李頭領了錢,便往外走。
「小姐,是不是太着急了」素言羞赧。
「趁着我的肚子還沒大,身子也還方便,趕緊給你們辦了。否則等我的月份大起來,哪兒還顧得上你們,豈非將你們耽擱了」上官靖羽笑着。
青墨不語,只是定了神去看院子裏的蕭東離。
兩支木箭,做得極好,頂端更是尖銳無比。
上官靖羽蹙眉,緩步走了過去,卻見蕭東離只是定定的捏着手中的兩支木箭,出神發愣。他就那麼看着木箭,一動不動。
似乎在回想着,那不堪回想的萬箭齊發。
一如她記憶中的那般慘烈。
殺戮與死亡,伴隨着鮮血和哀嚎,屍橫遍野。那是任何人都不敢回憶的東西,慘烈得讓人不願再去想。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你不去想,就不會存在。
死去的,永遠都活在心裏。
成為活人心中,永遠都邁步過去的坎。
上官靖羽握住他的手,「爺,以後會好的。」
那一瞬,誰都沒有說話,蕭東離依舊是痴傻的蕭東離,不言不語,眼神不與任何人交匯,眸中也沒有絲毫聚焦點。
誰都走不進他的世界,除了眼前這個人。
那兩支木箭,最後被插在傅少鴻的墳前。誰都猜不透蕭東離現在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恢復了。
若說恢復,為何依舊認不得人
若說沒有恢復,那他這麼做,有意欲何為
而上官靖羽,乾脆不去猜。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反正猜不到,何必為難自己
如今最要緊的,是給素言和青墨,籌辦婚事。
方興還和上次那樣,歡歡喜喜的過來,跟着老李頭和柳媽一道,佈置新房。因為上次弄過,這次便有了經驗,弄得更仔細一些。
方雨高興得在院子裏竄來竄去,把大紅喜字貼得到處都是。
所有人都高高興興,唯有一個人,遠遠的站在那裏,幾近咬牙切齒。那便是方雲
「成親」方雲冷笑兩聲,沒想到二痞子也沒能得逞,依着二痞子那食色的本性,應該會過來。
可是看到眼前的上官靖羽完好無損,她便知道二痞子定然是失敗了。她在村子裏找了一圈,竟也沒有找到二痞子,不知道上官靖羽是不是把二痞子給
但不管怎樣,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憑什麼上官靖羽一來,所有人都圍着她轉自己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水靈,真的到了這兒,硬是讓上官靖羽比下去。
她不甘心,憑什麼上官靖羽能嫁給傻子,她那麼盡心照顧傻子,反倒什麼都沒落下。如今連上官靖羽的丫鬟都要成親了,她卻像個落水的鳳凰,只能遠遠的看着,自怨自艾。
連自己的父親和妹妹,都幫着外人。
那種被眾星拱月的感覺,瞬時消失,滿滿的失落變成了可怖的嫉妒。
攥緊袖中的拳頭,方雲冷笑兩聲,轉身就走。
遠遠的,素言探了腦袋站在那裏,心下有些不安。
青墨一怔,「看什麼呢」
素言抿唇,「我覺得好像要出事。」
語罷,她望着上官靖羽,上官靖羽似乎也看見了轉身離開的方雲。素言可沒有忘記,當初進方家的第一天,方雲所表現出來的不友好。
心中腹誹:這丫頭不會鬧什麼事吧
「姐姐,怎麼了」方雨見素言愣在那裏,歪着腦袋笑嘻嘻的看着素言,「姐姐,你看什麼」
素言俯身,「小雨,你姐姐是不是不喜歡阿靖姐姐」
方雨點頭,「姐姐不喜歡,還總是針對阿靖姐姐。為這事,姐姐還推過我,爹和我出遠門,也總是鎖着她,免得她出來給阿靖姐姐搗亂。」
「你姐姐為什麼要針對阿靖姐姐」素言問。
方雨想了想道,「因為姐姐喜歡傻哥哥。」
素言撫了撫方雨的小腦門,「小丫頭,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知道。」方雨一本正經,「比如我喜歡你們大家,我就想跟大家在一起。這就是喜歡,喜歡就是在一起。對不對」
素言被童言無忌給逗樂了,噗嗤笑出聲來,「對,你說得對。這樣吧,你幫我去看看你姐姐,方才她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萬一她」
方雨皺起眉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讓我盯着她,免得她胡來鬧場子。」
「那可以嗎就當是我求你。我的婚事若是砸了也無妨,我只怕她會傷到我家小姐。小姐的一切,比我的命更重要,你明白嗎」素言神色凝重。
「雖然我聽不太懂,但是我知道你喜歡阿靖姐姐,我也喜歡阿靖姐姐。所以你放心吧,我幫你們看着我姐姐,不讓她來搗亂就是。」方雨咧着嘴笑,屁顛屁顛的往外跑。
素言如釋重負,但願只是自己多心。
但是那個方雲,總覺得讓人不安心,似乎總有些事,要應驗在她身上。
素言想着,小姐應該也有這種感覺。只不過礙於方雲是方興的女兒,才會處處忍讓,畢竟方興是蕭東離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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