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沐蘅收到傳召,也忙着往養心殿那裏趕。
起初,她也猜不準是什麼事,碰巧在殿門口遇見了沐贇,便大抵知道了。
「皇兄,你可知父皇喊我們前來有何事?」沐贇一腳未踏入殿門,沐蘅就急急喊住了他。
「約莫是大婚的事罷。」沐贇沒有回頭,聽語氣也聽不出什麼情感。
「據聞,皇兄並未見過她。」自然也談不上會喜歡她。
沐贇也不回答,反倒轉過來問她,「母后的祭祀可一切都好,我許久都沒去過了。」
「嗯,放心。」
「快進去吧,莫讓父皇等着。」說罷,便進了養心殿,沐蘅隨後也進去了。
沐宇負手而立,背對着他們,高大的身軀此刻看起來有些蕭索。
「兒臣參見父皇。」
「女兒參見父皇。」
聽見聲音,沐宇遲遲地轉過身,笑容很是疲憊,「你們來了啊,既沒外人在,不必這麼拘禮,快坐吧。」
看着沐宇坐到了榻子上,他們才坐上了榻旁的椅子。
「父皇的氣色看着不好,可是生病了?」沐蘅看着面容有些憔悴的沐宇,擔心地問道。
「父皇年歲大了,自是比不得從前,不像你們年輕人。」
「國事雖重要,父皇也該好好保重身體,兒臣可以替父皇分擔國事,可這身體卻是自己的。」
沐宇看着他們,眼裏心裏有些動容,「若是你們平日也能經常陪着父皇便好了,你們母后走後,父皇便只覺得孤獨了。」
沐蘅和沐贇聽後皆神色一黯,沐宇並不願他們如此,只得岔開這個話題,「贇兒,大婚的日子初擬在下個月初八,你看可好?」
「一切全憑父皇做主。」沐贇神色淡淡的,看起來就像下個月大婚的並不是他。
沐宇一聲長嘆,「上次聽你皇祖母說起,你為了納妃的事鬧了點脾氣,父皇心裏竟是有些欣慰的。雖說,皇家的兒女懂事些好,可你和阿蘅,又似乎太懂事了些,縱使心裏再不甘願,面上還是接受。父皇總覺得這個父親當得失敗了些,連自己的親兒女都不能好好護着。」
沐贇聞言看着沐宇,抿緊了雙唇,想說些什麼,卻開不了口。
自方斕曦死後,他和沐蘅都像是一夕之間長大,以前可以和娘親撒嬌,可那之後便學會自己忍着,父親雖然疼愛他們,可總覺得他是皇帝,不能像普通百姓一樣,卻原來他一直在那裏等着我們去依靠。
「父皇,我……」再怎麼裝得強大,在自己的父親面前,輕輕一句話便能把心底的委屈勾出來。
沐宇拍拍自己兒子的肩膀,如今比長得比自己還高了,可終究還是個孩子啊,「這些年,苦了你們了。」
「兒臣知道,若想坐穩這個皇位,聯姻避免不了,即使不是現在,以後也會如此。我心底早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還是忍不住任性了。」
「那你願意娶林丞相的女兒嗎?」沐宇此刻或許並不是站在一國之君的角度問這個問題,僅僅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一個希望自己兒子幸福的父親。
「若你不願,那父皇……」
「不,兒臣願意,我既是太子,在其位司其職,丞相的勢力盤根錯節,這樣的人,若是不能除去,便只能讓他為我們所用。沐贇只會任性一次,以後的路都會好好走!」
沐宇眼裏似有淚滴要湧出,卻適時地止住了,只是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不愧是朕的好兒子!可這身份,還是叫你受委屈了!」
「既是心甘情願,便不委屈。父皇,莫要太過憂心了。」沐贇不願他為了自己的事愧疚,容易傷了身體。
「皇兄說得對,父皇還是多顧着自己的身體,我們,畢竟是長大了,不能總叫父皇為我們擔心。」
沐宇看着他們,突然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只是搖了搖頭。
「贇兒啊,大婚的事宜都列在這上面,你看看是否還有哪裏不滿意,父皇也乏了,你和阿蘅便先回去吧。」
正巧宮女端來一碗養生的藥膳,沐贇和沐蘅就退下了。
望着他們走出養心殿,沐宇才慢慢開了口,「其實,我還是想聽你們喚我一聲爹爹,總覺得那樣似乎親切些」,說罷,轉身動情地望着牆上掛着的那副圖,「斕兒,你說是嗎?」
出了養心殿,沐蘅說陪着他一起走走,沐贇想起莫易還在自己宮裏,便應了她一起往東宮去了。
途經延華殿,沐蘅猶豫了半晌,裝作不經意問道,「她近來怎麼樣?」
沐贇停下來,看着裏面,說不出什麼情緒,「聽我安排的人說,她近日似乎對什麼都不敢興趣,整個人都沒什麼生氣,和以前的彝妃一樣。」
「也不知是她欠了我,還是我欠了她。」沐蘅拿手微微捂住眼睛,端着步子繼續往前走,只是那步子卻沉重得很。
沐贇知她心裏難受不願在人前流露出來,一路跟在後面,也不說話,不多久便到了自己的東宮。
沐贇說的沒錯,沐華自那件事之後,整個人似乎都神情恍惚,連眸子都是黯淡無光的。或許是她累了,不想報復了,不過更有可能是她知道要傷到沐蘅實是不易,只是在等一個更好的時機罷了,這裏暫且先不提。
到了東宮,沐贇誑她說自己還有公務要處理,讓她去後花園逛逛,自己則去了書房。
一路上想着沐華那件事,心下也有些疲憊,便跟着些宮女去了花園散散心。
沐蘅坐在亭子裏,吃了點茶和點心,忽然發現周遭的梨花開得正好,比自個兒庭前的開得要漂亮,就準備起身四處看看。
沐蘅自小就喜歡梨花,風華殿庭前殿後都栽了許多,沐贇知道她,便也命人在宮殿裏栽種許多梨樹,這樣開花的時候方便她來看。
其實,梨樹也只有開花時才顯得漂亮,平常也着實很一般,沐蘅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就是喜歡。
鵝卵石平鋪的小道,縫隙里幽幽長出一些嫩綠的小草,教人忍不住當心腳下,一步一步莫傷了它們。
周遭零零星星種了幾樹芍藥,牡丹,只是還未到它們的花季,沒有開花,但枝葉倒是蔥綠得扎眼。
再往遠些,便是成片成片的梨樹了。「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近來是柳絮飛舞的時節,而梨花也在此刻默默地含苞而放。
細小嫩黃的花蕊包裹在片片潔白的花瓣之中,給翠綠的枝葉又加了些不同的點綴,襯着下面盤根錯節的虬干,遠遠地看去,倒像是一幅意境高雅的水墨畫。
桃花開得雖然也美,那過分嬌艷的花朵卻讓人覺着有些艷麗。梨花開得樸素,極淡極淡的白色,天然沒有雕飾,卻讓人品出一種冰肌玉骨的清雅。
一陣風吹過,吹落了幾片葉子和幾朵梨花。沐蘅彎下腰,拾起花朵放在自己的手心,「『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不想你也是個懂得回報的。」說罷,笑語盈盈地把它放在鼻尖,嗅聞那似有若無的清香。
如瀑的青絲垂到了地上,一襲曳地紗裙此刻更是在身後長長地鋪開,上面飄飄灑灑落了點點梨花。白色的裙,白色的花,玉一樣的人臉上帶着甜甜的笑,不經意就叫人把她和周圍景色融合起來。
沐蘅還是保持着那副姿勢,細細地嗅着掌心裏那幾朵花,不知是不是這意境過於美好,讓人產生出幻覺,沐蘅耳邊竟有瀟瀟的笛聲傳來。
輕輕闔上眼帘,長如蝶翼的睫毛循着笛聲循着清風微微顫動,像是要振翅欲飛的蝴蝶。
許是陶醉在這方天地中忘了情,沐蘅睜眼剎那,才發覺笛聲不知何時停了。
莫不是剛剛真做了個夢?
有些遲疑地起身,身子剛轉過來,倒碰上了那張臉。
一貫的白衣飄飄,一貫的優雅閒靜,只是原本疏離的眉眼此刻卻帶着笑意。
沐蘅低頭看到了他手中的洞簫,想起剛剛隱隱約約聽到的簫聲。想來也是,除了他也沒人可以吹奏得那般美妙。
抬頭看去,一身的白衣很容易就和那些景色融為一體,看肩上的落花想必應是在此處呆了很久,許是自己冒冒失失地闖入,唐突了,這才停了下來。
「你在想什麼?」看她低頭凝思,似在想些什麼要緊的事。
沐蘅支着頭,「嗯,覺着我突然闖進來打擾到了你,有些抱歉。」
莫易收起洞簫,好笑道:「你哪裏打擾到我了,熟於吹簫之人便是在市井嘈雜之地也能靜心演奏,何況你並未發出什麼聲音。」
「那你為何又不吹了?」
莫易眼中一抹色彩稍縱即逝,語氣頗有些懊惱,「我本來是好好地在吹簫,突然間看到了一位白衣長裙的女子,留心看了會兒,疑心自己是誤闖了仙境,便只好停下來了。」
沐蘅聞言,呆呆地愣了會兒,忽而展唇一笑,笑容很淺,卻純淨得不摻雜質,莫易覺得這方天地都不如這抹這梨花淺笑來得動人,有些片刻的失神。
耳邊有些風的響動,沐蘅低下頭來一看,衣襟上果然沾了許多梨花,也不拂去,任由它留在上面。無意識地朝那裏瞥一眼,這梨花雪卻也落得他滿身。
那時,他低眉,她抬眼,目光於不經意間觸碰,只糾纏了一會,兩個人又都飛快別開眼來。隱隱中似有什麼在牽引,又像有什麼在抗拒。
「咳咳」,沐蘅心裏微微漾出的不知是什麼感覺,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只是覺得眼前這個人這種氛圍,她實在招架不來。
「你受涼了?」
「或許吧,可能着了風。我出來的時間也久了,莫……將軍若無其他事,沐蘅便告辭了。」
說着便提腳準備轉身。
莫易心知這些是託詞,也不明說,只順着她的意,「如此,公主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莫易也不便打擾了。」
沐蘅點了點頭,心下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莫將軍那時派人往風華殿送過一張帕子,上面是譜着詞的,我……」
莫易不等她說完便開口打斷,「那方絲帕的下落倒無甚重要,只是那上面譜的詞,不知公主可記得?」
沐蘅略有些遲疑地點點頭,「記得。」
「記得就好,也不……」,莫易抬頭望着她淡淡一笑,「罷了,公主快些回去吧,要是真再着了風,倒是我的不是了。」
「嗯,那告辭了。」
看着那抹裊娜的身影漸漸走遠,莫易才緩緩開口,「你記得便好,即使裝作不懂也不枉我的心意了。」
沐蘅滿懷心事地回了寢宮,剛踏入門口,一幫子宮女太監便圍了過來。
沐蘅有些納悶,「怎麼了?平日裏我回宮也不見你們這麼興師動眾的,今兒個莫非是趁我不在闖了什麼禍不成?」
抬眼瞧了瞧,四處都不見心兒的影子,「莫不是心兒闖禍了,遣你們拖住我自個兒躲起來了?」
錦燕眉頭都快擰到一起了,「公主,心兒若是還有心闖禍也到好了,您也知她素日就是個愛鬧的,今兒個不知怎麼了,一天都悶悶不樂,連吃個飯都是不開心的。您待心兒也好,快去看看她吧。」
沐蘅微微蹙了下眉,安慰她們道:「你們也別擔心了,我這就去看看她。對了,想來她今天也沒好好吃飯,吩咐廚房去做幾個她愛吃的小菜,我等會端過去給她。」
散了那些小丫頭,沐蘅徑直去廚房拿了些吃食,去了心兒的房間。
「咚咚咚」,敲了三聲,見沒人應,沐蘅就自己進去了。
推開門一看,心兒正托着腮,眼裏的確是埋了層大霧,莫非真遇上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沐蘅輕輕將菜放在案几上,看着她那副凝神苦思的模樣,心裏有些好笑,「聽她們說,你今日遇着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了。只是,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事會困着你,你可願意和我說說?」
心兒換了個手支着腦袋,長長地嘆了口氣,「和公主說也沒用,您也幫不到我。」
沐蘅挑了挑眉,「哦,心兒不想說便不說吧,可惜了我一番心意,親自去廚房拿了些吃的,想來你心情不好也不願吃了,我還是端走吧。」說着,便作勢要端。
心兒摸了摸癟癟的肚子,這麼一天確實餓了,連忙搶過來,「誰說我不吃的!我快餓死了。」
沐蘅尋了個好位置坐下,貌似不經意地開口,「心兒若是不願說我也不強求,只是這古話說,吃人嘴短,不知心兒覺得這話可有道理啊?」
心兒嘴裏塞着一隻雞腿,聞言,繼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低頭看着只剩一半的雞腿。
沐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心裏實實憋着一股笑。
「好吧,心兒可以告訴公主,只是公主莫要告訴了別人。」
沐蘅點了點頭,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心兒又嘆了一口氣,把手裏的雞腿也放下了,「我……我應當是害了相思病!」可能覺得說這些着實丟臉,說完便把頭埋在臂彎里,任沐蘅怎麼弄都不肯出來。
只是這相思病,不該是相戀的人才會有嗎?莫非心兒春心萌動了,還患的是單相思?
不對,這可實在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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