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球奮鬥記 第二章
思歸坐在上首，下面是一群珠圍翠繞，按品大妝的命婦們。
思歸對着眾命婦和聲細語，談笑晏晏，眼睛亮亮的，貌似十分快意。
我在一旁很是納悶，這些女人個個滿身珠翠，一色的鳳冠霞帔，打眼看去，一片紅彤彤，亮閃閃，晃得人眼花繚亂。而且個個不知熏了多少香，嗆得我直想打噴嚏。
思歸難道都眼不花不怕嗆的嗎？
那些女人們看着也挺奇怪，面對着思歸時全部滿臉的恭謹小心，神情中甚至有掩藏不住的緊張怯意。
思歸都這麼和藹可親了，她們在怕什麼？
我還看到有兩個特別年輕的夫人看思歸的眼神里除了怯意還有嚮往之色。
就像我對着御廚第一次做出來的麻椒魚一樣，思歸說很好吃，我爹說味道太重，辣！我肯定受不住。
對所有好吃的美味我都無法抗拒，所以盯着那盤麻椒魚又是渴望又是緊張，很想吃又怕被辣着，糾結得很。
那兩位很年輕的夫人看思歸的眼神也是如此。
我更納悶了，思歸在她們眼裏也是一道又辣又好吃的菜麼？
…………？？？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女人之所以見了思歸會緊張害怕，是因為思歸一直『威名』在外，在大多數人心中思歸都是個強凶霸道的主兒！
而『強凶霸道』之餘，思歸還另外有個名聲，…………那就是會哄女人！
據說當年有個絕頂美麗的異族公主來大擎朝和親——就是專門來嫁我爹！結果竟被思歸不動聲色地騙了去。
若不是思歸是宦官，她一準反悔不再嫁我爹，而改嫁給思歸。
後來她誰也沒嫁，黯然回去了。
要知道，我爹可是被公認姿容絕世的人物，又是大擎之主。身為一個宦官，竟還能從他的手裏搶到女人，可見思歸的手段！
從那以後，京城中就有一些女子在悄悄憧憬思歸。
不過我猜她們應該還不至於會悄悄思慕一個宦官，估計只是在好奇思歸哄女人時到底用了什麼高超手段。
我對此很不以為然，深深覺得她們是被傳言所誤！
思歸哄人的本事其實一般般！
真還不如我爹！
我爹別看總是那樣清高矜貴，但內里十分的溫柔細緻，抱我的時候從來都小小心心，力氣不大不小，一次都沒有讓我不舒服過。
不像思歸，大大咧咧，有時候都能倒着拎我。
哼！想起來就生氣，被倒着拎雖然不會很不舒服，但被後面一堆侍從看着我很沒面子啊！！！
…………
又說多了，言歸正傳。
思歸光顧着和眾位誥命夫人們說笑，也不想想我在旁邊眼又花鼻子又嗆，還很無聊，有多麼難受！
這個臭思歸，不是說好咱倆今天要一起去掏御花園裏的孔雀蛋，然後烤來給我吃的嘛！怎麼忘記了！！！
我咳嗽了一聲，仰了兩次臉，跺了三次腳，眨了四次眼睛，一共提醒了思歸十次。
十次！！
思歸竟然一次也沒發現，只顧得笑眯眯和一位眼睛水汪汪，皮膚很白的夫人說着金陵的軼事。
我越等越不耐煩，心思早就飛到御花園中那幾頭孔雀身上。
乾脆一轉身，悄悄溜走。
哼，不理壞蛋思歸了，我自己去掏孔雀蛋！
思歸教過我，幹什麼事兒都要講究技巧，所以我雖然是溜走，但也要走得慢吞吞，並且大模大樣。
思歸的侍從以為我要去如廁，見有明鷺帶了幾個小太監跟着，便沒報給思歸知道。
一出前殿，我就邁開小短腿，扭呀扭呀，使勁跑起來。
問我問什麼要用扭的？
我胖，不扭跑不快啊！
「殿下，慢點！慢點！小心摔着！…………」明鷺帶着人在我後面一邊叫一邊追。
慢點？慢點不是要被你們攔住了？
我當沒聽見，悶頭繼續跑。
跑着，跑着，不遠處忽然響起清脆的笑聲，「快看！那個肉球跑得還真快！」
肉球？？！！
我立刻停住，怒瞪過去。
只見一個穿粉紅裙子的小女孩站在木槿花下指着我笑！花紅人也紅，還挺好看，只是說出來的話太不招人喜歡！
我火了，怒道，「你說誰肉球！」
小女孩嬌聲嬌氣，仰着臉，一點不知乖巧有禮為何物，「你唄！生得圓滾滾的，不是肉球是什麼！」
我見過不少女人，思歸的侍女，還有我爹身邊的宮女，她們個個溫柔恭謹，所以我一直以為女人都是那樣的，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種又小又驕橫，討厭至極的品種！上去就推了她一把，「你閉嘴！」
推的時候才發現，她竟比我高了大半頭。
小女孩高雖高，但一點不中用，被我一推就後退幾步，險些摔倒，哇一聲就哭了。
抽抽噎噎，很可憐的樣子。
我心裏不由有點小內疚，剛想說，你道歉，以後不許再說我是肉球，我就饒了你。
一旁的花樹後面忽然又衝上來一個男孩，揮拳就朝我打過來，嘴裏還嚷嚷着，「不許你欺負萱妹妹！」
我沒防備，被他重重一拳打在肩膀，差點摔一跤。
早就趕上來守在一旁的明鷺連忙上前攔住，一把拎開那男孩，斥責道，「放肆！」
明鷺一把將男孩扔給後面的小內侍，吩咐道，「帶他下去，查查是誰家帶進來的，都沒教導過嗎！這麼沒規矩，怎麼敢在宮中亂闖！」
那男孩和他的萱妹妹差不多身量，也就是說只比四歲的我略高半個頭，被小太監們捉在手裏，好似被老鷹捉住的小雞一般，他還不服氣，使勁掙扎，嘴裏罵我，「孬種，有本事別找幫手！」
說實話，我不太懂他罵的什麼意思，但聽語氣可以斷定是在罵我！蔑視我用幫手！
思歸總說，為人要有擔當，不可怯懦！
我一直不明白『擔當』是個什麼東西，有了它就不會膽小害怕嗎？
這會兒，看着男孩張牙舞爪，圓瞪雙眼沖我叫罵，我也氣得不行，忽然覺得有點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
敢看不起人！本肉球就要讓你知道，我不用幫手也打得贏你！！！
生氣命人放開他，然後都站一邊去，不許亂動。
那小太監正要堵住男孩的嘴，聞言一愣，不過不敢違拗，看明鷺也沒敢作聲，直接退到一旁，只好把他放開。
男孩一得自由就向我衝過來了，我心裏還牢記着思歸教過我的幾個簡單招數，打算在他身上用一用。
可惜只使出一招秋風掃落葉，絆倒他之後，其他招數就使不出來了！
因為他很無賴，不會招數還不認輸，躺在地上抱住我的腿，把我也拖倒了，然後我們兩個人就抱在一起，你踢我一腳，我咬你一口的滾來滾去。
明鷺嚇壞了，忘記我之前的吩咐，上前來想要硬拉開我們，嘴裏還不停嚷嚷，「快住手，快住手！別打了！你是哪家夫人帶進宮的孩子！怎的如此不懂規矩！不要命了！」
仿佛是嫌還不夠亂似的，大早上的，我爹下了朝不說批批摺子處理些政務，竟也帶着人往後宮中來，正好碰上我與人打架！
走到近前皺眉問，「這怎麼回事？」
明鷺滿頭大汗的捉住那被我連打帶咬，已經有點蔫了的男孩，按着他跪下來把事情細細說了一遍。
那邊的小女孩也被兩個內侍過去看管着跪下。
她自我們開始打架時就哭個不停，這會兒已經成了花貓臉，還哭得打起嗝來。
又丑又滑稽。
我雖然渾身都疼，也忍不住想笑。可惜身上好疼，實在笑不出來。
我爹走到我跟前，低頭看我，語氣沉沉，「珞伽！」
我有點委屈，鼓着臉，抬頭睜大眼睛看他。
我本來高高興興要去掏孔雀蛋，卻半路莫名其妙打了一架，那個男孩下手真狠，我渾身都在疼，他還這個口氣和我說話，都不安慰安慰我！
我憋着氣對他使勁瞪眼，快要委屈哭了。
我爹還是蹙眉，不過眼神閃了一下，過一會兒，好像是輕嘆口氣，彎腰抱起我，讓我坐在他臂彎上，輕輕拍我的後背，「疼不疼？」
不等我答話，就轉身往回走，還讓人把那兩個孩子也好好帶上，先不必苛責。
我嘟嘴，強忍着委屈，「不疼。」
爹抱着我回去思歸召見眾夫人的前殿。
殿中的氣氛比剛才更加活躍了一點，思歸不知講了個什麼笑話，夫人們都在捂着嘴嬌笑。
我爹抱着我一進去，殿中就忽然沒了聲音，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很奇怪。
然後她們一起滿臉羞澀，呼啦啦跪下去，我爹讓平身時，有好些忍不住又遮遮掩掩地偷瞄過來。
眼神都十分異樣，都已經不能用我看麻椒魚的眼神來形容了。具體說，就是我已經看不懂，形容不出來了。
後來我和那穿粉紅衫子的兄妹倆不打不相識，思歸有時會找他們來陪我讀讀書，練練功。那小姑娘有次說漏嘴，提起她娘親當時站在眾命婦的末尾，看到陛下神人般的風姿，又通身帝王氣派，本應高高在上，讓人只能仰望才是，偏偏十分溫柔地抱着個粉妝玉琢，胖嘟嘟的孩子，孩子小手圈着陛下脖子，肉乎乎小臉十分依戀的貼着陛下的無雙俊顏，那畫面讓她當時捂着心口，兩腿直發軟，差點都要站不穩。
我被她說得周身肉麻，很是嗤之以鼻！
我才沒有小可憐一樣，抱着我爹的脖子和他臉貼臉呢！最多就是剛打完架有點累，在他肩膀上靠了會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