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第二戰場(下)
只有一種情況下敵國百姓才有可能的倖免於難,那就是當敵國已經打算把他們變成自己百姓的時候。趙匡胤頻頻追發聖旨,嚴命攻打唐國的大軍儘量避免不必要的殺戳,就是出於這種政治考慮。後來殘忍嗜殺的金國國主完顏亮攻打南宋時,嚴明軍紀,秋毫無犯,士兵縱火燒毀了宋人的房屋,就被他當眾斬首,同樣是出於這種收買人心的打算。
楊浩也是如此,他的目的不是把銀州城夷為平地,而是要把這座城池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座空城有什麼用處,當然要擁有這座城池的子民才有意義,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從銀州附近的漢人、羌人、吐蕃人、回紇人那裏掠奪糧食,為此不惜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從中原收購了大批糧草運到這兒來。
可是契丹人卻沒有他這樣的顧慮,契丹人甚至沒有軍餉。當初契丹太宗皇帝領兵入中原,後晉大將紛紛歸降,後來向他討要軍餉的時候,這位皇帝陛下就曾莫名其妙地回答過:「我國從無此例。」到了如今,契丹國還是只有一支軍隊是有軍餉的,那就是南院治下的漢軍,而契丹本族的軍隊仍然沒有軍餉,出則為軍,入則為民,要靠在做戰的地方掠奪來激發士氣、犒賞三軍。
耶律斜軫此番帶來的軍隊是迭剌六院部的精兵,清一色的契丹武士,於是按照他們的光榮傳統,他們是一路掠奪着趕來的。到了銀州城下駐軍之後,他們便派出小股部隊四下搜羅,漢人、羌人、吐蕃人、回紇人統統遭了殃,他們搶糧食、搶牛羊、強姦女人,甚至還搶男人。搶來的男人除了讓他們修建築、挖戰壕,有時還會塞把槍給他,把他們推上戰場當炮灰。
附近的部落叫苦不迭,他們的牧場、莊稼都在這一帶,如今這時節,正是開始養肥牛羊,蓄存草料、準備收割莊稼的時候,如果現在舉族遷走,就算避過了契丹兵的禍害,再回來時也很難熬過寒冬,一時俱都陷入兩難境地。
雅隆部落就是這樣一個例子,這個部落不算太大,部族有一千三百餘帳,他們由於距漢境較近,已經漸漸受到同化,不管是衣着、語言,還是生活習慣,部族也已經改成了半牧半耕的生活方式。他們的部落距銀州很近,中間只隔着一個邏娑部落,圍困銀州的契丹兵馬殺進邏娑部落「打草谷」的時候,邏娑部落的頭人帶着家人、親信落荒而逃,投靠了雅隆部落。
雅隆部落的頭人丹增班珠爾聞訊大驚,立即舉族逃上山去,虧得他見機得早,全族逃進山里還沒多久,契丹人的鐵騎就到了,他們在空蕩蕩的部落里搜羅了一圈,沒有弄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便把還未完全成熟的莊稼割走,實在帶不了的就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丹增班珠爾站在山頭上,望着遠處濃煙滾滾的部落所在地欲哭無淚,他雖然逃出來了,部落的牛羊馬匹也都帶了出來,可是僅靠這些東西能撐過一個寒冬麼?等到契丹人離去,想必也該是冬季了,那時整個部落還能有幾個人活下來?
就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他遇到了一位貴人,這位貴人真的是一位身份很貴重的人,因為他是吐蕃亞隴覺阿王的嫡系後裔,赤邦松。
「尊貴的客人,能夠見到亞隴覺阿王的後裔,是我丹增班珠爾莫大的榮幸,可是……慚愧的很,我們的部落遭遇了不幸,契丹的狼群來到了我們的草原,燒毀了我們的莊稼,夷平了我們的村寨,無法盛宴款待大人,甚至連一杯酒都沒有,真是慢待了貴客啊。」
請了赤邦松進入氈帳,丹增班珠爾便慚愧地道。
赤邦松微笑道:「丹增頭人太客氣了,我這一路行來,遇到了許多不幸的部落,已經知道了你們遭遇的不幸,能夠受到您的款待,赤邦松已深感盛情。」
兩個人用的都是吐蕃語,丹增班珠爾平素說的都是漢語,自己的母語已不甚熟練了,聽着赤邦松純正的吐蕃語,丹增班珠兒不禁心懷激盪,感慨地道:「唉,想我吐蕃也曾經是西域之雄,可是自從朗達瑪贊普遇刺之後,我吐蕃四分五裂,如今才只一百多年時間,昔日西域草原上的霸主,就已淪落到了處處受欺的地步,契丹人、党項人,都在欺侮我們,什麼時候我們吐蕃人才能重新過上安寧富足的生活啊。」
赤邦松道:「夏州李氏、府州折氏、麟州楊氏,三藩鼎足而立,回紇已經沒落了,我們吐蕃諸部之間互不臣服,也是握不成團的沙子,如今慶王耶律盛逃來西北,又引來了契丹的狼群,這裏愈發的不太平了……」
說到這兒,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又道:「幸好,蘆州來了楊太尉,我西域能否安寧,十之八九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了。楊太尉你知道吧?是啊,他是蘆州之主,也是橫山之主。」
赤邦松左右看看,有些神秘地湊近了他道:「你聽說了嗎?楊太尉可是岡金貢保轉世呢。」
赤邦松雙手合什,念了一聲佛號,又道:「這是我的座師達措活佛親自確認了的,岡金貢保是我們的保護神,帶給我們太平、安寧的神靈,依我看吶,將來一統西域的人必定是楊太尉。」
丹增班珠爾遲疑道:「大人,那個楊太尉……是漢人吧?」
「可不要亂說,要褻瀆神靈的。」
赤邦松肅然說道:「岡金貢保是神靈,在神靈眼中,又何來漢人、党項人,亦或吐蕃人之分呢?我看丹增頭人穿的也是漢服,平素說的也是漢話,那又怎麼樣?重要的是你的內在,楊太尉一出現,府州和麟州就爭相與他交結,兩位節度使大人與他結拜為兄弟,還有我,我也受活佛指點,與他結拜了兄弟。党項八氏,除了夏州拓拔氏,現如今其他各部也都在向他示好呢。」
赤邦松明道:「我這一路來,見到許多受苦受難的部落都趕去投靠蘆州楊太尉了,楊太尉是岡金貢保轉世靈身,有他庇佑,相信這些部落能度過難關,過上好日子的。盼着吧,有朝一日咱們西北,党項、鮮卑、漢人、吐蕃、回紇……,所有崇信我佛的信眾都歸附到崗金貢保駕前,就能彌和仇怨與紛爭,大家過幾天太平日子了。」
「這樣啊……」丹增班珠爾摸着大鬍子沉思起來。
他的部落憑着自己的財力物力已經很難撐過這個冬天了,吐蕃帝國早已不復存在,他的部落為了生存,投靠過契丹、投靠過銀州,族人與附近的部落居民婚嫁往來,如今部落中有漢人、契丹人、回紇人、党項人,也早已不是那麼純粹了。
岡金貢保已然降世的傳說他也是聽說過的,如今連赤邦松頭人都這麼說,達措活佛都認證了他的身份,在丹增心中,楊浩已然就是菩薩的化身了。岡金貢保,松贊干布贊普、嘉瓦仁波切贊普……,這些強大的帝王才是岡金貢保轉世靈身,難道那位楊太尉應運而生,真的要成為草原之王?」
「赤邦松大人,你是說……許多部落已經投靠了蘆州?」
「是啊,回紇人,党項羌人,漢人更不用說了,再有就是咱們吐蕃人。都是為了活下去呀,再說,楊太尉又是菩薩化身,不投靠他,還能投靠誰呀?」
丹增班珠爾遲疑道:「這個……,不知道像我們部落這麼多人,蘆州會接納嗎?另外,投效蘆州,不知會對我們有些什麼要求啊?」
赤邦松看了看他,遲疑道:「如果你們早已投向蘆州,想必是沒有問題的,現在麼……我也說不好,已經有很多部族搶着去投靠蘆州了,蘆州雖然糧草如山,怕也供給不起這麼多人吧。」
丹增班珠爾本來還想問問蘆州會不會向他們提什麼過份的要求,比如拆散他們的部族,剝奪他的部落頭人之位的擔心,一聽想去投靠恐怕人家現在都不要了,不禁着急起來,連忙道:「尊貴的赤邦松大人,你我都是吐蕃族人,可不能忍心看着同族流離失所,生死兩難吶。大人是蘆州楊太尉的結義兄弟,又是達措活佛的弟子,如果您給說一句話……」
赤邦松有些為難,猶豫半晌,才勉為其難地道:「那……好吧,喝了丹增頭人的奶茶,我就是丹增頭人的朋友,總不能見死不救呀,回頭我給頭人寫一封信,你帶着我的信去蘆州吧,相信這點面子他們還是會給我的。不過……你的動作可要快一些,要是已被其他部落搶了先機,那我也沒辦法了。」
丹增班珠爾欣喜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大人請喝茶。」
赤邦松微笑着舉起了茶碗。
這場仗打得越久,受到契丹人騷擾侵害的周邊部落便愈多,於是在契丹人的武力迫害下,和岡金貢保的光輝感召下,投向蘆州的人也會越來越多。楊浩現在不缺錢、就缺人,要指望蘆州自我生聚,沒有二十年功夫休想有充足的人口,那麼除了吞併就只有招募了。為了得到充足的人力,這個姓楊的奸商可是把契丹盟友的剩餘價值榨取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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