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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岸的物產可真是豐富啊。別的不說,光是這糧食,就足以讓很多人為之羨慕不已。」1698年3月1日,鹽城縣西北的一處曠野之中,喬治·蒙哥馬利用一種略帶羨慕的語氣說道。
雖然已經見過很多次這種一望無際的曠野平原,但再見到那些整整齊齊的農田之時,喬治·蒙哥馬利依舊有些震撼。跑馬跑幾天都見不到邊際的農田,他這輩子除了在新英格蘭見過以外,其他地方還真沒見到過。聽說俄羅斯的很多地方也是如此,但他沒去過,不好評價,只能感嘆那些斯拉夫野蠻人運氣不錯,能得到如此遼闊的農田及國土了。
「喬治,不用如此感嘆。一個國家的強大不僅僅在於國土如何遼闊,還在於工業是否發達,貿易是否興盛。如俄羅斯那般,也僅僅只能出口糧食、牛羊、木材、皮革了,論富裕遠遠不能和英格蘭比,更別說聯合省了。現在的聯合省,可以在幾個月到一年內逼迫俄羅斯投降。」牽着一匹駿馬緩步前行的斯科特大使說道:「糧食,僅僅只是一種商品而已。上帝已經命令,任何國家都不得擁有一切商品,當一個國家缺乏某種商品時,另外一個國家應當予以接濟。當一個國家在某一個年份缺乏某種商品時,另外一個國家必然擁有充足的數量。其目的在於使人知道,所有國家都需要互相幫助,從而使法治和交往在我們之間愈發昌盛。雖然上帝對我們異常慷慨,給予了英格蘭足夠的糧食、牲畜、魚、煤、鐵以及充滿活力的人民,但如果沒有其他國家的商品,我們的經濟會遇到大麻煩。比如我們能夠生產鹽,但每年仍然有四成以上需要從葡萄牙進口。還有東岸的機械零件、法國的葡萄酒、俄羅斯的皮革、聯合省的鯨製品、意大利的奶酪甚至是北美的桅杆,雖然沒有這些我們也可以勉強生活下去,但這未免離文明狀態也太遠了。」
「閣下,糧食問題可不同於其他,這是攸關性命的。」喬治·蒙哥馬利有些頭疼,不得不提醒道:「現在從事工業生產的人越來越多,寄希望於海外貿易及商業投機暴富的人也越來越多,英格蘭的糧食產量已經連續好幾年下降了,我認為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工商業會給英格蘭帶來足夠的利潤,這些利潤可以餵飽我們的人民。糧食,無論是波蘭、德意志還是俄羅斯,都有大量剩餘,我們不應該感到絲毫擔心。」斯科特大使不以為然道。
「但英格蘭在進口一些不必要的商品方面花費了太多資金。就像華而不實的酒杯、紙牌、球類、玩偶、牙籤、錢袋、胸針、奢華裝飾用品、巴黎進口餐具等等,要花多少錢。很慚愧,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就經常消費這些東西,我們只買法國進口的手套,只買東岸的染色布匹;要說提花織物或服飾上的金線,我們只買威尼斯或米蘭的;無論是匕首、短劍、馬刺還是烤盤,我們只用西班牙的。這些商品的價格非常昂貴,從倫敦塔到威斯敏斯特,只有不超過十家商店在銷售,但銷量巨大,以至於很多平時生活頗有節制的紳士在經過這些店鋪時,都會忍不住駐足凝視。因為我們消費這些商品,養活了外國多少人?」喬治·蒙哥馬利苦笑道:「當然我可能是戒不掉這些商品了,因為我不想在上流社會出醜,我只是想提醒閣下這一點,我們在非必要商品的消費方面,流出了大量金銀。這些錢,本來是可以留在英格蘭國內的。」
斯科特大使聞言默然無語。這種事情,他不好說,也說不好,如今社會風氣就是這樣,沒辦法。美好的事物,所有人都喜歡,他也不例外。有些人賺了錢,如在伯明翰辦廠或在紐卡斯爾開礦的人,他們自然需要一些能夠彰顯他們身份的事物。特別是在他們還沒什麼祖傳爵位的情況下,消費這些昂貴的奢侈品是進入上流社會的通行證,他們其實也沒辦法,社會就這樣。
因此,斯科特大使很快就轉移了話題,指着前方不遠處正在挖掘排水溝的工地說道:「東岸人拿出的這條鐵路,其實是很有誠意的。我研究過鹽城港,這個直轄港口現在已經成了東岸最大的漁港、糧食輸出港、鹽產品輸出港、肉奶製品輸出港、羊毛輸出港,人口多達十幾萬,非常繁榮。通往他們的新首都洛陽府的鐵路修通後,光靠運輸紡織品、糧食、肉類、奶製品、海產品、鹽就可以保證源源不斷的利潤。洛陽府未來就和倫敦一樣,人口必然會激增,會需要大量的消費品,這就是機會。也許前面幾年利潤不會太多,但在許諾給你們的六十年分紅期內,平均年收益率達到8以上不成問題。這是一筆相當划算的買賣,可惜我沒有太多的錢,只投資了三百鎊,註定要錯過這個機會了。」
英格蘭最近幾十年工商業迅猛發展,頂層家族的資產打着滾翻番,幾百鎊在倫敦確實算不得什麼了。喬治·蒙哥馬利就把自己大部分的錢都拿出來,然後又從父母及兄弟姐妹那裏借了許多,湊了足足四千鎊的現金,投入到了這條尚在規劃中的鐵路,可謂豪賭了。
不過,讓蒙哥馬利大跌眼鏡的是,很多在倫敦的朋友讓他幫忙,購買一些這條鐵路的記名或不記名股票,總金額高達九萬五千鎊。這種狂熱的投資氛圍讓蒙哥馬利十分吃驚,他想來想去,最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避險了。是的,就是避險!大家都不是傻子,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都聞到了瀰漫在歐洲上空的硝煙味,都害怕在英格蘭被捲入戰爭之後,他們的財產會受到損失。以他的一位經營波爾多—倫敦航線貿易的朋友為例,這個傢伙就果斷賣掉了三分之一的船,所得現金除了在曼徹斯特開辦了一家紡織廠外,其餘都委託蒙哥馬利幫忙購買洛鹽鐵路的股票。這種規避風險的意識讓蒙哥馬利非常嘆服,他甚至都在考慮是不是再寫一封信回倫敦,說服家族投入更多的資金到東岸了,免得在戰爭中都化為烏有。
「8的年收益對於攥着大把現金的人來說非常有吸引力了。不過現在英格蘭辦廠的收益還是很高,經營海外殖民地生意的收益甚至更高,洛眀鐵路和這些比起來收益率還是不夠看,也就只能吸引一些魄力不足的保守紳士了。相反意大利人倒是非常踴躍,鐵路超過七成的資金來自於熱那亞、威尼斯、米蘭、佛羅倫薩和盧卡五座城市,也難怪路易十四和利奧波德想把黑手伸進意大利,恐怕只有上帝才清楚那裏到底埋藏着多少財富了。」喬治·蒙哥馬利看着正站在一處土丘上指指點點的意大利人,笑着說道:「但這麼多資金流出意大利,對於他們國家的工業發展是有大損害的,意大利人怕是已經放棄了工業了吧?也對,他們傍上了東岸人的大腿,從海外貿易中獲取了巨額利潤。但這些利潤,基本都換成了東岸製造的武器和軍艦,再有就是這些海外投資了,真正能夠惠及意大利普通人的,不能說沒有,但肯定不多。東岸人這招,才是真的厲害。利用意大利的人力及經商技能,在海外賺錢,結果賺到的錢又有一半以上回流了東岸,這可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啊,比我們吸引荷蘭人的資金也不差多少了。」
斯科特大使聽了微笑不語。這個年代的英格蘭人,是極端重商主義的。他們恨不得盯着每一筆對外交易,看看在這筆交易中他們到底是吃虧了還是賺了,金銀到底有沒有流出國境。甚至就連在英格蘭內部,這種重商主義都在無時無刻地不影響着人們。
斯科特大使的家鄉在威爾斯,那裏有一個港口叫卡納文港,曾經有一艘滿載水果的船隻從諾維奇抵達,但當地的港口官員卻拒絕這艘船隻卸貨,導致船上的水果全部腐爛。船長曾經質問官員,問為什麼不准卸貨。官員回答說,這艘船隻會取走他們城市內最好的羊毛和呢料,另外,船上所載的水果如果銷售出去的話,就會在一周內被消耗殆盡。如果他們載運麥芽來給他們釀酒並把酒買走的話,他們隨時都會受到歡迎。
看看,一座小城市的官員都在整天算計着生意的盈虧,算計着每筆交易是不是對城市的長遠發展有利。斯科特大使雖然不是很贊成這種行為——很顯然,這降低了卡納文港居民們的生活質量——但還是覺得國民們應該有這種吃苦耐勞的品質以及精明的生意頭腦。小港口如此,大到整個國家依然如此,不然英格蘭也不會在最近幾十年內取得突飛猛進的成就了。就像他們花大錢從東岸進口機器及零部件一樣,這些錢一定要產生收益,一定要從別的地方彌補回來。他們現在和東岸是巨額貿易逆差,雖然很不舒服,但暫時沒法改變,只能以後再想辦法了。東岸與英格蘭之間的「不公平貿易」必須結束,逆差必須要減少,否則英格蘭「被偷走」的工作崗位始終回不來,對國家不是什麼好事。
「不要抱怨了,喬治。」看到那幫意大利人下了土丘,緩緩朝他們走過來後,斯科特大使小聲說道:「歐陸大戰在即。在和東岸人爭搶避險資金方面,英格蘭並不是沒有優勢的。意大利人、西班牙人、荷蘭人、德意志人,他們並不都喜歡移民到東岸的。遙遠的新大陸、陌生的環境、不相容的文化,足以打消很多人的念頭。與東岸相比,英格蘭的優勢還是不少的,投資機會也一點不少。只要我們有耐心,有魄力,有人脈,就可以吸引到足夠的避險資金。多的不敢說,500-1000萬鎊的外國資本湧入倫敦,我覺得還是有可能的,而且可能性相當不小。如何能夠吸引到這些資金進入英格蘭,就要靠國會的大人物們想辦法了。英格蘭的未來前景是光明的,這一點我堅信。」
喬治·蒙哥馬利沒有反駁斯科特大使的話,但心裏面卻很悲觀。他始終覺得,英格蘭可能再也沒有辦法與東岸爭奪了,充其量只能當個第二集團的領頭羊罷了。除非英格蘭將獲得的資本全部投入工業,然後大力發展北美殖民地,不斷充實國力,如此才有可能。
不然的話,怕是很難了!喬治·蒙哥馬利輕輕嘆了一口氣,看着那些滿臉笑容的意大利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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