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孟嶺村,丁香看到就要完工的新房屋,看到爹娘歡喜的神情,看到淡然的海棠,看到從書院回來的長胖了些的紫葵,她心裏還是很愉悅的。
雖然成親前她只在娘家呆幾個月,但與爹娘及姐妹的感情還是很深的,他們把她當至親的人看待,她也把娘家人看得很重。雖然她覺得在婆家與大山相處更開心一些,可是與公公婆婆相處當然比不得和娘家人相處那麼隨心所欲。
看着眼前的親人,她覺得有許多話要說,特別是想跟海棠說,但一來到娘家可不能就扯魏大海的事。
她看了看海棠高高隆起的肚子,說:「姐,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吧,肚子難不難受?」
海棠撫着肚子,眼裏散發着母愛的光芒,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不難受,娃兒時常踢我肚子,但一點兒都不疼。他可淘氣了,沒事就踢我肚子與我鬧着玩呢。」
紫葵湊過來說:「大姐,二姐帶來了好些年貨,除了吃的、用的,還有不少首飾呢。二姐,有沒有我的份呀?我瞧着有些髮釵和耳環、頭花都十分好看呢。」
丁香仔細打量着紫葵,「喲,我們家的紫葵不僅豐盈了一些,不再皮包骨了,而且還變美了許多呢,比以前白嫩不少,當真是一個俊俏的待嫁姑娘了。」
紫葵被丁香說得臉紅起來,「二姐,我跟你說認真的,你淨拿我取笑。」
「咦?你平時不是最不愛打扮的麼,咋還看上髮釵、耳環和頭花了,我以為你只會在意吃的,可為你準備不少吃食。」丁香翻着挑來的那擔籮,正要找吃食,突然想到紫葵要的不是吃食啊,她想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何不讓她趁心如意?
丁香先拿出送給娘家的年貨和一些吃食,再精心為紫葵挑選好看的髮釵、耳朵和頭花,紫葵拿着這些歡喜地去照那個破銅鏡了。
丁香與在旁的海棠對了一下眼神,兩人都猜得差不多,想必紫葵是有喜歡的人了。可是她不是答應蘇老先生不與書院的學生說話麼,而且憑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還動不動就和人大打出手,絕大多數男人都喜歡溫柔乖順的,看中她的可能性應該比較小吧?
丁香正想上前問紫葵放多少日子的假,攢了多少錢,卻見跟紫葵一起在書院裏當差的靈芝跑了過來。
「紫葵,聽說你二姐帶許多好東西過來了?」靈芝正問着,便瞧見了丁香,「丁香姐,你這兒有髮釵麼,有胭脂水粉麼?」
丁香納悶了,咋靈芝也愛美起來?
「髮釵倒是不少,胭脂水粉只有三盒,村裏的姑娘很少人買,所以我進得少。」丁香從籮里把東西找出來,試探地問,「靈芝,你在書院當差變美了不少,還要這麼費心思打扮作甚?」
靈芝害羞地說:「我……我……,有一日我聽到那些書生背地裏說我又黑又丑,氣得我好些日子吃不下飯。可是自從我稍微打扮一下,就沒人說了。」
這時海棠走過來說:「那些人不好好讀書,私下評論這些作甚,你別理他們。還有紫葵,你聽到了麼,以後和靈芝好好當差就是,那些書生欺負人的話不要放在心上。」
靈芝好似並沒放在心上,呵呵笑道:「嗯,只要我花心思打扮,就不會再有人說我不好看了。」
丁香插話道:「大姐是說讓你們別理那些人,而不是讓你們打扮美美的討好他們。下回你遇到那些說你不好看的人,就反問他,你是美男子麼,你書讀得好麼?」
靈芝噗哧笑了起來,「丁香姐,他肯定會回答,他就是美男子呀,而且書也讀得極好呢。」
丁香又道:「那也只是有一人有才又有貌,莫非個個取笑你們的人都是如此?」
靈芝頓了頓,低頭小聲道:「別人倒沒時常笑話我,就是那一個人……」
靈芝想到那人整個神情都不對了,不肯將話說下去,而是問丁香她想買的這些要多少錢,她匆匆付了錢就跑回家去了。弄得丁香和海棠一頭霧水,不知她怎麼了。
紫葵平時心粗得很,這時卻無意中猜到了什麼,坐在一旁發呆。
海棠實在覺得不對勁,過來推了推紫葵,「剛才靈芝那話是啥意思,是不時你們書院有一人時常欺負你和靈芝?」
紫葵立馬變臉,好像在掩飾什麼,誇張地嘿嘿笑了笑,「確實有那麼一個人,不過他也不算是欺負我們倆,就是每回見到我和靈芝會忍不住發笑,還說一些我們聽不懂的話。不過他有幾回說靈芝的話我們倆倒是聽懂了,好像是說……靈芝這個名字取得一半對一半錯,說她長得與靈芝一個顏色,卻比靈芝少了九成靈性,應該是這個意思吧,不過他沒笑我長得不好看,我長得本來就不醜嘛。反正他愛取笑人,可他讀書是那些書生里讀最好的,我幹活時就時常聽到蘇老先生誇他,說他能說會道,還作得出十分精妙的文章,說他以後肯定有出息。」
紫葵一說到他就沒完了,吞了吞口水接着又道:「他總是自詡美男子,傲嬌得不行,不過他確實長得比其他書生強許多,他一站進那些書生里,就特別顯眼,但是其他書生還都愛與他在一起玩,你說這人是不是很奇怪,他的性子那麼難相處,別人為何還願意與他交好?對了,聽說他家是涼豐鎮的,家裏良田幾十畝,十分富裕,吃穿不愁,還有許多閒錢供他買書,難怪他的書多得都快擺不下了。這回放假大多數書生都回家了,他卻挎着包袱去遊山玩水,這大冬日的冷得要命,有啥好玩的,真是不懂他。」
丁香和海棠都明白了,紫葵肯定是喜歡上這位傲嬌的爺了,就連靈芝也喜歡上他了。可人家是富裕子弟,還情、趣頗高懂得賞風景游山水,紫葵和靈芝無論哪個都與此人不相配呀。
更何況此人愛取笑人,或許他眼裏壓根瞧不起紫葵和靈芝呢。
紫葵見兩位姐姐那神情好像看穿了她什麼,她慌忙轉移話題,說:「其實玉森在書院裏也很得蘇老先生的喜歡,他既沒耽誤砍柴,也沒耽誤讀書,二叔二嬸歡喜得很呢。」
丁香遂問:「玉森還要砍柴?月季沒捎錢回家給玉森交束脩麼?」
「月季昨夜裏回來了,聽二嬸說帶回家好幾兩銀子,至於到底是多少兩,二嬸可不會告訴咱們,就說玉森有錢讀書了,不必再砍柴那麼勞累。」
海棠聽後感嘆道:「月季是個懂事的姑娘,她說若是家裏為她說了親,過年後她就不去南員外府了。南公子也很照顧她,本來越是過年府里越離不得人,他見月季想家就做主讓她回來了。可水仙現在去了鄭家,也不知她以後會如何,快過年了她都沒回家,只是讓人捎回來一兩銀子,三叔和三嬸臉色很不好看。」
正說着呢,月季就過來了。她在南員外府呆了這麼些日子,變得更加懂禮了,親熱地喊着三位姐姐,與她們拉拉話,說說南家的事,但不該說的她絕不會說,還說往後就嫁到離家不遠的地方,這樣與爹娘近,與三位姐姐也不疏離,日子能過得安順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們四人圍着火盆說話,孟貴和何氏兩人在灶旁忙着做吃的,大山和魏矮子忙着給新房屋蓋頂。大山每回從屋頂爬下來喝水時,都見丁香在屋裏與姐妹們聊得親熱,他瞧着也歡心。
吃過午飯,村裏有人來買東西,丁香又忙了好一陣。直到半下午,她才得空坐下來,見屋裏只有海棠,她便把那支荷葉髮釵拿了出來遞給海棠。
海棠拿在手裏愛不釋手地看着,淺笑道:「我近來啥都不愛戴,見都不想見這些東西,沒想到這支髮釵卻很得我心意,這是你送給我的?」
丁香搖頭。
海棠樂了,「你這是在逗我麼,不是送給我的,幹嘛趁屋裏沒人往我手裏塞?」
丁香笑道:「要是我想送你東西,還管屋裏有人沒人?」
海棠撅嘴,「喲,我這個二妹突然小氣了嘛,送了那麼些東西給紫葵,連月季都有份,唯獨沒有我的?」
丁香神秘兮兮地小聲道:「這是送給你的,但不是我送的,是一個喜歡你的男子送的!」
海棠眨了眨眼,立馬將髮釵還給丁香,「哪位男子?不管是哪位男子,我都不會收的。」
丁香急了,「幹嘛不收,多好看的髮釵,難不成你真打算一輩子不嫁人?」
海棠很堅決地說:「不嫁!我早就說過,我帶着孩子在娘家過就很好,沒必要嫁人到婆家受人指指點點,這樣我不樂意,娃兒也不必受人白眼。」
「你以為你不嫁人,別人就不會給孩子白眼,不會取笑他,或是拿話傷害他?你要真不想受婆家人輕瞧,就招贅嘛。」
海棠懶得聽這些,苦笑一些,「哪位男子這麼上趕着入贅?」
「人家倒也沒上趕着入贅,只是讓我和大山幫他忙給你傳個話,就是……他中意你,喜歡你,想娶你!」
「哪個男子這麼不開眼,看中了我這種女人,要不是因為南公子帶我去縣裏一回讓許多人閉了嘴,否則我到現在還要受萬人戳脊梁骨的。」
丁香見海棠一直是這樣的態度,心裏真的着急。
海棠又問:「到底是誰呀?」
「除了魏大海,還有誰會找我和大山來傳話。」丁香嘟嘴道,「人家好心送你髮釵,你倒扯一堆拒人千里的話。他平時為人仁厚誠懇,做事踏實,待你是真心好,難道你在縣裏與他相處那麼些日子會一點都沒感覺到?」
其實海棠剛才已經猜了個大概,只不過不敢肯定而已。現在聽丁香這肯定的話,她心裏卻泛着苦。
沉默了良久,她才開口道:「二妹,魏大海確實是個好男人,我配不上他。他應該找個乾淨賢惠的姑娘,好好生幾個娃兒,我就不給他添麻煩了。」
「姐,你胡說什麼呢?我瞧着他想你都想得不會幹活了,也不會說話了,他是真心喜歡你,又怎麼甘心娶別的姑娘?他不嫌棄你,你又何必嫌棄自己?」
海棠苦笑着搖頭道:「丁香,有些事你應該也懂的,他不嫌棄我難道他爹娘也不嫌棄我,他家的親戚與村里人不嫌棄我?他們不僅會嫌棄我,還會嫌棄我的娃!」
「那就讓他入贅嘛。」丁香急道。
「他同意麼,他爹娘同意麼?絕對不會同意的,想都不必想。何況……我自覺配不上他,哪裏還有勇氣叫他入贅到咱家,他心善不輕瞧我,難道我就自抬身份不知天高地厚?」
丁香嘆氣,知道和海棠爭論這些也說服不了她。
海棠起身,「我給火盆加些炭。」
「姐,你聽我說……」
海棠拿鉗子去夾炭,還轉身搶話道:「丁香,你別再說這些了。」
丁香猛地站起來,「姐,你就說……你心裏有沒有魏大海吧。」
海棠身子一怔,夾的炭不知怎的滾落在地。她不知怎麼回答丁香,也確實不會回答,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有沒有魏大海。
她只是一心想着孩子,想着母子或母女倆往後的生活,而這種想像里沒有男人。雖然她與魏大海相處了那麼些日子,對他確實有好感,但這種好感並不一定就是喜歡。因為她壓根不想讓男人捲入她的生活,所以從來沒想到要動心。
海棠,站了好一會兒,才胡亂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她才想到趕緊把那塊炭給夾過來,當她夾了炭抬頭時,卻見大山站在門口。其實剛才丁香問那句話時,大山就過來了,只不過他考慮到海棠的心情所以不敢走進來。
現在海棠已經看見他了,他才咳了咳,走過來坐在火盆旁,先是與丁香交匯了一下眼神,然後烘着手。海棠夾炭過來加在火盆里,她才坐下,大山便道:「姐,我哥這幾日苦得很,你就幫幫他吧。」
海棠呆了呆,「我……我怎麼幫他?」
「他這幾日魂不守舍的,倘若我和丁香回家對他說,你拒絕了他,他心裏該多難過。大過年的,我真擔心他會想不開。」大山可不是故意說這話來搏海棠的同情,他是真的擔心他哥。
海棠低下了頭,小聲道:「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會因為這點小事想不開?」
「這怎麼是小事呢,這對於我哥來說可是天大的事,一輩子的大事,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你要是這麼堅決地拒絕他,他心裏該有多難過啊。」
大山真的沒有誇張,他哥因為已亡的未婚妻這麼些年才解開心懷,若是因海棠的事又憂鬱幾年,那他這一生真的要耽誤了。且不說他爹娘受不住,就怕他自己都受不住,自己喜歡的女人不是去了地下就是拒絕他,他會從此自暴自棄的,或成為一個頹廢不堪的人。
更讓大山擔心的是,他哥或許會倍受打擊,或是承受不住而崩潰的。
「姐,你並不討厭我哥的是不是?」:大山徵詢地問。
海棠沒說話。
「你也覺得他是個好男人對不對?」大山又問。
海棠仍然沒說話。
「既然你不討厭他,還覺得他是個好男人,那你就幫幫他吧。」
海棠有些不明白,「我怎麼做才能幫他?」
「你先不要急着拒絕他,不要說心裏沒有他,就說先考慮考慮,好不好?」
海棠愣了愣,然後點頭。
丁香笑了,「那好,我和大山就先這麼給他傳話,你可得真的認真考慮考慮,考慮一下又不會死人,你就別那麼執拗了。」
大山起身要接着去幹活了,出門前他突然轉身說:「姐,其實你並不是心裏沒有他,而是擔心我爹娘不同意,或是周遭的眼光對不對?」
海棠啞然,難道她心裏真的有魏大海?
在她遲疑之間,大山沒等他回答便出去幹活去了。
丁香知道這麼逼着自己的姐姐也不好,她大概了解了,海棠心裏有道過不去的坎,那就是別人對她的接受程度。只要公婆那邊解決了,海棠這邊應該問題不大。
可是……公婆那邊簡直就是碉堡啊,怎麼攻得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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