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噸小麥,看上去似乎不少,但是對於曾經年產小麥接近三千萬噸,大量在國際市場上出售小麥的俄國來說,這真心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但是到了1918年,當俄國的經濟基本癱瘓,曾經產糧大戶波蘭、烏克蘭要麼獨立、要麼一片混亂的現在,尤其是彼得格勒持續饑荒的時節,五萬噸糧食那是能救命的,如果有了這些糧食,不能說解決糧食危機,至少能緩解。
所以當斯維爾德洛夫說出這一點之後,會場裏是一片寂靜,有個別候補委員竟然情不自禁咂摸了一下嘴巴,可見這五萬噸小麥的威力有多大了。
列寧首先發問了:「雅科夫同志,你能確定,真是五萬噸小麥?」
實際上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在座的政治局委員們都生出了同導師大人一樣的疑問,真的有五萬噸小麥嗎?該不會是某人吹牛皮吧?
尤其是斯大林,這貨現在都有心畫圈圈詛咒病院中的某仙人了,如果真有五萬噸糧食,那麼他剛才朝斯維爾德洛夫發難,說的那些話,那真的就成笑話了。
沒有人願意鬧笑話,尤其是斯大林這種要面子的人。可惜,事實不已他的意志為轉移,斯維爾德洛夫很肯定的回答道:「我相信安德烈同志不會在這件事上開玩笑的,他說有五萬噸小麥,那我認為一定有!」
會議室里又是一片抽氣之聲,連列寧都坐不住了,他倏然站了起來,情不自禁的開始來回踱步,可見此時的他有多激動了。
能不激動嗎?他們這些政治局委員大晚上的不休息。開緊急會議,討論來討論去還不就是為了一點糧食傷腦筋。如果真像某人所說的,那條突破貿易壁壘的縫隙足夠大,能夠持續穩定可靠的大批量進口糧食,那還有什麼好糾結的?
說不客氣一點。如果這真的能實現,列寧覺得他們之間的爭論就變得完全沒有意義了,有結果而且結果還很不錯的事情,有什麼好討論的,吃多了油脹?
當然,沒有真真切切看到那五萬噸糧食。列寧是完全無法放心的,哪怕是斯維爾德洛夫拍着胸脯打包票,他也無法放心。所以他不顧天色已經很晚了,連夜撥通了安妮公主的電話,希望能探一探這位看上去很善良很好說話的公主的口風。
「公主殿下正在前往維堡市的路上……請問您需要留言嗎?」
這個答案實在不能讓列寧滿意,甚至有那麼一點點怨言。他覺得安妮公主之所以走得那麼急,就是準備躲着他,就是怕他詢問糧食的問題。
以至於導師大人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能被資產階級的假面目所欺騙了,從本質上說他們依然是唯利是圖的。」
托洛茨基倒是幫着出了一個主意:「要不要詢問一下維堡市委,如果真有大批糧食運抵了維堡市,他們或多或少會得到一點風聲的……」
這個建議立刻就被列寧接受了,導師大人親自出馬。給維堡市黨委和蘇維埃打了電報,讓他們一有消息立刻匯報,不得有半點遲疑。
當然,立刻就收到答覆是不太可能的,以這個年代的通信能力,最少也得等一天,才可能收到回信。不過就算如此,列寧的心情也不錯,這可是一兩個月以來,他難得收到的好消息。雖然消息並沒有被確認,但是他對李曉峰還是有那麼一點信心的,至少某仙人一直就沒讓他失望過。
所以,這個晚上,導師大人難得休息得不錯。第二天起床之後,他覺得是神清氣爽,都有心唱一曲歌兒了。
不過導師大人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上午,當他正準備開展工作的時候。斯大林冒冒失失的就闖了進來,「列寧同志,維堡市的同志回信了!」
列寧立刻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問道:「快說!」
斯大林確完全沒有高興的意思,哪怕此時他心中樂開了花,但是臉上,他嚴肅得就像石雕一樣,只聽見這貨沉聲說道:「根據維堡市的同志了解,最近一段時間,並沒有大宗的糧食在維堡港卸貨……」
說到這,斯大林就停下來了,此時他心中真是暢快無比,每一次,他同斯維爾德洛夫和李曉峰交鋒,落敗的都是他。而今天,他終於能打一個翻身仗了,如果維堡市黨委沒有撒謊,那麼很顯然,撒謊的就只能是李曉峰了。
嘿嘿,欺騙中央,用假消息晃點中央,這是什麼樣的罪名。還有斯維爾德洛夫,不假思索的就被假消息所蒙蔽了,還煞有介事的打包票,哈哈,我看你們怎麼收場!
這確實是斯大林內心中最真實的想法,他是迫不及待的想看李曉峰和斯維爾德洛夫的笑話了,如果不是導師大人在面前,他都想仰天大笑三聲了。
甚至這貨還在心裏吐槽了一句:「老子就說穿越英美的聯合封鎖哪有那麼容易,哼哼,這充分說明了,我的路線才是正確的,不打破封鎖,根本無從解決糧食危機。等會我可要好好的向列寧同志進言,不能讓他再被斯維爾德洛夫之流牽着鼻子走了!」
不過還沒等斯大林打小報告,列寧自顧自的拿起電話撥給了斯維爾德洛夫:「給我接雅科夫同志……什麼?雅科夫同志還沒有來上班?」
列寧抬起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九點半,以斯維爾德洛夫的勤奮,不可能睡懶覺,更不可能無故翹班,這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列寧陷入了沉思,而邊上的斯大林卻是樂開了花,這個傻缺認為這充分說明了斯維爾德洛夫心虛,頓時就嚷嚷了一聲:「雅科夫同志也太不負責任了,先是用假消息糊弄中央,事情暴露了之後,還看不見人了。他這種工作態度實在是……」
斯大林並沒有把話說完,因為辦公桌後面的導師大人正嫌惡的看着他,那種不耐煩和討厭的表情頓時給鋼鐵潑了一盆冷水,這貨趕緊閉上了嘴,再也不敢多說什麼。
列寧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不是他老人家不想說,而是實在沒有那個心情。好容易才有個好消息,結果還沒高興一天,就給全攪和了,你說說列寧現在的心情好得了?最可氣的是斯大林還不知趣。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列寧繼續撥着電話,他又打給了斯維爾德洛夫的住所,得到的答案是小斯昨晚根本就沒回家。頓時,列寧心中的疑惑就更大了,辦公室沒人。家裏也沒人,斯維爾德洛夫這是在搞什麼?
不過不管斯維爾德洛夫在搞什麼,列寧暫時都不允許事態擴大了,因為糧食問題關係甚大,最近一段時間把中央弄得是焦頭爛額,好不容有了好消息,一夜之間又變成了鏡中月水中花。而且昨天斯維爾德洛夫把話又說得那麼滿。
如果一旦證實消息有誤,那麼斯維爾德洛夫的政治聲望將遭受極大的打擊,連帶着還可能牽連到他列寧。導師大人可不想讓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那麼一點政治優勢因為這次的失誤而蕩然無存。
所以,必然的,導師大人只能選擇冷處理這個事情,不管斯維爾德洛夫和某仙人是不是犯了錯誤,只能捂蓋子!
當時,他老人家冷冷的看了斯大林一眼,吩咐道:「沒有影子的事情,不要胡說八道。要相信自己的同志。不能聽風就是雨,回去工作吧!」
斯大林倒是想再說點什麼,不過看了看導師大人的臉色,他只能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還是別自找沒趣了。別沒能砸掛斯維爾德洛夫成功,反而自己惹一身騷。反正問題已經客觀存在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斯維爾德洛夫的失誤,沒必要操之過急。
斯大林急匆匆的來了,然後又灰溜溜的走了,他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徹底的摧毀了導師大人好心情。整整一個上午,列寧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嚴肅得就像一塊堅冰,這讓不少前來匯報工作的同志是受了不少煎熬,他們都以為導師大人是對他們的工作不滿意。嘿嘿,這還真是無妄之災。
中午時分,列寧又給斯維爾德洛夫的辦公室打了電話,可是小斯依然不在,這下列寧真的震驚了,如果說上午不在,還可能是一時的意外,可是整整一個上午都杳無音訊,那就非常不正常了。
焦躁的導師大人都有心給契卡打個電話,讓盧那察爾斯基幫着查一查斯維爾德洛夫到底去了哪裏。好在他老人家還有一點理智,沒有選擇這種腦殘的辦法。
到了下午,斯維爾德洛夫不在的問題,就不能繼續無視了,按照昨天政治局開會的決議,收到了維堡市的回信之後,將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可是當事人都不在了,這個會怎麼開?
不能開也得開,反正列寧是硬着頭皮進了會議室,實際上,維堡市委的回信對政治局來說根本就不是秘密,大傢伙都關心這個問題呢,無數雙眼睛都看着,所以第一時間獲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大部分政治局委員都是比較驚訝的,都準備在會議上問一問斯維爾德洛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很顯然,他們是問不成的,因為當事人根本就沒有來開會,甚至有小道消息傳播斯維爾德洛夫已經跑路了。當然,這種腦殘的消息是沒有人會相信的,堂堂的政治局委員怎麼可能這麼沒有擔當?就為了這麼點小事跑路?那不是腦殘嗎?
反正大部分政治局委員都認為斯維爾德洛夫不是腦殘,他之所以不出現,那一定是有原因的,至於原因是什麼,呵呵,他們暫時還想不到。
於是乎會議就在一種尷尬的氣氛中召開了,絕大部分委員都沒有說話的興趣,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糧食問題提還是不提呢?提的話,有打列寧和斯維爾德洛夫臉的嫌疑,不提的話。這還開什麼會?
斯大林倒是很想說話,也很想批判斯維爾德洛夫,不過坐在列寧對面的托洛茨基都是一副憂心忡忡、萎靡不振的樣子,完全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他這個鐵杆的列寧派也不好窩裏橫,只能不情不願的閉嘴。並眼巴巴的盼着有人能首先站出來打破沉默。
可能有同志比較奇怪,托洛茨基為什麼不利用這個機會狠狠打列寧的臉呢?斯維爾德洛夫和某仙人的組合可是好幾次讓他吃了大虧,老托就不想報復嗎?
想!恐怕還是非常想。但是托洛茨基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識大體,也就是說他的大局觀還是不錯的,二月革命勝利之後,他跟列寧的觀點並不是完全一致的。但是從大局出發,他接受了列寧提議,將區聯派和布爾什維克合併。十月革命之後,在布列斯特合約問題上,他又同列寧有尖銳的矛盾,但是當大局再一次證明列寧的選擇更合理的時候。在關鍵的時刻,他又一次轉變了態度。
可見,此人做事,並不是特別的小肚雞腸,為了大局他可以做出妥協,為了大局也能暫時放下私人恩怨。而現在,糧食問題是重中之重。雖然他對斯維爾德洛夫放鴿子和說大話的行為很惱火。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砸掛斯維爾德洛夫,政治局在這個時候必須保持一致,保持團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沒有人有說話的欲望,會議就在沉默中進行着,隨着時間的流逝,斯大林終於不耐煩了,他站了起來,問道:「列寧同志,會議還有必要進行下去嗎?」
斯大林的不耐煩是顯而易見的。不過大部分與會者並沒有意識到他不耐煩的真實原因,大概也只有列寧能意識到,這貨不耐煩的最根本原因是無法藉故打壓斯維爾德洛夫,他恐怕是很失望的。
實話實說,列寧對這樣的態度是不滿意的。雖然作為派系的老大,他希望自己的左膀右臂有一定程度的競爭,這不光方便他考察接班人的工作能力和心性,而且也有助於他穩定自己的權威。
但是,這樣的競爭必須要保持在一定的程度內,不能過度。當然,不能過度不是說不能搞陰謀詭計,政治鬥爭不搞陰謀詭計還有什麼意思?
一個領導者必然會遭到政敵的暗算,如果一點抗擊打能力都沒有,怎麼面對將來的鬥爭?導師大人可沒興趣培養一株溫室的花朵,歷史上這樣的教訓也不少,虎父犬子,導師大人可不想落這麼個結果。
但是,這也不是說導師大人就會縱容手下人內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禍起蕭牆,一個政治集團如果連內部都不團結,怎麼面對外部的壓力?
所以導師大人最希望見到的結果是,斯大林和斯維爾德洛夫之間開展良性的競爭,但是一旦要面對外敵的時候,雙方又必須收起那一套明爭暗鬥的把戲,一致對外。
而在這一點上,斯大林做得總是不到位,鋼鐵總是不分場合的亂開炮,就比如現在,哪怕你再不爽斯維爾德洛夫,再想扳回劣勢,那也得服從大局不是。怎麼能在外人面前內訌呢?更何況外人都比你做得強,你看看人家托洛茨基,他夠不爽斯維爾德洛夫和李曉峰吧?可是連他都沒有落井下石,你怎麼就忍不住呢?
可想而知,列寧當時的心情有多惡劣了,肯定要給斯大林一個警告:「有必要!」
其實斯大林老老實實的忍耐一會兒,說不定導師大人自己就宣佈散會了,畢竟這麼枯坐下去只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導師大人也是要臉的人,繼續坐等,臉上最沒光彩的就是他自己。可是斯大林不識趣啊,偏偏急吼吼的要當出頭鳥,結果就悲劇了。
當導師大人吐出有必要這三個字,斯大林當場就傻了,可以說,這是導師大人給了他當頭一棒,除非他又準備自立門戶,否則只能老老實實的坐下去。
斯大林那個鬱悶啊,剛才他之所以要當出頭鳥,並不完全是想要砸掛斯維爾德洛夫,雖然有這種意思,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確實不耐煩了。鋼鐵同志可從來不是好脾氣的人,雖然為人一向很悶騷,輕易不隨便說話,但是這貨其實是一座沉寂的火山。一旦爆發,那是相當的猛烈。
比如現在,他就不耐煩到了極點,這才忍不住跳出來吐槽。可惜,這個時機他選得實在不是時候,導師大人一肚子邪火都別在心裏,被他這麼一撩撥,還不全都朝他去了。
反正斯大林當時是很尷尬的,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這貨都有心抽自己兩個嘴巴了,叫你丫的嘴賤,急着去投胎啊!
不過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誰讓你這廝沒耐心的,導師大人可不會聽他解釋,而且斯大林也完全沒辦法解釋,難道他能說自己真是無心的,真不是有心針對斯維爾德洛夫去的。這話誰信啊!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導師大人是不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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