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金達萊一起在進取鄉視察了幾天後,王大壯又騎馬前往了更南邊的一個新設定居點,名曰奮鬥鄉,位於後世巴拉那河西岸的佛羅倫西亞小鎮附近,一個目前只有大約一千五百人的新辟鄉鎮。
請原諒我們在這裏使用了「只有」這個詞,這是相對於東部沿海發達地區而言的。其實在荒涼的河西地區,擁有一千五百人的奮鬥鄉其實已經相當熱鬧了,甚至比許多設立已久的西班牙城鎮都要熱鬧。
這一千五百名拓荒者里,照例有超過三分之一是遠東移民,三分之一是本土出生的年輕人,接近三分之一來自轉正的非國民勞務工。這些人里已經結婚的比例相當低,有也是來這裏之前便已經結婚了的,但這並不常見。
可以預期的是,在接下來的幾年內,最先結婚的其實還是那些出生於東岸本土的年輕人們。他們之間的價值觀和生活習慣更相近一些,同時也有一定的資本雖然離家時攜帶的一點浮財已經在開荒過程中消耗殆盡了,但一些想念、關心孩子的父母依然會想辦法寄一些錢物過來,這使得他們這個群體的生活境遇要比其他人好不少。
沒辦法,這就是現實!現在出生在本土的國民已經佔據了東岸人口結構的主流(59.2%),從血統上看他們很接近東方的中國人,但文化上卻已經有些不一樣了,這和他們所處的社會秩序、環境和其他很多因素有關。
比如,東岸本土的國民非常喜歡談論生意,談論海貿,且不論男女老幼,整個社會的參與度非常之高。人們並不以經商為恥,也不覺得追逐利益有什麼不對之處,整個社會都在談論着哪裏又有新的發財機會,躁動感遍佈全國,與平靜地讓人感到擔憂的中國有相當大的區別;這裏的人們同時也非常好戰,無論是陸海軍在民間的威望都非常高,軍隊首腦在政府中的發言權非常之大,政府財政支出的最大頭就是軍費了,這在和平時期的傳統中國是不可想像的,也是無法實現的;這裏的人們更是非常喜歡享用華服美食,這從印度、波斯、東印度群島、非洲、美洲、歐洲、中國等各地商品大量湧入東岸就可以看得出來,東岸人民非常喜歡消費這些外來商品,與傳統中國又有所區別,當然這可能也涉及到兩者之間經濟水平的巨大差異。
總之,接受了更多教育(雖然小學教育始終未能全國普及),自小生活條件更好(吃着牛肉、穿着皮衣),整個社會更加開放,與世界聯動更強的東岸二代、三代國民們,與中國大陸的文化確實已經存在一定的差異了。如果你將中國大陸的文化視為主文化的話,那麼東岸文化可能算是從中衍生出來的一種副文化、亞文化,因為中華文明的多樣性,東岸人文化中的某些特質在中國大陸的某些特定地區或歷史上的某個特定時期都能找到對應的地方,因此也可以說東岸文化是放大了中華文化中的某一部分,縮小了另一部分,這是環境、地理、社會和經濟基礎造成的差異,是本來就無法避免的。
當然了,說東岸文化是中華文明的副文化、亞文化東岸人肯定不樂意。事實上,他們目前正憑藉着自己先進的制度、技術和強大的經濟出,開始努力爭取華夏文化的主導權,認為中國大陸因為政治上的腐敗、軍事上的失敗和經濟上的不思進取,已經到了需要反思、改進的地步了。他們的文化已經陳腐不堪,需要進行改良和革新,不配引導整個華夏族群的繼續前進。總之一個中心意思就是,我們大宋苗裔才是華夏文明的正統,是代表了整個族群的發展方向,而且這個文化充滿了自我革新的機制,可以吸收外來文化的長處,做到兼容並蓄,海納百川。
而為了支撐這種理論,他們甚至發明了「崖山之後無中華」的理論,想盡一切辦法為自己加分,軟化中國的民意,爭奪對華夏文化今後發展方向的主導權和解釋權。而這,無疑意味着極大的利益!
好吧,讓我們言歸正傳。總之,外來移民想融入東岸目前的社會生活其實是不太容易的,尤其是在城市裏,他們只會感受到更多的孤獨,並且終其一代人都很難融入(在這個過程中中國人會好很多)。在農村地區也許會好一些,尤其是那些新開闢的地區,大家通過一起挖河、一起修路、一起築堤、一起砍樹可以極大地增進友誼,融合一般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最快了,而這似乎也是東岸政府喜歡把外來移民安排到邊疆地區拓荒的主要原因之一,就如同奮鬥鄉這邊的安排一樣。
王大壯今天趕到奮鬥鄉,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全鄉幹部開會,因為他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進行巡視,對鄉幹部的名字僅僅是從文書上知曉,對於他們的能力、脾性等各方面的特點是一概不清楚,因此很有必要召集一個會議。
其實,東岸發展了這麼多年,官場也有了一定的規制和程序了。但凡一個領導第一次上任,那麼就總要安排一個大多數幹部都集聚一堂的會議,猶如一項工程的交接儀式,大家在會議上暢所欲言,將大體上的情況向上官做個匯報。
王大壯今天是在鄉政府大院(其實就是一塊泥地周圍圍了一圈半人高的籬笆)召開會議。這會大家搬了一些桌椅和小板凳過來,王大壯高坐主席,環視左右,位置基本都空缺着,自己看起來有些孤零這奮鬥鄉好歹一千多拓荒者呢,結果連鄉政府領導班子都配不齊,這工作還怎麼展開?
與之相反,對面這會卻已經坐了不少了,大概有幾十個的樣子,基本都是鄉政府的辦事人員,其中最大的一位是兵團堡學兵出身的副鄉長。另外,附近一些村子的代表也被召集了過來,他們交頭接耳,談笑風生,就像是在看一場很乏味的戲曲表演,以至於他們無聊得不得不在下面聊着天。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麼隨意。幾位從部隊上退役的軍轉幹部就正襟危坐在那兒,他們雖然現在已經脫下了軍裝,但部隊裏養成的對言行舉止的規範已經深入骨髓,因此一下子就把自己與周圍嘈雜的場面區分了開來。
不過,如果你認為這些人就是真心支持王大壯的工作,那可就錯了。事實上,他們還是很看不上這個年輕地過分,還是學氣象出身的鄉長的。並且這個人居然還一人身兼進取、奮鬥、繁榮(位於後世拉斯托斯卡斯小鎮附近)、勝利(位於後世奧坎波鎮附近)、解放(位於後世瑪加麗塔貝倫城附近)、河西六個鄉鎮的一把手,這簡直讓人嫉妒地發狂。雖然這種局面肯定不會長久,未來這幾個鄉鎮都陸陸續續會有自己的鄉長,但他王大壯屆時肯定還會繼續高升,當處級幹部去了,這憑什麼?要知道,他只是一個學氣象出身的年輕人!再發展下去,難不成還要調到新大陸友好互助銀行,主導對外貸款及投資?
掃視了一番場面後,王大壯揮了揮手,將嘈雜的聲音稍稍壓了一點下去,然後開口談起了本地下一階段的工作安排。他看起來沒有被激怒,嘴裏輕描淡寫的都是些官樣文章,比如墾荒定居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是為子孫後代爭奪生存空間的必由之路,是新一代國民實踐自我人生價值的最好方式等等。
講了十來分鐘這樣的「廢話」,王大壯瞥了一眼底下又變得有些嘈雜的幹部們,同時籬笆外也有一些過來圍觀的村民,他絲毫不受影響,又正兒八經地點評起了之前奮鬥鄉的工作,重點闡述了他們在防洪大堤的修建、灌溉水渠的挖掘以及森林灌木的清理等方面的得失。他沒有特意批評誰,也沒有着意表揚誰,只說明年財政部會在全國範圍內發售新型水利彩票,屆時會有不少資金撥付下來,用作他們這裏水庫、水渠、堤壩等基礎設施的修建。
在這個時候,他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面容也慢慢嚴肅了起來,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王大壯表示,他不會沒完沒了地允許一些人低效率的工作和敷衍的工作態度,他是國家開拓總局和民政部聯合授權在此主導工作的幹部,截止到目前為止,奮鬥鄉的建設進度總體而言還可以忍受,但一些人的工作有待改進。他會嘗試着給他們一些耐心,如果在明年上半年仍然沒有明顯的改善的話,他會直接調整這些人的職位。
沒有人能有藉口,王大壯說道,即便是受到印第安人的襲擊也不能作為藉口,所有項目的完工節點都必須在計劃書允許的時間範圍以內,不得延誤。當然了,他也談到,印第安人的襲擊和西班牙人的暗中破壞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對於這一點他會向上級申請部分糧食、物資和金錢,然後在全地區組建一支半職業的守備隊,對印第安人進行討伐,不過他仍然希望拓荒工作被延誤。
王大壯的這話讓與會眾人有些震動,會場上嘰嘰喳喳的聲音沒了,所有人都仔細聽着他的話,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麼去落實。大家能坐在這裏人五人六的,都是經歷過一番競爭的,東岸官吏一體,他們這些微末小吏也是有機會升到台閣大官的,因此並不想在一開始就給自己的人生設置障礙,除了那些年紀較大的人之外,之前噪音也多是因他們而發出。
「大河以西的農業條件是極好的,土壤和氣候也是頂好的。在這一點上,天尊並沒有虧待我們。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努力工作,將自己所有的熱情投入到建設之中,完善我們美好的新家園。河間地區的人民是值得稱讚的,他們用勤勞的雙收,幾十年如一日地進行建設,馴服了兇猛的洪水,建設了巨大的農業灌溉設施,將十多萬平方公里的大地變成了遠近聞名的魚米之鄉。對此,我們拿到能夠無動於衷嗎?」說到最後,王大壯的聲音已經提高到了一個堪稱振聾發聵的程度,同時這話的分量也是重逾千斤:「沒人天生比別人矮一頭!河間地區的水利工程是通過五十年一千五百萬投資(目前仍在繼續),以及全體人民不畏艱難、不怕困苦一手一腳建立起來的。他們行,我們也能行,也必須行!不行就換人!我的話就說到這裏,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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