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之殤 第五十六回戰場紛爭百姓何辜

    耶律復一身戎裝,站在數百名兵士中間,看着陳劍。

    「為了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你何苦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面對正愣愣地看着自己雙手的陳劍,耶律復肆意地嘲笑着。

    「陳劍,不要被他蠱惑!」陳忠良知道陳劍不忍殺人,見耶律復一再相逼,只能一邊廝殺一邊高聲叫喊。

    陳劍怔怔地看着面前正混戰的雙方兵士,神色猶疑。

    不過,當他看到陳忠良雖然已經身中幾刀,卻還在帶領兵士勉力應對着湧進城內的撻雪兵士時,他的雙目間,猛然湧起了重重的堅定。

    「我抗敵不是為沈正,而是為了城中成千上萬的百姓和兵士!」陳劍大吼一聲,雙掌再次推出。

    「冥頑不靈,我就不信,憑你一己之力,能擋我多少兵士!」耶律復躲進士兵中間,大手一揮。

    「攻!給我生擒這個人!」

    士兵們接到命令,又發起了新一輪的攻勢。

    城門口的三屏鎮守城士兵已經死傷過半,城外的撻雪兵士還在源源不斷地湧進來。

    城牆上,架梯入城的兵士也越來越多。

    陳劍的內力,消耗過大,在勉強又發出一掌之後,終於體力不支,跪倒在地。

    撻雪兵士的人數,在迅速增長,而三屏鎮的抵抗之力,在逐漸削弱。

    看着越來越不明朗的形勢,陳劍開始搜尋耶律復的蹤跡。

    擒賊先擒王,陳劍打算以耶律復做人質,來挽回敗勢。

    可是,耶律復似乎早料到陳劍的打算,士兵群中並不見他的蹤影。

    一籌莫展之時,沈正帶領整肅完畢的兵士及時趕到。

    見援軍已到,守城的兵士們精神大振。

    而陳劍,初時見到沈正時的喜悅之色很快消失殆盡。

    援軍的最前排,是數十輛推車,推車上赫然綁着那些方才被揪出來的細作。

    他們身上,綁滿了乾草,而沈正的士兵們,正舉起了箭矢對準他們。

    箭矢的一端,火焰正在熊熊燃燒。

    陳劍一驚,不可思議地看着沈正,「將軍這是?」

    沈正沒有理他,一臉嚴肅,揮起右手,「放!」

    「嗖嗖嗖」點着火的箭矢如一條條噬人的火蛇向那些細作撲了過去。

    火焰,很快在身上蔓延開來,慘叫聲此起彼伏。

    「推!」沈正的第二條命令下達。

    士兵們將推車用力往前一推,那些推車帶着正被點燃身體的細作撲向了剛剛衝進城的撻雪兵士。

    身上的繩索早就被燒斷,衣物、皮膚正在一層層被火焰吞噬。

    撻雪細作忍受不住烈火焚身的痛楚,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串,很快引燃了身邊的撻雪兵士。

    呼叫聲,一浪高過一浪。

    看着烈火中痛苦倒地的撻雪兵士,陳劍的面色漸漸冷了下去。

    沈正的兵士見撻雪士兵陷入混亂,馬上見機沖了上去。

    沈正見陳劍無力地跪在地上,走上前扶起他道,「你沒事吧。」

    陳劍呆呆地看着沈正,「沈將軍,你怎麼可以?」

    「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味仁義,只會招致殺身之禍。」沈正知道陳劍要說什麼,擺擺手打斷他。

    陳劍望着沈正的眼神,突然變得陌生又冷淡。

    「沈將軍睿智,城門交給您了,陳劍去幫忙安撫城內的百姓。」他的語氣,冰冷懾人,沒有一絲溫度。

    自己,怎麼忍心看到如此泯滅人心的場景。

    「如今的首要大事乃是抵擋這耶律復的大軍,百姓自會找地方躲藏,不必去理他們。」沈正見陳劍要走,不屑道。

    「方才場面混亂,難保不會有撻雪兵士混入城中----」

    「百姓中的毒已經解了,現在戰事已起,本將軍要先將耶律復趕出城外,哪能得空去安頓百姓。」沈正很不耐煩。

    看着沈正頭也不回地衝進了混局中,陳劍很無奈。

    也許,自己還是不能習慣這血腥的戰場吧。

    看到沈正的兵士已經漸漸佔據了上風,陳劍搖搖頭,獨自向城內行去。

    城中道路上,偶見有士兵紛紛往城門跑去,卻鮮見有百姓出入。

    也許,百姓們都害怕地躲起來了吧。陳劍心道。

    衝進城內的撻雪士兵因為親眼目睹沈正將人活活燒死,導致軍心大亂,加上沈正的援軍會合了守城兵士,人數上有了明顯的增長,所以沒有多久,衝進城的撻雪兵士便落了下風。

    沈正一鼓作氣,將面露懼色的撻雪兵士逼出了城門,隨後便下令關閉城門,不再主動出擊。

    害怕被陳劍擒住而留在城外的耶律復對沈正見好就收的行為非常惱火,「這個縮頭烏龜,只知道躲在城內,不敢出城迎擊!」

    耶律復很奇怪,為什麼自己派到城中的細作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來不及多想,他眼見自己的計劃要破滅,便橫了橫心,「既然你不出來,我就打到你出來。」

    抬起右臂登高一呼,城門外的撻雪兵士開始迅速行動,重新列陣。

    身材瘦小,靈活機敏的士兵們衝到了最前面,開始往城牆跑去。

    數百門火推車,緊隨其後,將推口對準了城樓上,為攀爬城牆的兵士做掩護。

    數十名腰圓膀粗的兵士,抬着五根粗壯的原木,飛速沖向了城門的方向。

    骨骼健壯的弓弩手,守在前鋒隊伍最後,射殺城樓上的守城兵士。

    這些兵士的身後,還有黑壓壓的三萬大軍。

    攻城很快開始了。

    士兵們不斷攀爬城牆、不斷摔落、又不斷接力而上。

    石塊從城樓上滾滾而下,箭矢向攀在城牆上的兵士撲去。

    原木撞擊着城門,發出陣陣轟鳴之聲。

    火推車上的火油遇火即着,在兵士的推力之下紛紛飛向城樓。

    箭矢的破風之聲、士兵的慘叫之聲、撞擊城門的隆隆之聲,很快,城門外,想起一首別樣的戰場催魂曲。

    生命,在戰場中是如此的渺小,甚至,不值一提。

    耶律復此次進攻三屏鎮志在必得,他的出行大軍不但在人數上較之以往有了大大的增加,裝備也比往常精良了不少。

    沈正的兵士雖然勇猛,但是在人數上和裝備上都略遜一籌,尤其是火推車的巨大威力,沈正一直沒有辦法破解。

    很快,局勢陷入了膠着。

    沈正死守着城池,在城門處加重了兵力,城樓上的兵士,倒了一批,又新上來一批。

    以逸待勞、只守不攻,讓撻雪兵士的情緒開始焦躁。

    耶律復眯着眼睛看着城樓上的沈正,不由火冒三丈。「沈正,你這個縮頭烏龜,要躲到什麼時候!」

    「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勇!有本事,破了我的城!」沈正拋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

    耶律復暴跳如雷,「給我沖!往前沖!」

    撻雪兵士,掀開了又一輪的進攻。


    陳劍繼續遊走在城內,偶有士兵從自己身邊跑過,都往城門方向而去。

    陳劍知道他們都是去支援沈正的,是以也並不在意。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城中,太靜了。

    就算百姓們害怕,也不至於全都躲在家裏。

    隨手打開一扇門,陳劍驚訝地發現裏面空無一人。

    人都去哪裏了?

    狐疑的神色漸漸濃重,陳劍下意識地匆匆往前行去。

    三屏鎮山腳下的一處空地上,陳劍找到了那些不知所蹤的百姓。

    他們都被迫跪在地上,身邊,一群人手持兵器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

    細看他們的眉目,陳劍很快了解了事情的端倪。

    這些,是在城門混戰之時混入城中的撻雪兵士,他們脫下兵服,喬裝改扮,趁士兵們無暇顧及的時候扣住了手無寸鐵的百姓。

    「速速轉告沈正,如果想他的子民活命,現在馬上打開城門,棄械投降!」

    身邊,有一兵士經過,聽到那人的話,匆忙往城門而去。

    陳劍躲在圍觀的百姓中間,在心中思量着對策。

    被脅迫的百姓人數近百,周圍挾持他們的撻雪兵士也有數十名。

    百姓的脖子上,都被架上了亮晃晃的尖刀。

    不能衝動。陳劍在心裏告誡自己。

    如果不能一擊即中,就極有可能會傷及無辜。

    為今之計,只有等待沈正的到來,自己再見機行事。

    沈正正在城牆上指揮作戰,冷不防身邊有兵士跑近。

    「將軍,將軍,城中百姓被挾持了。」士兵氣喘吁吁。

    「挾持?」沈正一驚。

    「不知哪裏冒出來的人,把—百姓們都---都押到了空地上,說---說讓將軍---將軍----」士兵還沒有緩過氣來。

    「讓將軍什麼!」張超一把拎起士兵,大喊道。

    「投---投降!」士兵終於說完。

    張超一愣,他隨手將士兵扔到地上,轉身道,「將軍----」

    沈正擺擺手,沒有說話,眉頭緊皺,望向城樓下的耶律復。

    耶律復見到沈正的神色,嘴角邊,揚起一道弧度。

    看來,城中的細作得手了。

    耶律復的神色中,滿是得意。

    沈正知道這又是耶律復的陰謀,恨得一拳打到城牆的岩石上。

    「小人!」

    「將軍,如今該怎麼辦!」陳忠良走上前,等待着沈正的決定。

    抬起雙眉看着城樓下陰邪詭笑的耶律復,沈正嘆了口氣,「張副將,守好城門,忠良,你跟我去看看情況。」

    空地上,陳劍看着被押着的百姓身體正在簌簌發抖,心中起伏不定。

    這些被押的人,多是老幼婦孺,自己應該要怎麼做才能救下這些無辜的人?

    猛然間,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

    沈正在陳忠良的陪同下來到了空地上。

    百姓們見沈正出現,猶如看到救命稻草,紛紛叫喊起來。

    「沈將軍,救救我們哪!」

    「沈將軍,救我們啊!」

    沈正看着百姓們眼神中流露出來的乞求,心中很矛盾。

    自己駐守邊關多年,這些百姓早已都成為了自己的親人,如今,看到他們被挾持,沈正的心中很不忍。

    「要挾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你們怎配當昂藏七尺男兒!」沈正對着那些人怒目而視。

    「廢話少說,快快打開城門,棄械投降!」撻雪兵士中有人喊話。

    「要我投降?做夢!」沈正心一橫。

    「那就休怪我無情了。」那人見沈正猶豫,手起刀落。

    「住手!」沈正驚呼,他張開的雙臂,停在半空中。

    為時已晚,一名年近七旬的老人,倒在了血泊中,他的雙目圓睜,還殷切地望向沈正。

    「你們!你們!」沈正看着老人倒下,眼神中升騰起層層殺意。

    「再不投降,打開城門,下一個就是她。」那人從人群中拉出一個正哭哭啼啼的女孩,那女孩,才五六歲光景。

    那把還在滴血的刀,此刻架到了女孩的脖子上。

    「不要啊,我的女兒啊!」一聲悽慘的哭聲響起。

    「沈將軍,救救我們哪,救救我們哪!」被押的百姓們,又開始了無助的哭泣。

    怎麼辦?沈正的心,在漸漸抽緊。

    投降?

    救了他們,誰來救城破後遭敵軍踐踏的更多兵士和百姓?

    不救?

    自己又怎能眼睜睜看着這些人死在自己面前?

    眼見那女孩要人頭落地,沈正緊咬嘴唇在心裏下了決定。

    「孩子,不要怪我,今日你的死,可以換回城中這成千上萬的性命,值了!」

    說完這一句,沈正轉身命令身後的兵士。「弓箭手,給我射殺這群人,一個不留!」

    沈正的命令,讓兵士們不由怔住,他們手中的弓箭,正在微微顫動,遲遲沒有被拉開。

    「你們都聾了,我說了,射殺這群人,一個不留。」沈正見士兵們不動,厲聲道。

    「將軍,他們都是無辜百姓啊,將軍怎麼忍心?」陳忠良不解地望着沈正。

    「那你是想讓我打開城門投降,放耶律復進來殘害我們上萬的兵士和百姓!」沈正狠狠盯着陳忠良。

    「可是----」

    「不必再說,我心意已決。」沈正背轉身,「弓箭手準備!」

    手持弓箭的兵士,緩緩舉起了手,他們的眼神,望向跪在空地上的百姓,盈滿了不忍。

    見沈正起了殺意,那群撻雪兵士知道此次的計劃失敗了。

    「沈正,你好狠的心。」一名撻雪兵士舉起了手中的長刀,「既然要死,我也找一個墊背的!」

    高揚的刀,閃現着刺目的光芒。

    「慢着!」

    人群中,傳來一聲厲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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