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盡風情向小園
向小園受不住母親三番幾次的催促,儘管白天上班累得一塌糊塗,下班後還是生生坐了一小時公交,趕回家吃晚飯。
家的感覺一如既往,無論她是奔跑在放學路上對明天滿懷憧憬的孩童,還是下班後悠然返家的碌碌無為的離婚婦人,家裏依然是令她乳鳥歸巢的終點;雙親的翹盼,依然是令她步伐輕快的緣由。
走進家門,撲面而來一股熟悉的肉香,母親在廚房忙碌,父親蹲在電視機前鼓搗着,眼皮都沒抬的一下,只聽腳步聲就說了句「我閨女回來啦!」
她的心瞬間無比溫暖。
等待開飯的空隙,向小園接了生歌的電話。
生歌終於戀愛了,對象正巧的竟是小園的同事,只是不同部門,仍是經理級別。小妮子含羞帶臊的簡訴了一番交往的過程,然後迫不及待的從小園這裏詢問對方的人品。
儘管向小園一再聲明她和那人並未深交不知其品性,但生歌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她哪裏還需要旁人對男友更多的註解,她的心裏早就對男友自有一番勾畫。
最後向小園不得不一針見血的指出:「所以,他只追了你一天,你就答應了?」
生歌恍然頓悟,又唉聲嘆氣患得患失起來。向小園極力安撫。
掛了電話向小園心裏還久久不能平靜,生歌是個品性純良的好女孩,單身至今,終於得遇良人。
而生歌口中那個男人,印象中生得白白淨淨,長像斯文,帶個眼鏡,與生歌極為相配。她很為好友感到高興。如今三人成行的閨蜜團隊,就剩自己離異孤寡,細思起來,甚狼狽也甚淒涼。
向小園一方面擔心生歌的確定戀愛關係過於草率。但轉念一想,自己和湯宋在一起多少年了,最後還不是落得離婚的悲慘下場。
一抬頭,就看見靠在床頭上,那個紅色的軟墊。
向小園將它抱在手裏,輕輕撫摸墊子上的圖案,那個彩線刺繡的側顏真是像極了湯宋。
多年之後,刺繡鮮明如初,她與斯人卻早已勞燕分飛。
只剩這個軟墊,依舊安安分分擺在床頭。
小園看着它,一時感慨萬千。加之前幾天遇到了湯宋的母親,免不了勾起些許當初的片段。
那一年,他雄姿英發,她天真無垢,她在他的羽翼之下沒心沒肺的活着,整天都笑得不知天高地厚。
晚飯過後向小園對母親說自己出去散散步,向母追出來喊:「年輕女孩子別到底亂跑,天黑之前必須回家。」
向小園已經下了樓。
一時間,漫無目的,不知不覺就走了半小時。眼前正是曾經與湯宋的小家。
當初買房時,就因為向小園嬌滴滴的一句跟你走後我會想家的,我媽也會想我的,湯宋就毫不猶豫的將房買在離向小園家步行可及的地方。儘管此處離當時他上班的地方需要近一小時車程。
如今卻不知,是哪戶人家將房子買了去,不知裏面住着小夫妻還是老兩口。
向小園抬眼望去,此時那裏燈火通明,感謝那戶人家,讓這個幾十平的空間依舊延續了人情暖意,而不是一堆鋼筋水泥。
向小園突然有個冒進的想法,她迫切想進那房子裏再看一眼,擺設變了嗎,家具換了嗎,書房的牆上,湯宋當年隨筆寫下的「一生摯愛」四個字,還在嗎。
這個念頭儘管矯情,她卻被之激動得熱血沸騰。
踏進小區,守門大爺竟還認識她,向她點頭,替她開門。
小區景致依舊,滿園秋色,遠處一位婦孺慢慢掃着黃葉。
多年之後再次佇立此地,白雲蒼狗,仿若隔世。前世姻緣,過眼煙雲,韶華已逝,桑槐顏色亦千秋。
以往她天天從這此進出,她又何曾對此有過一眼半眼的正視。
現下舊地重遊,她像個千百年前的孤魂,幽幽前來憑弔曾經的閨房,一花一樹木,一草一方石,都顯得靜謐可愛而貼近內心。
剛走進小區就遇到了熟人,一位體態臃腫素麵朝天的婦女,正彎腰拉着她蹣跚學步的孩兒,在小區噴泉附近玩耍。仔細一看,竟是當年和小園孕期相當的那個女人,如今她兒子已經一歲半的模樣,長的虎頭虎腦,活潑好動。
反觀自己,向小園只覺得命運弄人。
那婦女一眼看到了向小園,她熱情的招手,對向小園打招呼:「小園!真是你!你是不是去上班了呀?好久沒看到你了,」
她快速上下打量小園,然後難為情的攏了攏凌亂的頭髮,由衷的感嘆,「你不用親自帶孩子,真是越來越年輕漂亮了,身材保養得真好。你看我,就一個黃臉婆,老媽子。我老公成天不是上班就是打牌,就我一個人早起貪黑的帶孩子,累得要死。真的,小園,你選擇上班是對的!女人必須擁有自己的事業!」
向小園和善的笑了笑,在她眼裏,面前這個女人渾身流淌着母愛的光輝,讓人感到溫暖親切。
她很羨慕。
那婦人又問向小園,她的孩子是誰在帶,是公婆還是保姆。
原來她還不知向小園已經離婚搬家的事情。
向小園摸着她兒子稀稀拉拉卻異常柔軟的頭髮,出了會兒神。
她的孩子早在兩個月不到就胎死腹中,她和前夫離婚一年了他早已另娶她人如今兒女成雙……她要怎樣才能將這些不盡人意的事情組織成通順的語言,她不知如何應對。
寒暄兩句,她就上了樓。
站在房門前,向小園憑着一腔熱血毫不遲疑的敲了門。
敲響之後她就開始後悔,畢竟這已不是自己的家,誰願意接待一個陌生的「前主人」,這麼貿然的前來總歸太過唐突。
向小園始終不是性格脫跳之人,思及此處,她轉身便要逃離。
這時,門卻開了。
向小園為自己的冒失感到十分後悔,她盯着牆磚,支支吾吾的解釋:「對不起,打擾您了,我來是……」
一個呼吸粗重,帶着微微顫抖的聲音在前方響起:「小園?!」
那個聲音,那個喊小園二字時的語調,向小園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她立刻抬起頭,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真沒想到開門的會是他,她指着他的臉,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你……你怎麼在這兒?」
開門的正是向小園的前夫,湯宋。
兩人一個站在門外,一個站在屋內,他忘了要請她進去,她也忘了說明來意。
相凝無語。
湯宋盯着向小園,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怕這又是一場美夢,晨鐘一響,夢醒了無痕。
湯宋的目光毫不掩飾的帶着驚訝,之後流露狂喜,轉瞬又變為熾烈,漸漸的,眼神又泛過溫柔。
他差點脫口而出:你回來了嗎。他又想平靜的問,你回來做什麼。他終是忍住了,什麼也沒說。
向小園的詫異不亞於湯宋,過了好半晌,她才喃喃的抬頭看着他:「你不是說,已經把它賣了嗎?」
湯宋沒作答覆。他只是痴痴的盯着她的臉,他心中的激動之情久久不能平復。
果然一如母親所言,她瘦了。猶如風拂楊柳,令人生憐。
向小園已率先冷靜下來,她指出事實:「房子你並沒有賣,對嗎?」
湯宋情難自已的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
他捨不得賣掉,這裏隨處都是她的印記。
從始至終,他甚至沒做過一次清掃,儘管室內灰塵鋪滿,但他沒弄丟她一絲頭髮,一個指紋。
在這個房間裏,時間仿佛被封凍,他將她當年離開前的景致完好無損的保留下來,一成不變。
每當他被生活壓得精疲力倦時,每當他被毫不如意的婚姻折騰得生無可戀時,他就會來這裏呆上幾小時,靜靜的,等一等。
萬一時光倒流了呢,萬一她回來了呢。如果她回來了,他有好多話要跟她說,歉意的,思念的,關懷的,熱切的……
他不敢奢望夢想成真,更沒想到當成真的夢想從天而降時,自己會如此措手不及。
他站在突如其來的夢中情人面前,緊張得一句話也不會說。
湯宋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發出的聲線正常一些:「現在金融危機,不動產有價無市,很不容易脫手。」
向小園輕聲說:「那你為什麼騙我說賣了,還把錢給我了。」
湯宋淡淡的說:「那是你應得的。」
他努力將目光移向別處,但片刻之後,又戀戀不捨的回到她臉上。
她是向小園啊,這個叫向小園的女人不是自己最親密的愛人嗎?向小園難到不是一如左手握右手一般隨意,眼皮都不用抬就可以肆意觸碰擁抱的女人嗎?
那是他的,那是他的向小園啊……
兩人錯過了婚姻,仿佛就錯過了空間維度。此刻,儘管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卻早已咫尺天涯,觸不可及。
其實向小園心裏清楚,這套八十來平的房子就算房市鼎盛時期,也不可能價值10>
得知湯宋一番默默的苦心,向小園小聲說了句:「謝謝。」
湯宋突然急匆匆的丟下一聲「你別走,等我片刻」便調頭回屋。
幾秒過後又出現,他手裏多了一把鑰匙。
湯宋將鑰匙遞給向小園,真摯的說:「你想回這裏住的話,隨時可以回來,住多久都可以。」
他那份虔誠和期盼,她簡直不忍直視。
向小園撇過眼去,輕聲說:「不用了,我已經得了錢,房子就是你的,以後我不會再來。」
湯宋想也不想,急不可耐的說:「我不在乎的!」
向小園眼睛望着別處:「我在乎。」
湯宋深深看了她一眼,他這才大悟,由不得他死不死心,承不承認,向小園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向小園了。
他終是不再勉強。
湯宋望着她消瘦的臉頰,一臉心疼的說:「小園,你越來越瘦了。」片刻後,他佯作隨口問到,「許植對你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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