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大人您要拿一個主意啊,您既然讓我負責京師里的所有暗線,那我就要為手下負責,現在一千都弟兄落入清妖的手上了,我總得給他們的家人一個交代啊!」
京西一處不起眼的高粱地里,在一片一人高的青紗帳中,剛剛逃出京城的王懷遠和春十三娘他們,正在躲避大路上清妖騎兵的搜索。讀書都 www.dushudu.com
春十三娘是京城情報線的總負責人,數千條性命都捏在她的手上,剛剛刑部暗線送來的消息一下子就讓她崩潰了。
原來霧姐就是大家所猜測的霧隱小鬼,這個變態的日本忍者居然想要活埋一千多名刑堂的弟兄。
春十三娘瞬間失控,她甚至想要帶人殺回京城去,去劫獄,去攻城,哪怕同歸於盡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手下遭此大難。
「夠了!你給我冷靜冷靜,這裏我是負責人,你所要做的就是聽我指揮……」王懷遠現在也一肚子火氣,喊聲大的讓身邊換藥布的親兵都哆嗦了起來。
「噓……小聲一點,外面有馬蹄聲……」幾名外圍警戒的士兵低聲吼道,緊接着青紗帳外傳來一陣混亂的馬蹄聲和嘈雜的人聲。
高粱地里的眾人不敢出聲,一個個屏氣凝神等待搜捕他們的清妖離開,也正是在這一陣沉默中,王懷遠和春十三娘漸漸的恢復了平靜。
「十三娘啊,你再好好想想,霧隱小鬼為什麼要當着眾人的面說這些話?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這裏面絕對是有陰謀的……」
「她當然知道,我們在刑部裏面肯定還有暗線,她就是想借他們的口來激怒我們。你去劫獄?你還想攻城?這不正中下懷嗎?他就是想用一千多弟兄的命把咱們的主力給引誘出來……」
「現在大人不在國內,新軍大多也在那霸,塘沽剩下的幾百人也僅能自保,你指望那點兵力就殺到紫禁城裏去?這不是做夢呢嗎……」
「單憑我們刑堂的力量,想單挑滿清?你告訴我這可能嗎!」
春十三娘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知道王懷遠所說沒有錯,但是道理歸道理,情緒歸情緒,這個心理上的坎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度過的。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懂……」春十三娘抽泣着「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護不住這批弟兄,那麼以後刑堂在江湖中就絕難立足了,誰還會信賴大人的事業呢?」
「不不不,我們還有希望……」王懷遠仔細的思考着「你們發現了沒有,昨晚清妖折騰了一宿,最後對外可有任何消息透露?到最後他們也沒有對整件事情進行定性,說明清妖高層的意見還沒有統一……」
「或者說,清妖高層現在也有顧慮,畢竟大人帶着咱們一次又一次的教訓過這些王八蛋,咱們的戰鬥力是有目共睹的……對了,到現在二毛都沒有消息傳來,如果清妖是貼心要剷除咱們,第一個就應該抓捕二毛啊!」
一語點醒夢中人,周圍的人一下子就來神了「對啊,二毛的身份早就已經暴露了,清妖到現在沒有掐斷二毛這根線,說明他們還有猶豫!」
王懷遠冷冷的望向北京城的方向「走,咱們回塘沽去,咱們整軍備戰,清妖如果真的想撕破臉的話,那咱們也不是好惹的!」
就在王懷遠組織刑堂乃至恩養眾們向塘沽秘密撤離的時候,皇城北海邊上二毛也遇到了自己人生的十字路口。
兩名強壯的太監往二毛的膝蓋窩裏狠狠的踢了兩腳,整個人噗通一聲跪在了石板地上,膝蓋骨差點沒撞裂了,在二毛的面前正是一臉陰霾的慈安太后。
周道英和李蓮英,這兩位紫禁城炙手可熱的總管太監一左一右站在太后身邊,冰冷的眼神盯着二毛,就好像在看死人一樣。
慈安太后長長的琺瑯指甲套輕輕的敲打白瓷蓋碗,她在觀察二毛的表情,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面對這樣的局勢年輕的二毛居然毫無畏懼,甚至都沒有低頭。
「好好好,二毛啊,今天你這身份也就算是徹底暴露了,就沖你這眼神我就已經知道了,你就是鐵了心跟肖樂天走了,跟他一樣的桀驁不馴,跟他一樣的是個叛逆……還不給我張嘴!」
兩名強壯的太監不敢怠慢,一個抓住二毛的辮子穩住他的臉,一個抬手就打。啪啪啪,才三四巴掌,二毛的嘴角就流出了鮮血。
但是不論怎麼樣,二毛的眼神都毫無求饒的意思,他死死的盯着太后一眨都不眨。
「夠了!」十幾巴掌下去之後,慈安終於被二毛的眼神給震懾住 「你有話說?你一個小小的太監,敢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這說明你肚子裏絕對有話……好好好,我給你說話的機會,不過機會只有一次……」
「讓我站起來,我想站着說話!」二毛晃動着肩膀想要從兩名太監的控制下站起來,可是他小小的身體怎麼可能是兩名強壯的成年太監的對手,晃動了半天也沒起來。
「讓他起來!我看看他能說出什麼道理來……」
二毛終於站了起來,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居然笑了「呵呵,太后啊,奴才當然是肖樂天的人了,您難道忘記了我是他的乾兒子了嗎?」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太后你不能殺我,您也不敢殺我,既然你選擇見我一面而不是直接打入死牢,那就說明您心裏有憂慮,而這個憂慮只有我能給你答案!」
「放肆!你個狗奴才,居然敢恐嚇太后!」周道英下意識就想衝過去揍二毛,不過這次慈安沒有讓他動手「讓他說,讓他把話說完!」
二毛毫不畏懼的迎着太后的目光「昨天上午太后得到那份歐洲送來的報紙,而當天下午您就讓恭親王召見了法國和英國特使,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法國人一定是給了您一些承諾,所以朝廷才會在昨天晚上進行滿城大搜捕。」
「不過我要提醒太后一句,法國人的話真的可信嗎?您難道就沒有找人翻譯過那份報紙嗎?肖樂天究竟是因為什麼遭到法國人攻擊的?矛盾究竟是怎麼產生的?這些您難道一點都不關心嗎?」
一句話點中了慈安太后的死穴,這個女人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哦?這麼說你知道這裏面的彎彎繞了?」
二毛當然知道,作為肖樂天放在紫禁城中半公開的聯絡人,他的身份微妙無比,他可以說完全是靠着勢力平衡而活命的。
當肖樂天的勢力興起之時,朝廷也需要一個秘密的溝通渠道,就好像後世美國和北朝鮮一樣,就算相互討厭到了極點,但是雙方依然要保持着有效的溝通。
朝廷要防範二毛,也要同時用二毛,肖樂天的造反潛力越是強大,這個二毛反而就越安全,在紫禁城裏的地位反而會越高,這種政壇中的怪現象,一般民眾是很難理解的。
但是肖樂天明白,他曾經通過秘密渠道跟二毛聊了很多國際政局方面的隱秘話題,尤其是歐羅巴的一些王室秘聞,二毛現在知道的比大清國所有官員加在一起都多。
「太后啊,奴才我奉勸您一句,法國人的話還是少聽一點為妙,跟法國人走太近了對咱們大清沒有好處!」
「咱們?呵呵呵,你二毛也有臉皮說咱們這兩個詞?你這個不忠不孝的賤人,你跟誰稱『咱們』你連皇上太后都敢背叛啊!老佛爺到底哪一點對不起你了?沒有皇上和太后咱們這些不全的人,還能活嗎?」
二毛沒空聽周道英的諷刺,他眼裏只有慈安太后一個人。
「太后,法皇拿破崙三世已經撐不住了,他沒有幾年的皇帝好當了,奴才把話放在這裏,用不了十年法國皇帝絕對會被趕下台……」
話沒說完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原來是慈安太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順便帶倒了紅木茶几,白瓷蓋碗摔了一個粉碎。
「二毛你說什麼?這話是肖樂天告訴你的?你們好大的膽子啊,居然敢推演一國的國運?他憑什麼這麼說?」
慈安怎麼能不怕,二毛說十年法皇要下台,這麼強硬的口氣只能證明肖樂天在秘密的推演各國的國祚。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對《推背圖》《燒餅歌》這類圖讖學極為敏感,普通民眾敢研究這個那就是死罪啊。
如果是普通道士或者文人玩玩這種東西,朝廷還不會太上心,頂多當那些人是傻子放屁罷了。但是肖樂天是誰?那是讓整個皇族都頭疼的西學宗師,說不準他腦子裏真的藏着一份所有人都不懂的圖讖之學也說不定啊。
「二毛啊,二毛!你慢慢的說,今天必須把話給我說明白,別忘了你在易縣老家還有爹娘呢,他們日子能不能過下去,可就看你的了……」
二毛眼圈紅潤了哽咽的說道「太后放心,奴才不會藏私,有什麼我就說什麼,不過說來話長,您還是先發道懿旨,讓刑部那邊先別殺人……要知道挨打的傷能治好,可是這腦袋掉了就安不回去了,做人還是要留一線的……」
慈安衝着周道英點了點頭,這時候二毛才算敞開了心扉「太后啊,法國人真的是不能信的,尤其是法皇拿破崙三世,現在的執政地位早已經風雨飄搖了……」
二毛這兩年練出了一副好口才,從哈布斯堡王朝到法國大革命,然後又說到什麼叫大德意志國,還有普魯士興起。整個歐洲的王室關係被他簡單而又準確的描繪了一遍。
「太后啊,那法國人和英國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在咱們看來好像都是一丘之貉,但是兩家這些年的暗戰可從來都沒有斷過……」
「肖樂天這次去歐洲想幹什麼?還不是想跟崛起的普魯士搞好關係,這才是他惹惱了法國人的根本原因啊!您可別信報紙上那些猜測之語……」
「我的好太后,咱們大清不能犯糊塗啊!英國人才是惹不起的猛虎,而法國人現在頂多就是一條惡狼,咱們選誰這不是明擺着的嗎?」
說到這裏二毛一拍大腿「得了,我就實話跟太后說了吧。那個普魯士國王,跟英國的女王,那可是表哥表妹的關係,而且兩家還結親了,英國的長公主嫁給了普魯士的太子,將來普魯士就是人家英國女王親外孫的……」
「哎呦,都這個關係了,您說法國還好的了嗎?那幫親戚之國,早晚要聯合起來一起坑法國皇帝的,再加上拿破崙三世上台本來就勉強,老百姓都有點不服,這內憂外患同時發力,您說後果會如何呢?」
「哎呀!」慈安腦袋一陣暈眩,一個側歪差點沒摔倒,多虧二毛手快才把她扶到了椅子上「馬上傳旨去……絕對不能殺人,一切都要聽我的命令!」
而就在這時候後,從南邊沿着北海邊跑來了一群身影,打頭的正是安德海,只見他伸手沖二毛一指大喊一聲。
「那個小畜生在這裏呢,給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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