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來是一雙那麼光滑纖細柔白的小手,就像是那截最白最甜最嫩的蘆葦根。
現在手背上卻佈滿了一道道細密的劃痕,翻過來一看,手掌更是慘不忍堵,手指比平時粗了好多,掌上和指上全是一個個破了的血泡,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劃痕,還有黑灰的顏色看起來像是柴灰,他突然想起了那截被大火燒黑了的老樹根。
他不忍心看下去了,手卻忍不住將這一雙傷手全包裹了起來,細細的撫摸着,恨不能馬上全給她治好。
他借着洞裏微弱的陽光,順着這微弱的光線看下去,她全身沒有一個好地方了,全是劃痕和瘀斑,青一塊,紫一塊,還有乾涸的血跡佈滿全身,而臉上更是沒法兒看,劃痕,血跡,瘀斑,柴灰……巴掌大點兒的那麼個小臉兒,愣是看不出一點本色了,五顏六色的……她剛來島上時受的擦傷劃傷剛好了沒多久……
他看了不但不覺得髒丑,反而只有滿心的疼惜,好像還有一些高興……
是的,自己確實很高興,因為自己也終於有人心疼了。
這是自己長這麼大以來,認識的第一個正常人,這是自己長這麼大以來,唯一一個自己醒來能陪在自己身邊的人,這是自己長這麼大以來,唯一一個悉心照料自己的人,這是個在生死關頭能對自己不離不棄的人,這是一個心疼自己的人……
雖然她看起來是那麼的瘦弱、單薄,有時還自顧不暇……
而此時的喬天正困得人神交戰着,正努力迫使自己睜開不受控制的眼皮的時候,冷不盯的被他拉住了手,還真驚跑了她濃濃的睡意。
她睜開了正迷離的雙眼,看到他正微睜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眼神中閃爍着如星如光的璀璨,就像兩粒大大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整個山洞。
喬天緊張了一晚上的心也被這兩粒火星迅速點燃,緊張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感到拉住自己的那雙手的溫度似乎也與自己的手溫沒什麼差別了,又忙湊近了他,先是向他投放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接着又摸了摸他的額頭等部位。
他的體溫果然恢復正常了,只要不反覆,就說明傷口的感染控制住了,喬天不由舒心的大鬆了一口氣說道:「體溫終於降下去了,你都要嚇死我了。」
他雖然一直在發燒,但迷迷糊糊中也知道一直都是喬天在照顧着自己,如果沒有她的悉心照料,自己還不一定會成什麼樣子呢。這還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有人如此細心的照顧自己,這麼多年來,他也生過很多次病受過很多次傷,每一次都是自己生生抗好的了。
由於身邊的人都不是很健全,他基本上是靠着自己養大的自己,而且從懂事起,他就開始照顧村民們。
當遇到喬天的時候,他因為她與村民們的不同而被吸引,因為照顧別人是自己日常必做的事情,所以照顧她更是自己非常喜歡做的事情。同她相處的這些天,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日子,他知道了可以通過「說話」來交流,而不是刺耳的「嗷嗷」聲和亂揮的手勢,他聽到了最動聽的聲音,雖然起初聽不很懂,但她不厭其煩的一直重複着,一直與手勢和身邊的事、物配合着,他漸漸的能聽懂她所表達的所有的意思了;再後來照顧她,同她相處已經成了他最享受的一件事情了。他真怕自己就這樣離她而去,再也見不到她,所以他才有意志強撐着帶她來到這個山洞。
現在自己又能看到她的笑臉,聽到她的聲音,撫摸到她的手了。
喬天見他只是一個勁兒的盯着自己傻樂,雪白的牙齒越露越大,越露越多……
喬天不由得也被他的快樂所感染,心情也愉悅起來,高興的笑出了聲音。
二人的笑聲傳出了好遠,仿佛連洞外的鳥鳴聲都更歡快了。
他見她雖然笑得高興,但無精打采的的樣子和哈欠連天的表情卻掩飾不住她的疲態。
他知道她是一夜未睡,不由得心更疼起來了。
他決定讓她先好好休息一下。
他稍一用力拉她,就使原本跪坐在他身邊的喬天趴在了他的身上。
傷口很深,這一用力就扯得有點疼。他強忍着,忍住了將要冒出的冷汗。
喬天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正想爬起來的時候,見他拍了拍草床,又指了指她的眼角不小心流出來的眼淚。
喬天明白他的意思,他肯定是見自己太困了,讓自己先休息一下。可是他重傷未愈,是不是應該先補充點營養?
喬天擺了擺手,想接着爬起來,說:「我不困,我先給你做點吃的。」
誰知道他雖然受傷了,但力氣卻不減,喬天也怕太用力再拉扯着他的傷口,一時半回兒就硬是沒爬起來,她也是太累了,掙扎了兩下,就如嬰兒一般,沉沉的睡了過去。
他見她睡着了,臉部的線條變得柔和起來,輕輕的將她往上拉了拉,讓她枕着自己的胳膊,能睡得舒服一點。
自己的枕邊放着一條濕濕的獸皮,還有一個陶罐,她就是用這個替自己擦身體的吧?他拿起了獸皮,輕輕的替她擦起臉來……
山洞外面陽光明媚,鳥兒啾啾,花兒芬芳,草兒蔥蔥,樹兒婆娑;山洞內她氣息沉沉,他肚子隆隆……
他笑眯眯的撫了撫自己的肚子,此時只要不是天塌下來,其他都無關緊要了。
看着她熟睡着的靜謐的臉龐,還有被自己的氣息吹得略抖的睫毛,眼前風景如畫,秀色可餐,使人陶醉,沒一會兒,他也睡了過去。
喬天感覺自己好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
這些天以來,她要麼在睡夢中被人追殺,要麼就在睡夢中追殺別人,還有就是在睡夢中與親人失散、陰陽相隔……總之是各種不如意,各種倒霉,各種心不甘情不願。
可是今天不一樣,今天夢到自己睡到了雲端上,一路有仙鶴鳴唱,有仙女伴舞,還有小白兔給倒酒……
只是好像還缺了什麼似的,好像還是缺的很重要的東西。
喬天想快醒過來去找一找自己缺的那樣東西,可是她實在是捨不得醒來,睡在雲端上實在是太舒服了,她閉着眼睛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裹了兩下嘴唇後想翻個身兒繼續睡。只是腦中突然有個聲音告訴她:他呢?他怎麼樣了?他還好吧?
聲音如同響徹在山谷中,空曠深遠,悠長入耳,讓人不能迴避。
喬天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騰的坐了起來,看向四周,想知道他在哪兒,他怎麼樣了。
還是在那個山洞裏,喬天聽到背後好像有什麼咕嚕聲,忙轉過頭去一看,他正睜着明亮的大眼睛露着滿口的白牙笑兮兮的看着自己,一隻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撐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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