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氣南下,驟降的氣溫帶來悲涼的蕭瑟感,花圃里的群芳幾日便凋零,禁不起涼。
落地窗還是一樣的明淨,窗簾拉開,天空陰冷的顏色抬頭可見,陽台上的植物還是沒有減一點綠,圍在四面楚歌里。
筆記本躺在桌上,顏色紅得像一團火。葭葭閒得慌,把電腦後面兩個印着鎖圖樣的開關扣到兩邊,然後就扣不回來。「我有強迫症,雖然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大問題,但就是放心不下,想弄懂這是個什麼意思。」
容許沒有多想,指揮道:「你把它豎着立起來,把電池板撬開,再關上,它自己就彈回去了。」
沒一會,輕微的彈扣聲響,葭葭抱着電腦,眼露崇拜。「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啊?」
她面無表情,玩轉拼湊魔方:「因為我具有很強的破壞性,還有一根擅長檢驗物品質量的神經。」
所以容許愛護東西最好的做法就是沒事一定不去碰它,否則她自己也很難保證不會手癢把它給拆了。比如邢殊家的加一,她每次見到它都想把這團毛線亂七八糟地搓扁揉圓,好可愛好想捏碎啊……
不知道加一還會不會回來。她動手指,點開微信,問貓主人。
「我沒時間照顧它,你想它的話,你來。」
容許窘,她的能力目前只夠照顧自己。
不過說來很奇怪不是嗎?他一直養着加一,還有時間餵荷塘里的魚,偶爾會細心做出好吃的餅乾,工作一來就專心在紙上畫畫房子,這樣活得仙風道骨似的一個人,現在忽然沒有時間照顧貓,他是在某個部分太忙了,還是閒到了別的地方?
然而這都跟她無關。
常常各做各的事,偶爾一起出去散散步,悶着聲吃吃飯,他做了餅乾她總會收到一些,平時的往來很單調,但他把她當朋友一樣的關心她一直很感激。要是她也可以為他做些什麼就好了。
微信上簡單聊了幾句,她問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好像很少出門,他說只是天氣轉變,有點感冒。
有點感冒?
有點感冒!
「葭葭,快,百度,感冒了吃什麼好——不對,你等一下。」
她迅速回給他:「什麼症狀啊?咳嗽嗎?」
「有一點。」
有一點?
有一點!
銀杉藥房的老闆很無辜,坐輪椅的女孩子語速很快,問感冒了咳嗽開什麼藥,如果食療吃什麼最好,中藥還是西藥還是中西結合,怎樣才能根治、擁有一個百毒不侵的身體,什麼藥怎樣吃才會沒有副作用。
他本想翻翻眼告訴她去市醫院諮詢比在這保險,但市醫院離這打車來去也要一個小時,小姑娘身體不便,她又像是等不及,於是給她拿了幾盒藥,再告訴她冰糖雪梨之類的她可以百度一下,可以治咳嗽。
然而,容許一看見那一堆藥片就反射性地頭疼,想到把它們吃下去身體裏會殘留多少藥物痕跡、引起多少副作用,她連看都不想看,也不願意拿這些去搞壞他的身體。丟下一句「謝謝你啊叔叔,我現在不用了,再見」,又轉頭回去。
不讓葭葭代勞,和她一起去超市買了冰糖和雪梨,打車回小區,葭葭把她送進電梯,她便讓她回去。知道她想表示心意,葭葭嘆一口氣,無奈地擺了擺手。
容許看着他房間的門。其實根本沒想過他到底在不在家的問題,這種問題根本不是問題,如果他不在,她就打電話讓他回來。
敲開門,邢殊穿黑色襯衫黑色外衣黑色長褲,她以為自己見到了丟了鐮刀的死神。他看起來是有些驚訝的,打量了她半天,她先開口:「外面風好大,不讓我進去坐嗎?」
容許從來沒照顧過什麼人,這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始怎麼進行。他關門後,去拿了一條毯子,蓋在她腿上,她坐沙發上捏着毯子,軟軟的,暖意傳得很快。
她準備了一下,爭取有條有理,然後她說:「我是來看你的,你感冒了,我買了冰糖和雪梨,你自己燉,我就在這看着你燉燉喝了就走,至於藥,我沒買,藥總有副作用,吃多了會產生抗體,對身體反而不好,你要提高免疫力就最好多喝開水,不治而愈最好,開水用處很大,還有你衣服穿得少,開着暖氣也不好,電子產品總有輻射,能少一點就少一點,好好穿衣服注意身體照顧好自己才最安全。」
說明來意表明關心之後,她不知道說什麼,想了想,最後說:「我說完了,你去燉吧。」目光緊緊鎖着他,督促之意不容置疑。
他卻在笑,嘴角彎起,眉眼都滿滿是笑意,好像是真正的開心,像是她是一個笑話,接着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再握拳放在嘴邊壓抑地咳了一聲。「好,我去燉,你好好看着。」
半小時之後,他舀一碗冰糖雪梨湯,當着她的面喝掉。她這才放了心。
「那我回去了,再見。」坐上輪椅,她準備離開,他坐沙發上沒有動,看着她,說了一個字:「好。」
真好,他沒有說謝謝,和她希望的一樣。容許心滿意足地回了自己家,原來這就是照顧人的感覺。真好。
隔天,發消息給他:「好一點沒?有沒有多喝水?」
「已經很好,有。」
她果然是有用的。
葭葭得知後笑了她半天:「你就這樣直接跟他交代目的?不錯,目的性很強,乾脆利落,速戰速決,收尾也收得乾淨,的確是你的做派。」
容許覺得奇怪,愣愣看着她:「那你為什麼要笑啊?」
葭葭說:「我只是想起以前,黎未說你有一次發消息讓他去拿社保卡,說的是,『南路銀行去領社保卡,要記得,別忘了,拜拜,晚安』,他說你的開始也是結束,哈哈哈,一句話讓人想說什麼也說不出口,果然是腹稿粉碎機。」
她依然覺得困惑:「本來就是要他去拿社保卡的啊,還要說什麼?」
「不用說什麼。」葭葭搖頭,表情明顯在說,你情商低得跟什麼一樣。
她垂眼,喝了口白開水。「本來就不用說什麼啊。」
「意滿」今天照常客人爆滿,容許有特權,葭葭更有特權——作為從聿未來的表嫂。她們就坐在最角落這一桌,一個畫畫,一個碼字,偶爾說說話,格格不入,不受打擾,但也沒人來打擾。
老闆不在,容許問一個服務員,她說老闆好像出去約會了。
噢,不知道是跟誰。「他什麼時候回來?」
「今晚回來。」
葭葭拿筆描描畫畫,向她投來一眼。「你這是決定要跟到底了嗎?」
「對啊,多好的素材,最好虐一虐男主。」
趕稿忘記吃飯是常有的事,回家之後已經是傍晚,容許不知道哪裏有賣麵包,買了一盒餅乾,拆開,拿一塊,一口咬下去。
好難吃。突然好懷念邢殊做的藍莓餅乾。
再不舒服也要吃下去,但是吃到一半竟然想吐。看了下日期,還在保質期,包裝也沒有問題。純粹是口味變挑剔了。
握着手機,頭腦一熱,一會又冷下去,再一熱,再次冷下去。這樣猶豫解決不了問題。她按下通話鍵,手機放在耳邊。
聽嘟聲的那個時候,容許並不知道,這一次突如其來的任性,其實是一個轉折點,只是她像站在高懸的熱氣球頂上,眼裏只看到絢爛的彩虹,底下浮起的是什麼,為什麼會升高而遠闊,無暇顧及。一直相信因果,如果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一定是之前的事種下了因,可就連她當時也沒有想到,任性是因為被縱容。
接通後,他說:「餵?」
她不在意他在做什麼,既然願意接電話,就還是有一兩句話的時間的。直切主題:「邢殊,是我,你能不能再做藍莓餅乾?」
「可以。現在?」
她咬了咬下唇:「現在。」
他的聲音沒有不耐,一樣的溫和:「好,等我三十分鐘。」
掛斷後容許手摸上鍵盤,停留了一會又去抓一邊的水杯,喝一口又放下,然後扶着書桌站起來,挪了幾步又坐下,碰一下鼠標,時間顯示才過了七分鐘。
等待這樣漫長。
門鈴響,她給他開了門。
入口酥脆香甜,這樣的餅乾擺在店裏差不多可以致富了。她咬掉一塊,低頭糾結了半天,有些猶豫地說:「邢殊,你看,你幫我放一把鑰匙在你那好不好?」把餅乾盒子遞到他面前。
邢殊沒有動,她試探着拿一塊放他嘴邊,被自然地接受。縮回手,無意識地蜷了蜷。她等着他的回答。他坐沙發上讓人有點壓力山大,她儘量坐到邊沿。
「你就這麼放心我?」聽他說話特別能讓人入迷,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認真地看着她的,眼底深邃,她從來都看不清那裏面是什麼,嘴唇微動,神情溫和得不可思議。
連他都不放心那沒人敢開門了啊,她一本正經:「不然每次要給你開門啊,而且我要是忘了還可以去你那拿鑰匙,對吧?」
他若有所思地點頭,捧着她給他接的水喝了一口。「你的待客之道,除了水還有什麼?」
容許咳了一聲,把臉別過去:「……還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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