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夏初,蔚藍的天空萬里無雲,連風中也帶着股碧草的清新。就愛上網。。羊群如雪白的雲朵,在柵欄外的草場上零星散佈,那草場上馬兒馳騁、歡呼聲陣陣,好一片生機盎然。
郝鄔族的跑馬比賽,春末一次,秋末一次,比的是騎射,參賽的青年們個個高壯魁梧,把圍觀的姑娘們看得滿目憧羨。
鑲金邊白底的帳幡在風中撲簌舞動,那帳前的客席上,烏爾族的老族長眯眼看着,不由笑贊道:「拓首領短短時間內就已建寨復興至此,實在叫老朽心中訝嘆。」
是個睿智祥和的老頭兒,看上去約莫六十年歲,一邊說一邊捋着半白的鬍子。
拓烈謙遜地敬了一杯:「郝鄔一族自來艱辛多難,此番沒有被摧毀,皆因着族人骨魂中的堅毅。尤其經歷過家園破滅的慘痛,自是應當更加齊心協力。其實並無奇怪。」
「呵呵呵,此話說得正是。自古齊心才能壯大,眼下中原自顧不暇,你我西塞各族的聯盟意即如此。」烏爾老族長笑飲而盡,暗暗睇了眼身旁坐着的一名圓臉小青年。
「好!」不遠處不知哪個騎手射下一隻鷹,引來陣陣叫好。那圓臉青年打量着拓烈,忽而附耳對老族長低語了幾句甚麼,眼睛亮閃閃的。老族長邊聽邊看着拓烈,嘴角彎彎似有話要說。
拓烈便直言道:「這位兄弟可是對拓某有甚麼疑問?」
烏爾老族長溫藹地應道:「讓拓首領笑話,這位是我的侄子,叫穆霜,乃是我們烏爾族數一數二的弓箭手。至於有什麼疑問,且讓她自己同你說。」
說着看了青年一眼。
那青年眉眼一低,些微羞惱。見老者淡笑不理,只得抬起頭來,粗着嗓子道:「總聽說拓首領馬上功夫厲害,但那傳說中的名聲到底是虛的,須得眼見為實。今次機會難得,在下想與你比試比試,不知可否賞臉?」
他生得圓臉墨眉,看上去幾分清俊,約莫十七歲年紀,舉止倒也大方。
拓烈向來坦蕩,便從主座上站起身來:「這有何難,且與你去過上幾招便是!」
話畢,命人去備馬。
妲安坐在他下首的小桌旁,目光漾漾地看着對面的蕭孑和蕪姜。
蕪姜今天穿一抹豆綠的半袖小衫,下搭淺湖藍素花襦裙,柔軟的羅紗將她的腰兒臀兒勾勒得盈盈曲婉。少女過度到女人,胯是最明顯的變化,被人疼得越多,那坐下來後的盤兒便越如蛇一般婀娜。
那天晚上拓烈回來身上有河草的氣息,得多長時間不碰自己了,忽然卻又那般衝動。妲安猜蕪姜當時一定和蕭孑在纏綿。
那個俊逸的漢人將軍坐在她身邊,從來在人群中總是肅着一張冷臉,對她卻是寵溺的嬌慣。手上的果仁剝完了,放進她嘴裏,她吃的時候,似故意咬了下他的手指。他冷眼斜她,忽而卻趁她不注意,在她的腰側捻了一把。
妲安看了心裏便澀楚,對女僕耳語了幾句,女僕哈腰聽着,去了不遠處的另一桌。
一個騎兵隊長模樣的便從席上站起來,抱拳道:「都傳貂將軍箭術了得,數百米外一箭射穿守將腦顱,萬兵不動十日便破扶風城,不知在下可否求教一二!」
因着寨中有生面孔,蕭孑如今對外的自稱便只是貂雲,以省去諸多麻煩。
拓烈看向蕭孑。蕪姜這幾天走路都是慢步,上馬都不能,不像從前,大咧咧一跨上馬背便肆意馳騁起來。他曉得他必是徹夜地疼弄着小蕪姜,心裏隱隱有些道不清的情愫。但蕪姜早晚總須得有個男人不是嗎,不是這個就是那個,而這個傲視群雄的蕭將軍,應是最般配她不過。
拓烈按捺下心緒,替蕭孑推卻道:「貂將軍一路奔波,若覺疲憊,那便改日再同他比較。」
百米穿腦,於他又何止第一次。蕭孑抱了一拳,撩袍起身:「盛情難卻,承讓。」
遠處有一排大雁飛來,當下便約定了看誰先射到,「駕——」四匹馬兒浩蕩地駛出柵欄。
妲安扶着肚子站起來,去到蕪姜的身邊,叫女僕倒了兩杯酒,端到胸前:「蕪姜,這杯酒敬你,慶祝你平安回來,也慶祝我們還有機會遇見。如今拓烈哥哥認了你阿耶阿娘為父母,今後我們就是姑嫂了,你可要常來找我聊天打悶。」
言畢微仰下頜,自己先一干為盡了。
蕪姜把那酒水撒在二人之間的草地上,任它兀自在草葉間溢散:「妲安,你忘了我並不喝奶酒。」
妲安有些尷尬,又兀自笑盈盈道:「幾月不見,蕪姜你好像變了。可是在怪我當時為什麼不讓拓烈去救你?當時阿媽被惡匪欺凌,阿耶奮起而殺之,我被幾名散兵桎梏,肚子裏還懷着骨肉,拓烈是真的很為難,否則必不至棄你而不顧,讓你發生那樣不堪的事故。」
她撫着驕傲的肚子,面上帶幾分討好的笑。依舊和從前一樣,倘若做了什麼被自己發現,便總是這樣一副表現。
蕪姜目光冷淡一瞥:「你想多了,我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故,秋天的時候蕭孑遇到我是什麼樣,後來找到我依舊還是什麼樣。你若一意好奇,我也無妨告訴你,救我的人是慕容煜。你該知道我話中的意思。」
竟然是這樣……
想到慕容煜那張俊美逼人的臉龐,妲安笑容驀地一滯,難怪蕪姜這次回來對自己如此態度。
但一想到拓烈,卻只覺脊背一涼,無論如何也只是裝作不知。
妲安默了一默,扯着嘴角看向阿耶阿娘:「原來你沒有被……真是謝天謝地,我原還總是替你惋惜。只要你沒事就好。那個慕容七皇子也是壞,都怪我,當時應該親自護送阿耶回去,必不至讓他派人把他抓走,現在有幾百張的嘴也說不清了。」
忽然便去攏阿娘的手臂:「還好你阿耶阿娘曉得我的心。對了,阿媽昨兒還忘了替我量腰身,一會兒拓烈比完了我隨你一同回去。」
腳下忽然窸窣窸窣,侍女乍一看見,立時尖叫起來:「啊,郡主,你、你腳上有蛇……」
妲安嚇得低頭,但見一條青綠的小蛇正在腳底下盤旋,慌亂之間連忙一腳踢開。
「呼——」
那蛇便被她踢至蕪姜的裙擺,捲曲盤旋着,竟是沿着蕪姜淺湖藍的裙裾蜿蜒上游。
蕪姜也怕蛇,連忙抓起桌上蕭孑的寶劍挑起來,想要扔掉它。那蛇卻不肯摔下去,兀自吐着腥紅的信子盤在劍身上,嚇得周遭一群女眷紛紛驚叫着四散。
柵欄外,蕭孑微眯着鳳眸正欲彎弓射箭,聽見動靜,手中長弓便立時調轉了方向。
「嗖——」一股疾風穿刺,惶怕的人們便見小蛇軟軟地掉在了地上。
他換了支細箭,那箭鋒竟是正正地定在蛇的七寸上,蛇身搖擺了幾下就真的射死了。
修勁的身軀打馬過來。
穆霜剛射出一支遠箭,還不及收起力道,被他這般一晃而過,冷不丁便整個兒往前撲。
「啊——」
拓烈在一旁看見,電光火石間連忙傾身將她一撈,也一併打馬往柵欄這邊回來。
「迂!」蕭孑扯緊韁繩,大步繾風地走過來,撥開人群問:「出了什麼事,有沒有受傷?」
女僕驚魂未定,說不出完整的話:「是、是一條蛇,郡主嚇得腳一踢,游到蕪姜小姐的劍上了……」
蠢笨奴才。
妲安連忙出言打斷:「是貂將軍,剛才情急,糊裏糊塗之下便亂作一團……」正欲同蕭孑解釋,卻看到了人群外拓烈凜冽的目光,言辭便頓了一頓。心中不由沮喪,好心與他在意的人拉攏關係,怎麼這般弄巧成拙。
蕭孑走至蕪姜的身邊,大掌把蕪姜的手指抓起來:「嚇壞了,可有被傷到?」
蕪姜收起他的長劍:「這種蛇有毒,幸好我反應得快。」
蕭孑鳳目掠過地上尚且抽-搐的蛇身,冷蔑地睇了妲安一眼:「若是傷到我蕭某的女人秋毫,誰人我也不至容她好過。」說着親了親蕪姜的指頭,攬過她的肩膀落回座上。
「迂!」拓烈把慕霜放下,大步繾風地走過來,問發生了什麼?
妲安這時已反應過來,原來剛才下意識地把蛇踢給了蕪姜。正待要開口解釋,他卻已經看到了地上的死蛇了。
「以後無事最好別在她跟前晃。」拓烈目光森冷地瞪着妲安,轉而看向穆霜道:「穆兄弟剛才可有摔傷?」
曉風下的拓烈着一襲灰藍長袍,墨發濃密,五官線條剛冷而堅毅。穆霜想到剛才被他箍在腰間的一幕,那腰肌孔武,腿腹上的肌肉又硬又實,真真正正的漢子。不由有些臉紅:「摔都沒有摔下去,哪來的傷。謝過拓首領。」
抱拳致了一謝,怎生得才要轉身,那緊束的頭髮卻散落下來,竟原來是個女兒身。連忙雙手把發束一紮,圓臉上不自覺地掠過一抹紅潮。
烏爾老族長看着二女兒的表情,就曉得應是有些情愫了。這丫頭打小自有主見,邊塞這麼多個部落的男兒,愣是一個也入不得她的心,今次倒是難得。
面上只不動聲色道:「不瞞拓首領,我沒有侄兒,這二丫頭自小在身邊栽培,彎弓騎馬射箭哪一樣也不比男兒落了下風。曉得我此次前來結盟,一定要跟來當面討教,只說必要讓她心服口服。我也拿她沒有辦法,這就只好女扮男裝了,呵呵。」
拓烈這才正眼看了看穆霜——豐潤的圓臉,身材勻稱有致,眼目也炯炯有神。他昨天收到畫像的時候根本看都沒看,對於個人的情感問題,其實一直煩惱無緒。此刻一看倒是覺得幾分自然的舒服,便歉然抱了一拳:「原來是個女子,方才多有得罪。」
「無妨,沒有拓首領那一攔,此刻我怕是早已摔傷了。」穆霜聽他的聲音這般磁性穩沉,不由又多凝了一眼。忽而看到妲安:「那位是你的夫人?」
拓烈順勢看向妲安,妲安的眼睛亮閃閃的。他忽而疲累,默了一默:「她是我的女人。」
女人……
穆霜便對妲安點頭笑了笑,坐回老族長的身邊。
老族長低語問:「怎樣,我挑中的人選可有得你的意?」
她頷首一抿嘴角:「行不行,又不能光我一個人說了算。」
「呵呵呵,能得我阿穆這一句,可是着實不容易。」老族長只是縱容,呵呵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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