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蕪姜
周圍靜悄悄的,慕容煜的聲音很低,顏康站在幾步外看,只看見他用扇子勾弄着蕪姜,把她撩來撩去地戲耍。
慕容煜的性-向一直是個謎,但他喜歡蕭孑卻是天下人盡皆知的。傳說那大梁蕭將軍容貌生得與他並齊,慕容煜愛而不可得,沒少做出喪心病狂的舉動。
玉門邊上的幾座城池,唯代城不粘貼蕭孑與蕪姜的畫像,顏康這些年只在代城與寨子之間活動,自然不曉得二人之間的干係。看蕪姜這雌雄難分的小模樣,倒是很符慕容煜的胃口。
然而此刻知道她原是個姑娘,也知道她在原族裏已與人定了親,心中便有些道不清的情愫,又想自此避開她,又不想看她被誰人欺負。便大步走過來,一臂撩開慕容煜的扇子:「慕容七,上一回已經叫你走了,今次又來討甚麼嫌?」
&吱吱——」顏然的兜里滾出來幾隻松果,小狐狸歸歸立刻鬆開蕪姜撲過去抓。
慕容煜扇子一晃,便看到蓬亂發束下蕪姜塗過棕油的側臉,還有兩顆白閃閃的兔子牙。他雖嘴上嫉妒不肯承認,但那小妞的五官確是生得動人極了,可沒有這樣的齙牙。
個好吃懶做的臭狐狸,害自己污了眼睛。
世間最厭惡便是醜陋的女人,慕容煜氣惱地掐住歸歸的脖子,慵懶直起身來。
他的身材修頎清瘦,衣袂自帶淡香,在魁梧高壯的顏康面前顯出一種半妖半魅的蠱惑。上一回來寨子,被這個武夫當成了美人,下轎的時候不慎一滑,顏康把他抱起來,竟是刷地紅了臉。
慕容煜自然很為自己精進的美貌而得意,搖着烏鴉毛小扇道:「二少寨主別來無恙~~已經過了你們的考慮期限,本王今日來,自然是來討答案。」
睇了蕪姜一眼,看到她纖薄的身子。那小妞的胸脯是鼓-脹脹的,夜裏睡在她床邊,躺平後呼吸一起一伏,就像兩座驕傲的小山,哪裏似這樣平。他便再無興趣,兀自隨在顏康的身後進了屋子。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蕪姜長吁一口氣,闔起紅唇,捏了把顏然的小臉蛋:「小子,差點沒害死我。教你小三叔一塊玩兒,可不許再給我多嘴。」怕慕容煜想不通,一會兒又跑出來,連忙打馬躲出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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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光線昏蒙,木屋裏的薰香燃出裊裊長煙。自從小蕪姜對主上始亂終棄,主上的挑剔就變得越發喪心病狂。聞不能有異,食不可濁色,稍一個不順心就罰人吃蛆嚼蛇。近侍端來一杯雪泉桃花茶,伺候得小心翼翼。
慕容煜慵懶剔開茶蓋,微挑薄唇:「這麼說,二位寨主是準備拒絕本王了?」
北逖皇族明里暗裏的爭權奪位,無論摻和哪一邊都是一場勝算不明的賭注,更何況還是他兩個出生漢妃的不得寵皇子。
顏麾自然是不肯的,只沉聲應道:「祖輩留下的山寨,只為收留中原戰亂的難民,並無意於朝堂紛爭。製販兵器一事,請恕在下淺薄,不能答應,還望七殿下去別處幾個寨子再看看。」
呵,別處,別處若能一樣水土礦藏豐沃,誰稀得找他。
慕容煜劃杯蓋的纖長手指微微一頓。
大皇兄自八卦谷被蕭孑射傷腹部,回京之後一直臥病在床,沒少被其餘幾個皇子冷嘲熱諷。父皇老邁,讓政之日在即,此時最缺的就是大量收買朝臣的錢財。白虎嶺雖處西北邊塞,地理位置卻是極好,離着玉門關不甚遠,往來不過半日疾馳。眼下陳國四分五裂,各座城池都在互相討伐,正是可以謀大利的時候,沒想到這兩個小小的寨主竟然不識抬舉。
慕容煜狹長狐狸眸中便噙了一抹陰戾,又笑笑道:「兩位寨主拒絕得這般乾脆,莫非忘了母親還在仇人的手中蒙羞麼?聽說前些日子又產下一枚骨肉,那白鎏倒是好運氣,擄了個能生養的,一個接着一個往下造……若是答應了條件,不出半月本王便能替你把人迎回來。」
這些年母親被擄一事乃是顏家寨的一根刺,提一回,顏面便羞辱一回。一席話聽得顏康頓時火冒三丈:「造你娘的頭,個娘-炮的死瘸子,老子願與你合作便合作,不願便是不願,休得在此廢話!」
&一聲長刀出鞘,目下一道寒光閃閃,架上慕容煜的脖頸。
慕容煜兀自剔着茶蓋,氣定神閒,心中卻把蕪姜與蕭孑又恨了一百遍。逖人皆瞧不起他兄弟出身卑微,竟連這偏狹的小寨主也敢鄙薄自己的瘸腿。
曉得這是個睚眥必報的陰毒角色,顏麾連忙把顏康拉住:「舍弟生性衝動魯莽,殿下莫要搭理他。秉承祖輩之命,在下的指責乃是保全寨子安危,殿下的盛情這廂便心領了,還望多多海涵。」嘴上寒暄,面上卻也不客氣,拱手示意慕容煜離開。
顏康氣憤地放下刀:「還不快滾,別讓老子砍你。」
好個顏家寨,可曉得便是連癸祝皇帝都得懼自己三分麼?
慕容煜拂開袍擺站起來,勾唇一笑:「那麼,容二位寨主再仔細考慮三天……保全寨子亦是本王的心愿,盼聽得好消息。」
輕哼一聲,俊美面龐上隱捺一抹殺氣,自往門外走去。
門前空了,只剩兩個幼童在疊泥巴,問顏然:「剛才那個藍衣服的小子,他叫什麼名字?」
&五……呃,小丑黑……」顏然被他容貌驚愕,口水吧嗒一聲沿嘴角滑落。
慕容煜終於才得了些慰藉,忽而往白鰭臉上一睇,諷蔑回眸:「上一回還有鬆動的餘地,今次卻一口回絕……原來是把那賤-婦與小雜碎接回來了。二位寨主倒是心寬,白白蒙羞五年,一頂綠帽子卻戴得甚是愜意,呵呵哈~」
幽幽冷笑着上了轎子,一路白慘慘布幡繾風舞動,留下香風裊裊。大傍晚的,若是誰人不注意,倒以為是那陰間的白無常上來鎖魂。
顏康咽不下這口氣:「左右是個不得寵的皇子,殺了他也不會有人過問,便是一刀結果了又能如何?大哥就容他這樣辱沒,恁個氣人!」
顏麾陰沉着臉,問顏康:「你此次入城,與那白鎏交道,可知他是個甚麼角色?」
&是個忠義儒雅之輩,並不似先前以為的狂劣。母親與他感情甚篤,對那倆孩子亦多般寵溺……我見他四個相處,倒、倒也其樂融融……實在不行,大哥成全這門親事算了!」顏康想起在辛夫人門外聽到的那番話,士氣頓時矮下來。
果然婦人最無廉恥,顏麾想起辛夫人潤澤豐腴的容色,用力攥了攥拳頭:「小子,父親的顏面都被丟盡了,你竟然還說出這種話!那婦人因為兩個小雜-種心軟,我兄弟二人可不能糊塗。你且命令下去,佈置關防,把上次貂雲說的擲石器和狼毒箭都拿出來。便是隨便改嫁給誰,也絕然不可遂他白鎏的意!」
大事上從來大哥做主,顏康蠕了蠕嘴角,下午聽得半清不楚,現下也不知該從何解釋,只得應了聲是,打馬下山佈防。
&康爹爹帶上我!」顏然最是崇拜貂雲叔叔畫的那些戰器了,連忙棄了泥巴,一路顛着腳丫子隨在後頭跑。
屋子前的空地頓時安靜下來,白鰭一個人蹲在地上捏泥巴。他的世界裏看不到直線,顏然在旁邊輕易便疊好一座城堡,他連一面矮牆也疊不穩,疊了又倒,再疊還是倒,卻兀自鍥而不捨地疊着。
顏麾立在旁邊看,耳畔迴蕩着慕容煜剛才的諷蔑。
白鰭疊得出神,忽而一抬頭,看到面前一幢武猛的陰影。愣了半晌,啟口囁嚅:「大哥。」
怯怯的,小手兒縮了縮。
個痴兒,竟還能記得住自己。顏麾眯着眼睛將他打量,小臉蛋生得好生俊雅,眉眼之間只有五分像母親……那另五分便是另一個男人的影子了。
——「母親與他感情甚篤,對那倆孩子亦多般寵溺……」
那婦人去了之後回來,倘若痛悔自卑倒罷,竟把兩個小雜碎也帶上。枉父親恁般愛她,也不見她幾時與他們父子三人有過「其樂融融」。
顏麾想起辛夫人看白鱘的眼神,心中忽然惡念徒生,澀啞着嗓音道:「你娘和你弟弟呢?」
&在曬太陽,白鱘在睡覺。」大哥實在是太高大了,白鰭窘迫勾着小腦袋,不敢抬頭看。
&去找你爹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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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帶你去。」顏麾說着便牽起他的小手,又去到辛夫人的屋子,看了眼正在睡覺的小白鱘,把他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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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水河流水迢迢,傍晚涼風拂面,蕪姜坐在河岸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擲着石子,等待蕭孑回來。忽而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有小兒細碎的低語夾雜着漢子粗噶的回應,不由回頭看。
看到荊棘外的枯石路上,顏麾懷裏兜着個襁褓,手上牽着三歲的小白鰭,正大步如風地走過來。
白鰭走路歪歪的,跟得很吃力:「大哥,爹、我爹爹在哪兒?」
所有人的眼睛裏都看他是小傻子,只有爹爹看他時是真正的疼愛的笑容,他太想爹爹了。一路上問了不下一百遍,不知他叫一聲「爹」,顏麾的心中便剜一下。
&快到了。」顏麾目中空泛,只是不耐煩地應着。
&兒走不動了,想上馬兒。」白鰭崴了一下,又連忙顫巍巍地爬起來。
顏麾把他後衣襟一提:「別他媽說話,走不動也得走!」
&咳。」細嫩的脖子被衣帛勒出印痕,白鰭忍不住咳了咳嗓子。前方聽見狼叫,一片山坳茫茫,他有點害怕。但是娘說,大哥和二哥是他在世上除了爹爹之外最親的人,便只是癟了癟嘴角,一路撞撞跌跌地跟着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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