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兵在1917 107 爭鋒相對(下)

    烏利茨基自以為終於找到了發難的藉口,不管怎麼說,如此重要的消息都應該第一時間通知中央、通知政治局,而莫斯科黨委竟然「隱瞞不報」,這絕對是一個極大的政治錯誤。

    當然,這只是烏利茨基個人的想法,現在的他已經抓狂了,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會緊緊的抓在手裏。所以在他眼中,這個「錯誤」是被無邊際的放大了,實際上就算穆拉洛夫心中有鬼隱瞞不報,中央頂多也只能對他口頭批評,想上綱上線沒那麼容易。

    但是現在,迫切需要打開局面的烏利茨基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只要是任何可以用來改變他被動的藉口,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拿出來用,哪怕這種藉口有可能是個陷阱,他也在所不惜。

    所以,又一次的,他開始大做文章,開始上綱上線,似乎一切盡在掌握,「這種錯誤是絕對不允許的,這就是蔑視中央和政治局,就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在搞鬼,他們的目的是險惡的,品格是卑劣的,這樣的人必須嚴肅處理,絕對不能姑息!」

    烏利茨基用到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詞彙肆無忌憚的開始謾罵,雖然他沒有指名道姓,但是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就是在罵穆拉洛夫,就是在指桑罵槐。

    不過,相對於烏利茨基的歇斯底里,穆拉洛夫卻淡定得讓人窒息,仿佛他沒有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咒罵,更沒有看到烏利茨基手舞足蹈的表情。他就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心平氣和的欣賞着烏利茨基的表揚,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很有可能他會熱烈的鼓掌。

    「穆拉洛夫同志,你對此難道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烏利茨基咄咄逼人的問道。那架勢似乎想把穆拉洛夫生吞活剝。

    穆拉洛夫乾咳了一聲,說道:「我想說的是,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這句話激怒了烏利茨基。他覺得對方依然企圖「負隅頑抗」,依然「抱有幻想」,頓時大怒道:「我很同意這句話,沒有抵達莫斯科之前,我根本無法想像莫斯科的情況如此嚴峻,只有親自到了這裏,我才知道。莫斯科的局面之所以這麼糟糕,跟莫斯科黨委的主要領導人有脫不開的關係,他們簡直就是……」

    穆拉洛夫又乾咳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頭,「烏利茨基同志,如果你喜歡搞人身攻擊。喜歡不經過調查就胡說八道,孟什維克和社會革命黨的報紙更歡迎你!」

    烏利茨基火大了:「你難道還不覺悟……」

    穆拉洛夫搖了搖頭,似乎覺得烏利茨基已經不可救藥了,倒是他身邊的同黨實在看不下眼了,挖苦了烏利茨基一句:「請你注意,烏利茨基同志,我們早就向中央通報了文特爾畏罪自殺的消息。你剛才的指責完全就是毫無根據。也是毫無道理的,對於你這種信口開河造謠中傷的行為,我們感到無比的憤怒!」

    烏利茨基腦瓜里當的一聲悶響——通報了中央?這麼可能?我明明沒有得到消息啊!這絕對是你們在撒謊!

    「撒這種謊有什麼意義?」穆拉洛夫冷笑了一聲,「我們說的是不是實話,給中央書記處打個電報不就知道了!」

    烏利茨基狐疑的盯着穆拉洛夫,他開始覺得不妙了,對方太有信心了,這似乎有點不對?但是。讓他放棄這個機會,他又捨不得,再說了,發個電報確認一下也不是難事。萬一,也可能是十萬分之一的機會,要是穆拉洛夫就是在撒謊呢?

    「致電中央書記處,徹查此事!」烏利茨基冷冷的吩咐了一句。甚至,為了防止穆拉洛夫搞鬼,他派自己的秘書親自往通信科走了一趟。

    「真是小家子氣!」穆拉洛夫低聲嘲笑了一句。

    他黨羽立刻就附和了一句:「可不是麼,這個傻瓜。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耍了……」

    烏利茨基確實被耍了,耍他的人就是列寧,導師大人之所以會答應托洛茨基的提議,就是為了分散老托在彼得格勒的力量,支走了烏利茨基,在政治局中他老人家就是一家獨大,如果操作得當,將同時鞏固在彼得格勒和莫斯科兩個革命中心的力量基礎,奠定今後面對托洛茨基的絕對優勢。

    那天晚上,面對斯維爾德洛夫的提問,導師大人是這麼回答的:「為什麼要答應托洛茨基的提議,讓烏利茨基去莫斯科,原因很簡單,因為這麼做對我們的好處最大!」

    導師大人伸手制止了斯維爾德洛夫發問,「不要以為我瘋了,我很清楚托洛茨基在打什麼盤算。但是,我問你,就目前來看,是彼得格勒重要,還是莫斯科重要?」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斯維爾德洛夫立刻說道:「當然是彼得格勒更重要,作為革命最大的中心……」

    「嗯,你很清楚嘛!」列寧笑了笑,「沒錯,對於我們來說,彼得格勒更加重要,這裏才是革命的最中心!所以,我們必須首先確保在彼得格勒的利益,這才是根本。至於莫斯科,不可否認以後它有特別的意義,但是現在,他只能處於一個相對次要的位置……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斯維爾德洛夫有些明白了,對於導師大人來說,彼得格勒是重中之重,必須首先在彼得格勒確立絕對的優勢,這種優勢不僅僅是針對黨外的那些攪局者的,更是針對托洛茨基的。

    所以,為了分散掉托洛茨基的一部分注意力,拿出莫斯科作為誘餌,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了。只要能確保彼得格勒的絕對優勢,那麼就是放棄一部分莫斯科的利益也是可以接受的。形象一點說,就是要讓托洛茨基揀芝麻丟西瓜。

    不過雖然能夠理解導師大人的大局,但是斯維爾德洛夫還是有些擔心:「如果托洛茨基在莫斯科方向貪心沒有止境,如果他想完全拿下莫斯科呢?」

    「那是不可能的!」列寧笑了笑,輕蔑地說道:「他沒有那個能力,而且莫斯科這塊肥肉沒有想像中那麼好吃!你當安德烈、伏龍芝和穆拉洛夫都是吃素的?」

    斯維爾德洛夫對着三個人的能力很了解,不可否認,這三個人都很厲害。一般的對手根本就不在他們的話下。但是烏利茨基並不是一般的對手,他畢竟是政治局委員,那三位在身份上差得太遠了。

    對於斯維爾德洛夫的擔憂,列寧是哈哈大笑,好一陣子,他才問道:「你真的認為烏利茨基的優勢很大嗎?」

    斯維爾德洛夫有些莫名其妙,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政治局委員的地位雖然崇高,但是並不是可以無所不能,可以肆無忌憚。在彼得格勒,可能烏利茨基很有實力,就算穆拉洛夫、安德烈和伏龍芝加一塊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換成在莫斯科,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說到這裏。列寧語重心長的教育道:「身份、地位、名分,這些很重要,但也很不重要。如果你有足夠的實力,沒有這些你也能做事,甚至會有人將這些東西雙手給你奉上;但是相反,沒有足夠的實力,就算你有這些。那也不過是虛名而已,下面的人可以隨時不買賬!你必須牢牢的記住這一點,那些東西只只是影子,代表不了一個人真正的實力!」

    斯維爾德洛夫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而列寧則繼續說道:「回到我們之前的話題,烏利茨基很有能力,也很有實力,但是那只是在彼得格勒。在這裏,他有無數的朋友、同志和死黨,在他們的幫助和支援下,他這個政治局委員很有權威。但是,在莫斯科完全不一樣,在那裏他的朋友很少,幾乎沒有什麼死黨。勢力單薄得就像一張白紙。而安德烈他們三個則是不折不扣的地頭蛇。烏利茨基在他們面前討不到任何便宜!」

    斯維爾德洛夫小聲問道:「如果他拿出中央和政治局的權威來……」

    列寧哈哈大笑的反問道:「政治局給了他這種權威嗎?雅科夫,你好好的想一想,政治局給他的使命是什麼?政治局只是讓他去調解莫斯科黨委同志社會革命黨之間的糾紛。除了這個調解的權力,還給了他什麼?什麼都沒給的!」

    斯維爾德洛夫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是什麼。看似導師大人給了托洛茨基一個插手莫斯科事務的機會,但實際上這個機會也就僅僅是一個機會而已。可以說這個介入的機會口子很窄,把烏利茨基在莫斯科的活動範圍限定得死死的,超出了調解工作之外,莫斯科黨委根本就可以不買他的賬。

    高明啊!斯維爾德洛夫對導師大人手段萬分佩服,這簡直就是挖好了坑等着托洛茨基和烏利茨基往裏跳,太陰險了!不過他卻很喜歡。

    「這麼說的話,莫斯科當面確實是不需要擔心什麼了。」斯維爾德洛夫由衷的說道,不過導師大人卻搖了搖頭,看來似乎不是很贊同這種說法。

    「僅僅這些還是不夠的,他畢竟是政治局委員,若是等他看破了這一點,不是沒有機會破局的!」

    「那怎麼辦?」斯維爾德洛夫急了。

    列寧又搖了搖頭,耐心的提醒道:「所以,我們不能給他們看破的機會!」

    斯維爾德洛夫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是說……封鎖消息?」因為這個辦法一點兒都不稀奇,之前斯大林就有用過,差一點就給導師大人晃點了,不過後果也是相當嚴重的,沒見鋼鐵差一點就被一擼到底了。

    「不是封鎖消息!」列寧立刻糾正道,「封鎖消息的成本太高,後果太惡劣,而且也未必能封鎖得住,這種手段是極不可取的!」

    斯維爾德洛夫糊塗了,不是封鎖消息,那還能是什麼?您老人家能不能趕緊揭開謎底,藏着掖着怪讓人着急的。

    「我們不需要封鎖消息,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而且人都是會出錯的,我們只需要讓這種錯誤或者缺陷變得對我們有利就可以了……比如說讓重要和敏感的消息因為技術原因或者客觀失誤稍微延遲一點,不讓它在敏感的時刻冒出來就可以了……必要的時候還可以佈置出一些假象,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後他們自己去猜就好了……」

    說着。列寧拿起了一封電報,遞給了斯維爾德洛夫,「這是莫斯科方面的急電,文特爾畏罪自殺了!」

    斯維爾德洛夫對文特爾的死一點都不奇怪,他不死斯大林就要受牽連,所以為了維持黨內的穩定,他只有死路一條。真正讓他奇怪的是,為什麼死亡的時間比他預想中要晚了一些……

    不過當他看到電報的具體時間時,立刻就發現了,不是死晚了,而是他知道得晚了。

    「有人封鎖了這個消息?」他愕然的驚叫了一聲。

    列寧笑了笑,輕鬆的說道:「這份電報是兩天之前到的。因為一些技術原因,它被延誤了,沒有能夠及時的提交給政治局,但是這是不可抗力或者說是意外……你懂了嗎?」

    斯維爾德洛夫默默的點點頭,在他心裏頭有一個新的問題,被耽誤或者延遲的僅僅是這一個消息嗎?

    「當然不是!」列寧又笑了,「比如說。你剛才帶來的消息就可以用技術手段延遲一點,如果再配合一些假消息,我相信效果會非常不錯的……」

    回到莫斯科黨委,當烏利茨基接到自己秘書帶來的書記處的答覆電文,頓時臉都憋紫了。書記處在電文中肯定了莫斯科黨委已經向黨中央反映了文特爾畏罪自殺的事實,只不過由於工作人員的馬虎大意,該特急電報被錯誤的當成一般電報,沒有及時進行處理……書記處對於自己的錯誤感到羞愧。並表示立刻嚴肅進行整風,保證今後再也不犯相同的錯誤云云……

    烏利茨基還能怎麼樣,去跟書記處扯皮?去吵架?這肯定不會有任何意義,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日理萬機的書記處不可不免的會發生錯誤,這無法避免。而且就是延遲了,而不是遺失了一封不算特別重要的電報而已。人家已經表示了道歉和悔改,你還能上綱上線,不給人家改過自新的機會不成?

    穆拉洛夫饒有興趣的注意着烏利茨基的表情變化,電報的事情他很清楚。某仙人接到斯維爾德洛夫的提醒之後,也特意交代了他,反正只要烏利茨基掉進了這個坑,千萬別客氣,往死里招呼他。

    似乎現在應該痛打落水狗了,穆拉洛夫想了想,時機差不多了,出手!頓時他就開始喊撞天屈了,「事情已經真相大白了,莫斯科黨委在此事中沒有任何錯誤。對於烏利茨基同志你剛才的無端指責,我們表示強烈的憤慨,這是對我們黨性和人格的質疑,是奇恥大辱。對此,我們強烈的要求烏利茨基你做出道歉,給黨委的全體同志一個滿意的交代!」

    烏利茨基的臉色由青轉紅,又由紅轉白,一連變了三四次,可見他心中是多麼的不甘,多麼的憤怒了。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他也是不明真相啊!憑什麼書記處不痛不癢的寫份檢討,就過去了。而到了他這裏,卻要向莫斯科黨委賠禮道歉,這是什麼道理!

    烏利茨基他想不通啊,他窩囊啊!可是不道歉又不成,誰讓他剛才的話說得那麼難聽,幾乎一點餘地都沒有留下,他自己不給人家留後路,還能指望人家高抬貴手?

    就在烏利茨基最下不來台的時候,他的秘書適時的插嘴了:「中央書記處還轉來了一封電文給您,是特急件,您是不是先看看電報再說?」

    烏利茨基一把就搶過了第二封電報,幸虧有這個緩衝,他大可以假裝看電報,將賠禮道歉的事選擇性的遺忘,或者乾脆借電報大做文章,轉移視線。

    當然,要做到第二點,必須要求這封電報有點實質性的能容,那種空洞的玩意兒可不管用。

    不知道是不是上帝聽到了烏利茨基的心聲,還是今天他的運氣不錯,第二封電報簡直就是他的救命良藥,連續看了三遍,他在心中大喝了一聲天不亡我之後,氣勢頓時又變了。

    一改適才的窩囊和不甘,烏利茨基政治局委員的氣勢和派頭又重新回來了,他趾高氣昂的抬起頭,狠狠的將電報摔在了穆拉洛夫臉上,暴怒道:「太不像話了!太囂張了!真是沒有想到啊!穆拉洛夫,你竟然對政治局的決議陽奉陰違!看看你幹的好事!你就是這麼應付中央的!你好大的狗膽,是誰讓你去抓捕布納柯夫的?現在社會革命黨已經將抗議信遞交給列寧同志了,中央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我警告你,你最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就算你是老革命,就算你是中央委員,我也一定要追究你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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