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開祠堂一樣的公開審判,對不相關的人來說,是茶餘飯後莫大的八卦,就連幾里路外的村子,都來了人看熱鬧,其中就有肖家灣的人,還有清江村的人。
里三圈,外三圈的將董氏和吳景濤圍在了中間,董氏面黑如水,雙手被繩子反綁着,惡狠狠的拿眼睛瞪着所有人。
那有些渾濁的眼神,凌厲如刀,像是要將看她熱鬧的外村人,全都記到骨頭裏。
但她最惱怒的還是吳炯淮,多少年的夫妻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如此損她臉面,以後她在方圓幾里的村子裏,還怎麼做人?
而吳景濤同樣被反綁着手,神情十分落魄,頭髮也很凌亂,臉上若仔細看,還有被打紅的掌印,嘴裏失神般的叨叨念着:「慧娘,慧娘,如今你在哪啊,一定要平安回來。」
人群慢慢分開,吳氏和周氏扶着劉玲,沈沅和周瑞鋒扶着劉寶,周水生和沈文博抬了根長凳,一行人從分出的人形道中,走到了前面。
「喲,她就是劉玲啊,還真是被打的不輕呢。」
「可不,這老虔婆真下的了手,孤兒孤女的都往死里打,心都長歪了。」
「不是她打的,是她家老二打的,我聽說啊,都打的吐血了,那吐的血啊,都能拿盆子裝了,跟殺豬一樣。」
「噯喲喂,那心可真狠啊,不過,你們說,這劉家丫頭是不是真犯煞了啊?」
「誰知道呢,聽說半個月前,差掉沒了命,去地府走了一圈,說不定身上真有煞。」
「呸! 別胡說了,人家是見了親爹的陰魂,據說劉夫子在地府當了城隍爺呢,小心以後你死了,落到劉夫子手裏,要割舌頭。」
「你們肖家灣的肖仙娘不是來看過了麼,當時可沒說玲子身上有煞,而且人家還有四兩多的命,據說是大富大貴的命,你們呀,少說兩句吧。」
「說兩兩句怎麼了,我們又不是胡說,不過這劉家丫頭以後想嫁人,我看是沒人要了。」
「為啥呀?」
「你們忘了,半個月前她那繼父肖鑫林半夜闖到她家,據說,要不是劉寶冒死相救,斷了一條腿,這人啊,只怕就清白不保了,可就是這樣,衣服還凌亂不堪呢。」
「我怎麼聽說,那肖鑫林是看到劉玲勾搭漢子,一時氣不過打了人,然後劉玲飛身救情郎,結果撞碰了頭?」
劉玲聽着兩邊細細碎碎的閒言閒語,不以為意的坐了下來。
劉寶小臉緊繃,氣的就想回頭罵人,但劉玲不輕不重的捏捏他:「隨他們說吧,以訛傳訛罷了,事實如何,你知,我知,沈叔叔家知,周叔叔家知,那就夠了。」
劉寶重重的咬住下唇:「可是,她們在辱沒姐姐的名聲。」
劉玲撐着被打破的嘴角,笑了一聲:「名聲是要靠自己爭取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別急,以後路還長呢。」
小塘村村口的這棵大榕樹,據說長了五百年,是建村時,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種下的,這一晃眼,數百年過去,這樹長的參天大,樹杆需八個成年人手拉手,才能環抱住,而那樹冠更是枝繁葉茂,那怕冬日樹葉飄零,那密密麻麻的樹枝,也讓人看不到頭頂的星辰。
因此,誰也沒發現,就在這榕樹的上端,佇立了一個人,此人一隻手抄在身後,一隻手微微搓着指腹,樹下的閒言碎語,他聽的一字不漏。
那姐弟倆說話的聲音雖小,但他卻全聽見了,心裏念了一句,好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這時吳炯淮領着吳氏族人的三公之長,也從人群里走了出來。
董氏看到他,氣的牙關緊咬,撲通一聲坐在地上,便嚎啕起來:「沒良心的人啊,想當年我既不嫌你家貧,也沒嫌你數次落榜,我嫁給你,起早貪黑,孝敬公婆,友善族人,又給你生了三兒一女,何曾虧欠過你?如今,只是因為一個小小過錯,你竟然如此損我臉面,老爺,你的心都偏向哪了?」
「劉夫子死了這麼多年,那李冬香又不是個東西,這麼多年來,若不是老爺一直關照着,如今,那還有他姐弟二人的性命,你時不時送糧送菜,還瞞着我替他們交學費,我不過一時急的亂了神,難道就抵不了這一回過錯?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打我的臉,讓我將來無法抬頭做人嗎?」
「老爺啊,你索性休了我吧,反正我都活到這把歲數了,黃土都埋了半截,生生死死的早就看破了,臨到這把年紀了,還來受這罪,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啊……」
董氏聲淚俱下的控訴,立馬讓周圍所有人都寂靜無聲,時不時傳來一聲唏噓,更有不少人把鄙夷的眼神看向了劉玲和劉寶。
那眼中,大有這姐弟二人,是白眼狼,不懂知恩圖報的畜生。
劉玲臉黑了一半,心中冷笑,這話也就董氏敢說,送糧送菜她承認,時不時替她和劉寶撐腰,她也承認,但劉寶的學費?這話從何而來?
吳道生是小塘村的夫子,學費都是經過他的手,有沒有給過學費,她還不清楚嗎?
這是要讓她和劉寶成為千夫所指,不光要毀了她的名聲,還把劉寶拖下水,真是豈有此理!
沈周兩家人,臉上也升起了怒容,阿寶的學費,明明就是他們兩家從租子裏扣出錢來交的,什麼時候變成是吳炯淮交的了?
周嬸娘一腳踏了出去,胸口劇烈起伏的說道:「董嬸子,你說話難道就不求證一下嗎?東家少爺的學費一直都是他自己交的,什麼時候變成是里正替他交的了?再說了,他身為小塘村里正,自有保護全村村民的責任,那李冬香不是個東西,連同着外人,欺負我們東家年幼無人,里正若是只看不管,那他又何必當這個裏正?」
吳炯淮早在董氏哭訴時,臉色就變的十分難看,前半句還心有戚戚,有些不忍,可後面越說越離譜,他這臉就又紅又綠的燒了起來,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信口胡說,真是氣死他了,這是招人詬病於前嗎?
周氏跳出來一說,那就像活生生的打了他一頭一臉,頓時面色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