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父親!」東兒歇斯底里的大叫了起來,對着昌榮侯拳打腳踢。
鳳汐一個躍身落到了雲姝身邊,確保她的安全,「六小姐,可有受傷?」他看了下雲姝的脖頸,好在只有一條淡淡的粉色痕跡。
這小女子輕輕搖了搖頭,走到昌榮侯馬邊,「姝兒,你受苦了。」
他冷酷的表情在看着雲姝的時候有了些許柔和,然而轉眼即逝,眼中滿是冰寒的看着這些抵抗的土匪。
「父親!不要傷及無辜!」雲姝突然出聲制止,眾人一驚,連帶着那些土匪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她可是被作為人質要挾着,現在居然反過來幫他們說話?
「姝姐姐……」東兒抽泣着,昌榮侯遲疑了片刻,竟然真的將他放了下來,這男童立刻奔向了土匪那一方,被牢牢的護在身後。
「父親,這裏絕大多數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若是他們肯投降,請父親秉公處理,不要傷及無辜。」
投降……土匪們面面相窺。
「六小姐,我們先行離開這裏。」鳳汐覺得此事理應交由昌榮侯決定,只怕雲姝會感情用事,畢竟這些土匪心狠手辣,怎麼可能會繳械投降呢?他不想讓她看見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廝殺。
雲姝輕點了頭,深吸口氣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
「六小姐……」路過季錦的馬旁,馬背上的男子輕輕一喚,雲姝抬起頭來便看見了那疲憊的雙眸,微微頷首示意,那眼中沒有責怪,反而帶着些許謝意。
季錦的心中一酸,自己明明什麼也沒做。
離開了洞口,鳳汐長長的鬆了口氣,「方才,我看那土匪頭子似乎有些奇怪。」
「他感染了瘟疫。」
此話一出,鳳汐手一抖,瘟疫?這可不是什么小事。
若是一般的瘟疫也就罷了,雲姝的腦中已經開始重新計算着那些藥材的分量。
身後傳來一陣聲響,兩人回頭一看,只見士兵們壓着一群土匪從洞口走出,他們低垂着頭,竟是沒有半點反抗。
鳳汐有些驚訝,他們真的投降了?
那些老弱婦孺卻另外被帶了出來,土匪們立刻停下了腳步死死的盯着昌榮侯,「你說話要算話!」
「本侯絕不食言,定會將他們帶回於城,給他們新的身份重新定居,而你們自然要接受應有的懲罰。」
土匪們似乎安了心,立刻任由士兵們壓着,其中一人忽然轉過頭來看向雲姝,這就是方才挾持她的那個人。「多謝……」輕輕的一句話,那人便撇過頭去不再言語。
……
陳縣官被革職查辦,於城開放了城門,朝廷送來的災糧也正有序的發放着。
「姝兒,你是說這一次的疫情十分棘手,連你也沒有把握?」昌榮侯有些驚訝,「可是聽帶回來的那些人說,是你治好了他們的病……」
「父親,若是之前的疫情,姝兒確實有藥方應對,但是現在出現了更加棘手的情況,姝兒的藥方不見成效,若這種疫情蔓延開,只怕情形不容樂觀。」
然而,禍不單行,很快連於城內都發生了數例疫症。
單獨隔離出來的屋子,捂住口鼻的御醫們紛紛搖頭,床榻上一名婦人劇烈的咳嗽着,奄奄一息。
「六小姐的藥方我等已經看過,覺得並無不妥,只是不知為何不見成效。」他們自己的藥方都試過了,對於雲姝給的藥方,眾人皆是讚不絕口,奈何這疫情實在是太過可怕,感染的人病情急轉直下,百姓人心惶惶。
「小姐!」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雲姝回頭一看,春香一臉喜悅的站在門口,當下便沖了進來拉住了雲姝的手,「小姐可有受傷,奴婢聽說小姐被土匪擄走了……」
雲姝淡淡的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連春香也忍不住眼眶通紅,「奴婢沒能留在小姐身邊,都是奴婢的錯……」
「不,若不是你,只怕會有更多的走上那條險路,人命關天!」
「可是……」
御醫們對視了一眼,紛紛退了出去各自商量着對策。
「六小姐可有法子?」不知何時,鳳汐卻是出現在門口,兩人回過身去,只見一名面帶乾淨笑容的俊朗男子站在那兒,他好好的梳洗了一番,換去了那身狼狽不堪的衣衫,此刻儼然翩翩佳公子。這仔細一看,他的眉目與鳳宇十分相似。
「鳳二少爺的身子可好些了?」
鳳汐笑了笑,「一點小傷,對了,可別和我那幾個兄弟說起這事,拜託了!」他作勢便雙手抱拳行了一禮,原來,鳳家的二少爺喜歡四處遊歷,他武功不錯,曾經在軍營里磨礪過一段時間,便以各種藉口離開了昌定侯的掌控,獨自一人踏遍四方,這一次也是聽說江南一帶有疫情,他才特地來看看,不想正好遇見了土匪搶劫,為了除暴安良便獨自闖進了土匪窩,奈何那土匪頭子力大無窮,體格強悍,加上他們人多勢眾,鳳汐才敗下陣來。
於是便有了雲姝看見的那一幕。
「雲姝明白。」
鳳汐鬆了口氣,「多謝!多謝!」要是讓大哥和四弟知道,指不定會拿這件事情嘲笑他多少年。昌定侯的少爺被關進了土匪窩嚴刑拷打,真是人生的一大污點。
三人離開了那間屋子,於城的街道不再似從前那般熱鬧,反而多了一種死氣沉沉的憂心。
「聽說江南一帶的災民都往這裏趕,六小姐,可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只怕接下來好一段日子,雲姝都會十分的忙碌。
若是之前的那種疫情,只要派發足量的藥包便可,可是現在,雲姝還沒有研製出應對最新疫症的藥方。
「若是可以,找個人來給我試藥吧。」說這話的時候,雲姝無奈的笑了笑。
試藥,這可是極其危險的事情。感染了疫情本身就會體質虛弱,再灌下各種藥方,只怕沒折騰兩天就會提前上黃泉了。
「小姐,侯爺吩咐奴婢帶來了好幾馬車的藥材,肯定夠用,只是這試藥……」
雲姝輕嘆了口氣,如今這些出現新症狀的百姓被嚴密隔離了起來,連御醫們都怕,她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便是儘自己所能幫助這些百姓。
鳳汐倒是有些好奇,為何昌榮侯會帶着六小姐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他不曾聽過京都里的傳聞,自然不知道其中緣由。
「快,大家一起使勁兒!」
前方,幾名士兵證搬運着一大箱子的藥材,鳳汐當下一撩衣擺跨了過去,伸出手一頂,那箱子便輕輕鬆鬆的上了馬車。
「是鳳二少爺,多謝!多謝!」
「不必客氣,還有要搬嗎?我也一起!」
春香看着那名男子,忍不住笑道,「小姐,這鳳二公子還挺熱心的。」
雲姝卻是在出神,沒有注意聽她在說些什麼。
大批的難民聚集在於城之外,派發藥材的士兵們滿身是汗,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不少昏倒在路上的百姓被士兵運送了過來,所有可以利用的地方都躺滿了病重的患者。
御醫們焦頭爛額,把脈,開藥,追蹤病情,每個人都緊繃着神經,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昌榮侯負責調派士兵分配任務,而季錦則負責調查民情收集藥材。
「嘔……」樹蔭下,有幾人開始出現嘔吐的症狀,雲姝挽着袖子,讓幾名士兵強行將苦藥灌進他們的口中。靜美的面龐消瘦了不少,髮絲濕潤的貼在你臉頰,連拭去薄汗的功夫都顧不上。
「啊……」突然,一名男子發出一陣哀嚎,雲姝立刻拿起銀針走了過去。「我的背……我的背……」
「別動!」
那男子果真不敢動彈,雲姝伸出手去撩開對方的衣襟,一些自願來幫忙的城中姑娘們紛紛避開了頭,她們還未出閣,自然受不了這樣的場景。
這名男子的身上長滿了膿瘡,也許是因為氣候的原因,那深色的腫包一看便知劇毒無比。
「我要挑破它們,你忍住!」
什麼?那男子沒反應過來,雲姝的銀針已經扎了進去。
「啊!」悽厲的尖叫聲響徹雲霄,若不知道的人定會覺得這名男子矯揉造作,然而只有當事人才知道這種錐心的痛苦。他不過是個老實巴交的農者,又沒有武功傍身,這樣的疼痛已經叫他生不如死。
「小姐……讓士兵們幫他吧!」春香實在看不下去,胃中一陣翻滾。
然而雲姝卻是面不改色,身為醫者,上一世的她見過了各種各樣的病人,只要將心比心,想像着他們身上的痛苦,便不會再覺得那麼可怖了。
白皙的手取出另外一根銀針,「是會有點疼,等上藥之後便會輕鬆許多。」
那男子已經忍不住眼眶通紅,雲姝的手正要往裏伸去,不想,一雙大手卻是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驚訝的抬起頭啦,竟是看見了那副華美的銀制面具,對方極其自然的接過了她手中的銀針蹲下身來,以最快的速度挑破這名男子背上的膿瘡,當下悽厲的尖叫聲不絕於耳,然而眨眼,那男子已經喘着氣含着淚,「可、可以了嗎?」
面具之下薄唇微微揚起,「可以上藥了。」
雲姝心中驚訝不已,鳳三少爺怎麼會在這裏?男子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低下頭來,那深沉如水的雙眸飽含着複雜的情愫,他輕笑一聲,看見眼前的女子安然無恙,這一陣子緊緊提着的心終於放下。
鳳凌那一日沒能趕上雲姝的馬車見她一面,回府之後輾轉難眠。那麼危險的地方,光是想想,他便覺得煎熬至極。
於是藉口去天福寺療養,串通了侍衛離開了京都,一路狂奔而來。
路上亦是遇到了不少艱難險阻,連同上一次發生滑坡的山路,也讓他碰見了。明明是如此困難的一段旅程,卻在看見她認真的為病人看診的模樣時瞬間化成了雲彩。
一切都是值得的,見不到她才會叫人心中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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