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田一戰打出淺井長政的威名,更極大振奮畿內三國同盟的士氣,淺井長政帶着萬餘軍勢在愛智郡大肆攻掠一番才回師撤退,這場戰爭絕不僅僅是一場數萬人的征戰這麼簡單,更代表着淺井家徹底獨立成為一方大名的重要信號。
這場戰爭徹底撕破六角家與淺井家溫情脈脈的外交遊戲,露出血淋淋的十分殘酷的真實景象,淺井家再一次從六角家的配下獨立出來,成為擁有完整執政權力以及強大武力的一方大名,不再需要向六角家低頭俯首,哪怕是形式上的也不用。
六角家的顏面被徹底掃落,家督六角義賢用自己堪稱丟人丟份的表現來成全淺井長政的威名,六角家臣團為此深感屈辱和憤懣,幾位譜代重臣進一步與家督六角氏離心,六角家配下的眾多國人開始謀劃各自的出路,這就是身為近畿一角全面崩壞的開始。
或許是一場大勝讓淺井長政完全舒展自己的能力,更進一步確立他這個家督的絕對威望,於是他在回到小谷城的第二天就高調宣佈對淺井、伊香兩郡的關所稅收即日開始執行,他在用行動告訴吉良家不會給你們任何商談的機會,粗暴的拒絕任何妥協的可能性。
就在淺井長政高調宣佈開始徵稅的同時,朝倉義景也配合着宣佈施行準備已久的計劃,他決心用實際行動而不是口頭上的威脅來對抗吉良家,畿內兩強同時表示強勢的抵制態度,而三好長慶似乎也在考慮是否要威脅納屋眾,讓他們清退吉良家所屬的納屋眾成員。
他們的行動徹底激怒忍耐依舊的山本時幸,讓這位獨眼智將決心給這些狂妄的武士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們喚起吉良義時在畿內時留下的深刻記憶,於是就在七月十二日的一早,從坂本城中湧出一萬六千軍勢,他們的目標就是高島郡以北的淺井郡。
在這個過程中。高島郡內的國人迅速行動起來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議,那些發表反吉良言論的武家不是被吉良忍者悄悄控制住就是已經徹底從人間蒸發,吉良家給他們優渥的待遇還那麼不識時務,自以為恢復自治的生活會更美好,這種分不清大勢的武家沒有存在的價值,他們的死亡和滅族恰好可以給吉良家帶來利益。
山本時幸親自擔任大將突襲淺井郡,這個隔着琵琶湖分屬東西兩岸的奇葩。在吉良軍勢的突襲之下毫無抵抗的被擊潰,當地甚至沒有一座像樣的城砦以供吉良軍攻擊,幾路小豪族組成的雜牌軍被無傷碾壓而死,他們就像那些不識時務的武家一樣沒有存在的價值。
淺井郡內的關所被一把火燒毀,淺井長政委派的奉行官被吊死在關所外的一棵歪脖子樹上,關所內收取的第一批財務為吉良軍所獲得。所有在關所辦理收稅文書的商旅依次做退稅處理,另外一部分那些已經繳完稅離去的商旅沒能拿到這部分補償稅款,也將會通過琵琶屋的網絡尋找到他們給予相應的補償。
山本時幸對在次北近江侵攻表達的含義很清楚,驅除畿內三國聯盟橫暴無禮的決定,用武力保障商路的暢通無阻不被干擾,誰阻撓我們誰就是我們的敵人,這一口號緊扣畿內商人集團的心弦。又因為吉良家良好的商業信譽而得到畿內商人眾或明或暗的支持。
燒掉淺井郡內關所之後,吉良軍再次啟程趕往更北邊的伊香郡,這個時候沼田光兼的調略就起到重要的作用,伊香郡內的有力國人眾井口經元有兩個女兒,分別嫁給淺井久政以及沼田光兼的四男沼田權之介元光為妻。
井口經元比較親近大女婿淺井久政,可隨着淺井久政被外孫淺井長政強行幽閉之後,政治立場就逐漸向小女兒所在的沼田家傾斜,而此時井口家的現任家督井口經親是他的嫡子。卻是淺井長政的鐵杆支持者。
井口經元身為讓出家督之位卻沒有完全隱退的有力國人,對嫡子一門心思追隨淺井家的態度很不以為然,因為他已經早早的見到兒女親家沼田光兼,這位親家翁給出的條件非常優渥,只要站在吉良家的支持者一派,就將給予井口家更大的領地知行。
這個待遇打動井口經元,他這一生都在為擴大領地而奔走着。聯姻北近江的淺井家和若狹國的沼田家都是投石問路的試探舉動,而今他的兩次試探都取得非凡的成就,第一次讓啊一躍從小號國人變成大號國人,而這一次或許可以讓他從國人成為震驚一方的有力國人。
但是他所能做的十分有限。既不能讓他的嫡子井口經親發覺,也不能讓附近的雨森彌兵衛尉清貞察覺到,他就藉口去余吳湖看看今年河水泛濫的情況便匆匆前往伊香郡,在那裏以做客的名義聯絡余語館與東野館的故舊,為吉良家的忍者打掩護而成功混入城中。
待他找個理由返回井口城的時候,便已經傳來兩座城砦被攻陷的消息,伊香郡北部的關所隨之被徹底燒毀,這麼大的動靜當即引起淺井家的激烈反映,淺井長政率領一萬軍勢急急忙忙的趕往伊香郡,並在郡內召集阿閉氏、井口氏、雨森氏,磯野氏等國人眾的軍勢,湊集一萬兩千人大舉挺進琵琶湖的最北方。
而此時吉良軍在山本時幸的率領下早已做好戰爭的準備,一萬六千軍勢在大岩山佈陣迎接淺井軍的進攻,淺井長政依然派出磯野員昌組成的五千先陣衝鋒在前,而他側率領七千軍勢迂迴到大岩山的側翼夾擊吉良軍,即使面對大岩山之上佔據地利優勢的吉良軍,竟然沒有流露出絲毫畏怯之意。
面對如此明目張胆的佈陣之法,山本時幸只是輕輕一笑道:「以劣勢兵力分兵夾擊優勢兵力,這種佈陣之法果然是出乎意料的勉強啊!看起來以少勝多給予這位淺井殿莫大的士氣鼓舞,試圖在此地複製野良田合戰的光輝戰績,老夫是不是應該給他一次表現的機會呢?」
雖然嘴巴上表現的十分隨意,可實際上山本時幸卻十分謹慎小心的應對,調動幾路軍勢依次迎擊淺井軍的攻勢,利用次第迎擊的時間差進一步消耗淺井軍的衝擊力,使得本就是登山仰攻的淺井軍在半山腰形成短暫的軍勢堆疊。欲進不得欲退不能變的十分尷尬。
磯野員昌依然發揮出猛將的本色,面對大河內國綱的優勢兵力依然毫不露怯的沖在最前面,只可惜他所面對的是精心訓練十餘年的近江武士,而不是六角家七拼八湊起來的雜牌軍,無論是士卒的素質還的士氣都絕不是那些國人眾所能比擬的。
他們之中超過半數是經歷過吉良義時當政時期的幾場經典戰役,另外一半雖然沒有趕上那個時代卻也參與過守山夜襲戰,以及戰況極為慘烈的洛中合戰。完全可以稱得上豐富的戰鬥經驗足夠面對畿內烈度稍低的戰事,更不用提還有兩千五百名經歷越中戰爭以及洛中合戰的精銳存在。
在數百名近江武士豎起的槍陣面前,即使再勇猛的武士也要慎之又慎裹足不前,可還是有一些一些莽撞的年輕武士腦子一熱衝進這豎起的槍林,結果自己沒碰到一個人就被無數道槍刃戳成一堆爛肉,磯野員昌呼救不及也只能望而興嘆。
他是猛將不是莽夫更不是蠢蛋。明知必死而為之的戰鬥他不會打,他選擇為淺井長政效命還是為家業的振興而不是一味的愚忠,多年前他還曾支持淺見氏對抗淺井氏,但並不妨礙他現在投效在淺井長政的旗下為自己謀一份收穫。
磯野員昌的戰意衰減意味着淺井家所向無敵的先陣受挫,這支年輕的軍勢缺乏身為精銳的凝聚力以及深厚的底蘊,雖然戰力強悍卻無法避免善打順風仗的毛病,這種毛病存在於精銳以下的所有軍勢之中。無論他們的構成如何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一旦打成順風就是各種虎,其威風凜凜的架勢令人驚嘆。
可一旦遇到逆風戰就要完全依靠旗幟性人物的帶動,一旦旗幟的戰意衰減或者旗幟倒下那就沒法再繼續打下去了,磯野員昌就作為這麼一面旗幟活躍於淺井軍的先陣之中,往日裏他給人的印象就是莽撞粗魯的樣子,好比在說我要先陣不給就送的上頭武士模樣,但其實他是個比誰都要聰明的傢伙。
吉良家的強悍完全出乎他的想像。能在先陣里就排出足足三百名持槍精銳武士的強大槍陣,絕對比擁有五千雜牌軍或者五百騎馬武士更加強大,凡是武士都會騎馬哪怕再爛的騎術也不妨礙他們自詡騎馬武士的名號。
但並不是每個武士都能玩槍術,擅長槍術的武士遠比擅長太刀的武士少的多,比起擅長弓術的武士還要略微少一些,這也就意味着武士階層精通槍術的基數更小,就更不用說聚集起一群能夠擺出造型奇特的槍林。而且還能時聚時散打的淺井軍毫無還手之力。
在兩翼精銳足輕的掩護下,這三百武士所爆發的戰鬥力可能比三千雜兵還要強,他們就像塊堅固的礁石屹立在海岸邊,無論大海的波濤拍打多少次都不能撼動他們半分。在磯野員昌戰意衰減之後,淺井軍的先陣又組織十數次衝鋒,都被這塊巨岩毫不猶豫的擊垮,甚至連殺傷其中一員都做不到。
丁野若狹守很快反應過來下令射箭,可惜的是命令傳下去竟然讓有些呆傻的足輕眾愣神半天,在武士們的嚴厲呵斥下又慌亂的射出第一輪箭雨,構造普通的竹弓普通的沒有尾羽的箭矢,以及毫無節奏的亂射使得這些箭矢的威脅力非常小,足以讓吉良軍的長槍武士抽出背後的盾牌抵擋箭矢的進攻。
吉良軍很快就作出以牙還牙的反饋,用更加優秀的重藤弓以及裝備鑄鐵箭頭以及尾羽的木箭給予堅決的還擊,一輪又一輪的箭雨把淺井軍先陣的進攻勢頭徹底澆滅,正面進攻竟然在第一輪突擊就遭到重創,真是進也不是腿也不是讓局勢陷入進退兩難的尷尬據面。
勇敢的淺井長政衝上大岩山又被攆下來,再衝上去沒堅持多久又被攆下來,而後第三次突擊失敗讓他意識到這麼打下去沒有結果,於是果斷下令收束軍勢前往大岩山西側的賤岳山駐紮,兩山相隔不過幾公里似乎打算在這裏長期對峙。
這座賤岳山地處北近江余吳湖正南方的第一高山,因其恰好處在琵琶湖和余吳湖之間且山勢平坦樹木茂盛是遊人喜愛的旅遊勝地之一。站在山頂可以俯瞰到北方風景秀麗的余吳湖還有更南端的琵琶湖而引人注目,在這座只有四百多米的山峰上留下許多文化人踏青的足跡。
淺井長政決心在這裏駐紮正是看到賤岳山的地勢平坦,且因為山峰更高可以取得更高的視野壓制,選在這裏駐紮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監視大岩山吉良軍的行動,只要盯住大岩山也不怎麼擔心會被突襲,本地武士還在自己的地盤被突襲就要鬧笑話了。
「佐渡殿!他們退向賤岳山了!」
山本時幸眺望着淺井軍撤退的方向沒有說話,只是稍作設想就能猜到淺井長政打的算盤。暗自思量道:「淺井長政這是打算拖下去,等待朝倉軍的救援趕來吧!三好家的軍勢還集中在攝津一線對付畠山高政,一時半會是不能過來協助的淺井家的,只有等到朝倉家的援軍就可以把老夫攆回坂本,甚至對本家坂本進行一輪進攻。」
畿內的武家和畿內以外的武家完全是兩回事,因為他們的七大姑八大姨很容易就牽扯出一堆惹不起的親戚武家。要麼就是朝廷公卿要麼就是幕府重臣一族,惹上任意一個就是惹來一群親戚的節奏,就像伊達家一堆親戚痛毆陸奧的中小國人是一回事。
更要命的是幕府對畿內十分敏感,公方歷來是把畿內這一畝三分地當作自留地看待,畿內大名和亂七八糟的國人都和幕府有複雜的關係,經常遇到雙方要開打的時候就撞上幕府派來調停的使者,然後這合戰就沒得打了。強行要繼續打就是不服幕府的號令,自己的敵人會抓住這個寶貴的時機聯合自己家內的反對者,比如一門眾或者譜代家老來個裏應外合把自己玩死。
因而吉良家在畿內的擴張歷來不順,拿下兩郡就被畿內幾個大勢力記恨許久,治理幾年日漸富強更是引來無數武家的覬覦,所以吉良義時才決定儘快下向越後躲開畿內的死局,這次對畿內實施反制也是迫不得已的計策,並非要和淺井家死磕到底。
因而山本時幸就開是考慮是不是可以就此退兵。把淺井郡一部奪下並順利燒毀伊香郡及淺井郡內的關所,而己方付出的損失只是少量戰損和幾百名傷員而已,從局勢上來看還是吉良家更賺一些,起碼淺井長政打一場野良田之戰也沒能搶下多少領地,只是把六角家對南近江的支配體系給打擊崩塌。
就在山本時幸謀劃着進一步計劃的時候,卻收到一個令人驚訝的情報,正是這個情報讓他最終改變自己的判斷決心繼續打下去。並積極調兵遣將強行騷擾淺井軍在賤岳山紮營的速度,不讓他舒舒服服的安營紮寨。
吉良家的優勢在於兵士精銳,只需要派出三五百騎兵帶着弓箭衝着淺井家的半山腰的警衛部隊遠距離拋射箭矢就行,不求打中人只求騷擾淺井軍紮營不得安寧就好。如果淺井軍的一時忍不住追上來,就會有一群鐵炮隊躲在陰暗的樹林裏以猥瑣的角度放冷槍,打完就跑絕對不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如果淺井軍的追兵太多鐵炮足輕就被騎馬隊載着撤下山躲避。
這一來二去把淺井軍折騰的不勝其煩,只得派出五千軍勢在山下駐紮,山上還有三千軍勢隨時準備着下山接應,才勉強把吉良軍的騷擾部隊給攆回大岩山,可這一番折騰已經把所剩不多的時間耗費殆盡,天色已晚可眼看營地還沒搭建好,就迫使淺井家只能點燃火把繼續伐木造營。
這番折騰就讓淺井軍忙到半夜才安歇,淺井長政實在是擔心吉良家半夜突襲,實在是因為吉良家實在太喜歡夜襲讓人不得不防,於是他又順勢用採伐的多餘木材在賤岳山下打造一處簡易的營寨,由磯野員昌帶着那五千軍勢在山下駐紮。
淺井長政年紀輕輕身體健壯,即使忙碌一整天也不覺得如何老累,還有心情拉着國人重臣商討接下來軍事佈置,這可把這些上年紀的國人領主給害慘了,半夜三更還不讓人睡覺要探討軍政要事,沒過多久井口經元就開口央求着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議,國人眾連忙出聲附和這個提議,好聲好氣的勸說半天才把國人眾給勸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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