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語喝了大半的茶水,才覺得嘴裏沒那麼干,一抬眼卻見跟前杵着自家弟弟,抹開了一絲笑道:「怎麼的,難不成炎哥兒還有什麼事?」
蘇子炎搖了搖頭,雙眼亮閃亮閃的,「多謝姐姐救了劉嬸。」
蘇念語把茶盞放下,笑眯眯道:「你與我道謝做什麼?你是我的弟弟,哪怕你要我幫你摘了天上的月亮,姐姐也會去的。更何況,劉嬸對你有養育之恩,對蘇府來說可是個大恩人,我豈有不救之理?」
想了想,又道:「劉嬸這些年為了你定是過得十分辛苦,不如把他們一家子都接進府里如何?」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救了劉嬸,蘇子炎的神色間滿滿的都是對少女的信任,他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劉嬸的家裏只有她一人,並沒有其他人。」
蘇念語嗯了聲,半晌才道:「那以後她就留在你身邊照料你罷。」
蘇子炎歡喜地在原地跳了兩跳,很快又意識到屋子裏還有好幾個丫鬟,登時把面上歡喜的神色收了收,裝出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聲音卻是輕快得很,「謝謝姐姐。」
蘇念語又摸了摸他的頭,頗有些語重心長,「炎哥兒要記得,我是你的親姐姐,永遠不會害你的;你以後若遇到了什麼事,一定要告知我,我一定會盡力幫你解決的。否則,有些原本並不算糟糕的事,經由這麼一拖,討不得好不說,反而結局是無法預料的。」
蘇子炎心知自家嫡姐指的是他瞞着她和劉姨娘合作的事,一張小臉即刻就紅了個透,他低低道:「我知道了,姐姐。」
蘇念語也曉得見好就收,笑着把他給摟近了些,「炎哥兒方才可用膳了?」
蘇子炎神色還有些懨懨,他搖了搖頭,「我吃不下。」
「也罷,姐姐正好也還沒用膳,不如就一同吃些吧。」
丫鬟趕忙下去準備膳食了,姐弟二人在一處說了些話,緩了緩,最後自然又要說到和劉姨娘相關的這些事上。
蘇子炎彼時已經沒了方才的內疚,嘴裏正叼着一個荷花糕,聞言卻是把東西往碟子裏一放,睜着眼睛道:「姐姐,因着方才太過緊張,我忘了跟您說,我記得劉姨娘對我做的事。」
蘇念語本是在小口小口喝着熱湯,聞言便抬了抬眼皮,「嗯,那你倒是說說她都對你做了什麼?」
蘇子炎坐得筆直,想了想,道:「我被接回來的那日聽祖母說過,當初我是因着年紀方小,趁隨着的僕人不注意自己給跑丟的,可我記得事情並不是這樣的。」
蘇念語喝湯的動作一頓,神色嚴謹了許多,「炎哥兒都記得什麼?」
蘇子炎道:「我當時雖還小,很多片段都記不清,可我已經識得人的,也認得出劉姨娘的那張臉;那日在街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亦是模糊,只記得那日有人抱着我跑,我哭得累了直接給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便是看到了劉姨娘。」
蘇念語的一顆心猛地一跳,把手邊的碗筷都給推到了一邊,才道:「炎哥兒,你確定嗎?」
蘇子炎很是肯定地點了點頭,「那日屋裏就我和劉姨娘在的時候,我也曾指了她,她也承認了。」
蘇念語沒說話,半晌之後,抬起的眸光卻是閃閃發亮,「炎哥兒,你想不想讓劉姨娘得到懲罰?」
蘇子炎嗯了聲,想起劉嬸沒了的舌頭,斷掉的小指就眼眶泛酸:「想,我恨不得讓她永遠生活在痛苦裏。」
蘇念語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小肩頭,「其實這並不難。」往他的碗裏又夾了一堆的菜,道:「我們快些把飯吃完,再一同去祖母那裏走上一遭。」
姐弟二人一同到蘇老夫人跟前走上一遭的後果,便是換來了一頓震驚和憤怒。
這幾日,因着府中走丟了好幾年的小嫡子被找了回來,蘇老夫人心情好得不得了,連帶着精神都好了不少,容光煥發了,也睡得下吃得了了,這狀態一日勝過一日,面上的笑容也多了。
姐弟攜手而來的時候,蘇老夫人正興致勃勃地抓了把瓜瓢在澆她那滿院子的各類精貴的蘭花,李媽媽和趙媽媽一路跟在她後面,生怕這府中的老祖宗有個閃失的;蘇老夫人卻嫌棄她們跟得太緊,正在嘮叨着,「……我就澆個花,哪裏會出什麼事?更何況我覺得我身子骨強健了許多,在府中逛上幾圈都是沒問題的。倒是你們這般跟在我手邊的,阻了我的路,倒讓我覺得動作不大利索,你們啊,還是快些讓開。」
說的李媽媽和趙媽媽哭笑不得,可見自家主子這氣色確實是好了不少,二人這一對視,便決定由着她去了,還不放心地囑咐道:「……老夫人您可要注意腳下,地板濕漉漉的,還望別踩滑了。」
蘇老夫人應了聲,一手抓着瓜瓢,一手握着小鋤子,準備給給她心愛的花兒松鬆土;李媽媽和趙媽媽雖沒上前插手,可兩對眸子四隻眼睛時不時就落在自家主子的身上,想着若有個不對勁就立刻衝上前來幫忙。
一回頭,卻見那結伴而來的嫡姐弟,李媽媽即刻就盪開了歡喜的笑容,趕忙朝着那給花兒抓蟲的蘇老夫人道:「老夫人,大姑娘和小少爺來了!」
蘇老夫人一聽,即刻就抬了頭,果真看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當下就樂得把手中的東西都扔給了趙媽媽,再由李媽媽扶着迎向了姐弟倆。
蘇念語和蘇子炎趕忙行禮問好,蘇老夫人笑道:「……難得你們姐弟倆一同來看祖母,祖母這心裏可歡喜着呢!」又轉頭跟李媽媽吩咐道,「讓人上一些炎哥兒喜歡吃的荷花糕及松仁餅,哦對了,今日才到的水晶紫葡也洗一些上來。」
李媽媽道了聲是便喜悠悠地親自去辦了。
蘇老夫人把姐弟倆拉着往屋裏走,「外面有日頭,可別傻站着,來,都到屋裏坐。」
祖孫三人便一同進了屋。
這椅子還沒坐上,蘇念語便先一步開了頭,「祖母,孫女今日帶了弟弟過來,委實是有十分急的事要跟您說。」
蘇老夫人把彆扭的蘇子炎拉在身側,笑道:「語姐兒有什麼事便說吧。」看那神色並沒把自家孫女即將說的事當回事,一雙眸子笑吟吟地看着懷中的孫子,慈祥問道:「炎哥兒,昨夜睡得可好?可有好好學習?院子裏的僕人可有冒犯你的?若是有,您就跟祖母道一聲,祖母替你罰了她們……」
蘇子炎雖願意叫祖母,卻和蘇老夫人還不算熟,問也就罷了,還把他摟得死緊死緊的,又不好意思掙開,只好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把自家嫡姐無助地望着;蘇念語在來寧容院的時候便想到祖母會是這般模樣,神色倒鎮定得很,安撫性地回望了弟弟一眼,便道:「祖母,孫女要說的事和炎哥兒幾年前為何會走丟有關,不,不能說是走丟,而是當時有人趁機把炎哥兒抱離了……」
原本還在對自家嫡孫噓寒問暖的蘇老夫人當下就臉色一變,面上的笑意都不見了,「語姐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當日隨着炎哥兒上街的僕人可不少,又怎麼會被人尋了機會把炎哥兒給抱了?」
蘇子炎這才有了機會掙了掙,掙出了蘇老夫人的懷抱,他堅定道:「祖母,指使別人把我抱走的便是劉姨娘,孫兒那年雖很小,卻已經懂得認人了。」
蘇老夫人吃驚不小,一瞬的時間,整張臉便都拉了下來。
蘇念語這才把所知道的事情一併都說了,還把劉姨娘利用劉嬸控制自家的嫡弟來為其爭取嫡母之位的做法也說了個詳盡,就見蘇老夫人的臉色陰沉陰沉的,到最後竟是直接拍桌而起,「……難怪這些日子炎哥兒總在我跟前說劉姨娘的好話,原來是受她所迫!她當真是好大的膽!」
蘇念語默了默,又問:「劉姨娘犯下的事可不僅僅如此。」
蘇老夫人還沒從盛怒中緩過來,聞言,只是緊着下巴望她,目光十分犀利。
蘇念語不慌不忙道:「祖母是否覺得這段時日身子好了許多,也不總覺得無力或者睏倦了?」
蘇老夫人回想了一番,難得地點了點頭:「不過是湯藥的效果罷了。」
蘇念語亦是跟着點了點頭,「確實是湯藥的效果,只不過,卻不是祖母您之前所吃的那副藥。」
蘇老夫人眉頭鎖得更深了些,「語姐兒這是什麼意思?」
這會兒,在蘇老夫人面前伺候的趙媽媽才插了話進來,「老夫人還記得大姑娘帶着三姑娘及劉姑娘一同來看您的那回麼?」
見蘇老夫人嗯了聲,趙媽媽才又柔聲接着道:「那次大姑娘看您吃藥吃得極為痛苦,又見您吃了那麼長的時間卻沒半點效果,便另外送了幾副藥過來讓您試着吃;老奴想着藥效都是一樣的,又聽說送過來的新藥方相對來說沒那麼苦,就自作主張先把大姑娘送過來的藥給煎於您吃了,卻不想,您的身子果真慢慢就好了些。大姑娘聽說了這事,也十分歡喜,這些日子啊,老夫人您吃的藥都是大姑娘幫您抓來的。」
蘇老夫人的面色緩了緩,委實是不知道吃藥這么小的事兒還有過這麼一段插曲,她朝着蘇念語道:「語姐兒有心了,倒是給我抓來了好藥方。」
蘇念語忙道:「祖母不必謝我,說出來怕您不信,我給的這幾副藥的藥效,還真的和您之前的那劑藥是差不多,區別在於我給的這服藥里少了一劑藥。」
蘇老夫人皺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少的這劑藥叫合歡草,我先前問過大夫,這劑藥有鎮靜催眠的作用,按理說放在這副湯藥裏頭也只是想讓祖母您能更好睡一些而已;可事實上,祖母您卻是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咳嗽越發厲害。起初我也想不通,直到大夫說了合歡草有相剋之物才算明白。」
蘇念語頓了頓,轉而把目光移了移,越過那隔開的屏風,隱約能看到裏屋床畔的兩個高几上擺放着黃芯白瓣的九節蘭;遠遠這麼一看,便覺得很是高雅清幽,再加上那陣陣迷人的花香,也難怪祖母會把它們擺放在床頭床尾。
蘇老夫人不是一般人,見自家孫女忽地不說了,轉而往她的裏屋瞧,她也跟着把目光投了過去,就見那頭是擺着的蘭花,一時之間,面色又陰鬱了些。
蘇老夫人沉聲道:「語姐兒的意思是,這合歡草的相剋之物便是九節蘭?」
蘇念語嗯了一聲,照實說了,「祖母喜歡蘭花,把九節蘭放在屋裏並無不妥,說不準聞着花香入睡,祖母心情一放鬆便會睡得更踏實。可因着祖母之前吃的藥里多了合歡草這一味藥,與九節蘭的香氣碰到一處,不僅失了原先的效用,還會因為相互作用而形成毒性;這毒性雖不強,可若經了日積月累,也會害人性命的,好在發現得早……」
蘇念語沒再繼續說下去,蘇老夫人的一張臉已經氣得發青。
聽了這般詳盡的解釋,蘇老夫人若還是想不通這其中的厲害之處,便真的是她糊塗了。
滿院的蘭花都是劉姨娘尋來的,那兩盆開得尤其好的九節蘭更是劉姨娘親自抱進來的,說是讓她一覺醒來便能看到,心情好了對養身也有好處;而她病了的這些日子,劉姨娘更是日日風雨無阻地前來伺候,先生是她請的,藥更是她抓的,甚至於丫鬟煎藥她都還要跟着去廚房跑一趟,說是不放心。
本以為她是盼着自己好的,卻是沒想到劉姨娘的心思是如此惡毒,竟是想置她於死地!
蘇老夫人坐在杌子上,當真是氣得不行,一個沒緩過來,沒影了好些日子的咳嗽便又來了,又凶又猛,咳得她滿臉通紅。
趙媽媽急得很,趕忙搭着自家主子的後背,擔憂勸道:「老夫人您且緩一緩。」
蘇念語也趕忙起身去倒了杯茶,正欲把清茶端過去,就見方才還坐在杌子上的弟弟已經立在了祖母的跟前,有些生澀地問:「祖母您可好些了沒?」
大抵是咳嗽得太厲害的緣故,就見蘇老夫人眸中噙着淚花,她邊咳嗽邊把小人兒望着,勉勉強強才止住,眼圈卻又紅了。(未完待續。)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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