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皇宮之中,異常的平靜。
平靜中卻又透着一股不尋常的氣氛。
已經過了約定的時辰許久,可姚皇后那邊卻遲遲沒有動靜。
這讓張開了獵網,只待收網的小七覺得疑惑起來。
時間隨着沙漏一點一點的流逝,夜色濃重,更漏深深。
隨着曉色慢慢染白了窗紗,小七的心中浮起絲絲不安。
這夜,就這樣平靜的過去了。
而姚皇后籌謀己久的宮變,居然沒有發生!
難道說姚皇后終於在最後關頭,良心發現,懸崖勒馬?
還是自己張開的獵網被姚皇后一黨所察覺?
小七百思不得其解。
而他派出去探聽消息的人也回報說沒有發現姚皇后那邊再有任何異動。
沐浴在晨曦中的皇宮,呈現出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
小七決定不再等待。
他一夜未曾回府,不知道那個借酒裝醉回府的鬼丫頭會不會等得心焦?
想來,她應該正坐在窗前支着下巴,傻傻地等自己回去。
一想到這個溫馨的畫面,小七的心開始熱了起來。
他深深吸口氣,把輕功提升到極致,有如一陣清風般,在瓦檐屋宇般飛掠而過。
他輕飄飄地落在自家內宅的院子裏,足底無聲,沒有驚動任何人。
臥房的紫檀雕花木門緊閉着,碧茜紗的窗紙仍透出淺淺的燭光。
小七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這個鬼丫頭,她一定是等自己等的睡着了,竟然連蠟燭也忘了吹熄。
他的腳步又輕又快,帶着幾分急切,悄無聲息地推開了臥房的門,唯恐弄出一點聲息,驚醒了熟睡的她。
邁步進房,他目光一掃,果然和他所預料的一樣。
外窒的桌子上燃燒着兩枝巨燭,撲撲的爆着燭花,卻靜悄悄地空無一人。
通往內室的竹門輕掩,裏面也透出淡淡的燭光。
小七耳朵極靈,一下子就聽到內室里有人在輕輕地呼吸。
他微微一愣,難道這丫頭並沒有睡?
他放輕了腳步,悄悄地拉開竹門,準擬嚇這丫頭一跳。
可拉開竹門的那一瞬間,他頓時愣住了。
整個人變成了化石一般,手臂瞬間僵硬如鐵,眼中冒出噴薄的怒火。
他一眼就看到,若水就躺在那張他為他們的新婚之夜精心準備的千工拔步床上,一動不動。
而在床前,正坐着一名白衣男子,緊緊地握着她的手,目不轉睛地瞧着她。
那名白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墨白。
一股熱血迅速地往小七的腦海涌去,他的兩眼染得通紅,想都不想地暴喝一聲:「墨白,你這個畜生,放開她!」
他身隨聲至,聲音還未落地,小七用力擊出的一掌已經揮到了墨白的後心。
墨白卻像個石頭雕的動也不動,毫不閃避。
小七的這一掌風聲凌厲之極,雖然快似流星,但以墨白的身手,想要避開,只需輕輕一側身。
但他明明聽到了,就是不動。
「砰」地一聲大響,小七這掌不偏不倚正中墨白背心,震得他後背的長衫頓時化為片片蝴蝶,在空中飄飛。
而他只覺得喉頭一甜,噗地噴出一口血來,他卻依然注視着若水,連頭也沒回。
小七咬了咬牙,正準備再出重手。
墨白突然開了口,嗓音喑啞,幾乎不像他自己的聲音。
「她要死了。」
誰要死了?
小七皺了下眉,凝掌不發,一時沒琢磨過味來。
他的目光順着墨白的視線看過去,落在若水的臉上。
床上的若水一動不動地平躺着,整個人就像一座玉雕,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生氣。
那張原本輕薄透粉的凝脂玉膚,現在像紙一樣慘白,整張臉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黑氣,幾乎聽不到她的呼吸聲。
小七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間變得冰冷凝固。
「水兒!」
他嘶聲大叫了一聲,她卻動也不動,依然緊閉雙目,宛若死去。
要不是他看到她的胸前還在微微起伏,幾乎已經以為她是去了……
「水兒……」他再次顫聲叫,她仍然不動。
小七狠狠咬了下牙,一把揪住墨白。
「她怎麼了?她為什麼會變成這般模樣?」
「她中了毒,一種無藥可解的劇毒……」墨白面無表情地答道。
「她進宮之前還好端端地,怎麼會突然中了毒?你不是一直跟着她嗎?她是怎麼中的毒?」小七的手劇烈顫抖着,抓着墨白衣領的手背青筋暴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墨白茫然搖了搖頭:「我……來得晚了,等我趕到宮裏的時候,她……已經中毒了。」
「你!」小七咬牙,幾乎想把眼前這個男人扯個粉碎。
可慢慢地,他鬆開了手,目光落在若水的臉上。
她就那樣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裏。
曾經,她裝死騙過他,說不定這次她是和墨白串通了,又來騙他了。
小七緩緩地在床頭跪了下來,拉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冷,沒有一點溫度,那股涼意直透進小七的心裏去,讓他的心也一點點變得冰涼。
「水兒,水兒。」小七低低地叫她,溫柔地幫她理了理鬢邊的散發,他的動作很輕,很柔,像是生怕碰痛了她。
「你這個鬼丫頭,又在裝死騙我了,是不是?」小七勾了勾唇,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你騙過我一次,上次我原諒了你,現在你居然又來騙我,你說,這次我還會不會原諒你呢?」
他沒有等到她的回答。
事實上,她根本聽不見他的話,更無法回答他。
墨白悄悄地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小七的眼裏再也沒人旁人的存在,他看不到墨白,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若水。
「我告訴你啊,你要是再不睜開眼,我真的會生氣,生大大的氣。水兒,我從來沒有生過你的氣,可是,如果你要是再騙我,我真的不會原諒你,永遠永遠也不原諒你!」
「水兒!水兒!你醒過來啊!你不是告訴過我,你什麼奇毒都能解嗎?你怎麼會中那無藥可解的毒呢?你說過,你要拉着我的手,陪我一起慢慢變老的,難道你都忘了嗎?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走了,就這樣拋下我一個人,這漫長的歲月,你讓我怎麼過……沒有你的日子,是多少的難熬……」
小七兩眼眨也不眨,忽然,他的眼中掉出兩顆大大的淚珠,滾落到他的唇邊。
他覺得嘴裏多了些鹹鹹澀澀的味道。
可他的心裏,比這味道更苦澀一千萬倍。
「水兒,你答應過我,你會讓自己好好的,你答應我的話,難道不做數了嗎?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拋下我獨自離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就算是做鬼,我也會陪你一起,一輩子糾纏着你,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小七的呼喊一聲比一聲高,聲音漸漸嘶啞,幾不可辯。
可若水依然動也不動。
「她聽不到!」墨白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扯開小七,低吼了一聲:「她現在還沒死,你快想法子怎麼救她!」
被墨白一吼一拉,小七狂爆欲裂的頭腦像是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冷靜下來。
他看着若水,心中猛地竄過希望的火苗。
是的,她還沒死,她還有救!
他握住若水的手腕,開始向她的體內源源不斷地輸送內力,可是卻宛若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半點反應。
「沒有用的,她中的是毒,不是受了內傷。」
墨白冷冷地道。
輸內力這法子,他早就用過了,卻沒有任何作用。這個太子殿下還真是夠傻、也夠痴情,看樣子,若水要是死了,他也會跟着一起去死。
墨白有些茫然失措。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自己怎麼辦?
自己難道也跟着一起去死嗎?
他記得他曾要對她說過,要追隨於她,和她同生共死。
現在她命懸一線,隨時隨刻都會停止呼吸。
那自己……是不是也要去死?
他握緊了拳頭,心裏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她怎麼可能死!在他剛剛找到她不久,剛剛看到了一線希望的曙光,她怎麼可以死!
絕不可以!
「太子殿下,這帝都可有擅於解毒的聖手良醫?」墨白看到小七六神無主的樣子,忍不住提醒他。
「擅於解毒?」小七喃喃地重複,被墨白一言提醒,他腦海中迅速想起一個人來。
谷永春!
可是他很快就搖了搖頭。
谷永春雲遊四方,根本不知道現在何處。
現在,唯一能救若水的,就只有太醫院的太醫。
他們都是東黎國有名的聖手名醫,他們當中一定有人可以救活若水,一定可以!
「來人啊!快傳太醫!」
小七嘶聲大叫,聲音穿透屋宇,遠遠地傳了出去。
小桃聽到叫喊,第一個衝進了房裏,看到若水悄無聲息的樣子,她大喊了一聲:「小姐!」
就整個人撲在若水身上,眼淚瞬間流了滿臉。
「小姐,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你別嚇小桃,小姐,小姐!」
小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可她全都顧不上了,眼睛只盯着若水。
小姐不是進宮赴宴去了嗎?這才過了多久,為什麼忽然就會變成這樣?
「太子殿下,小白,你們快救救小姐,救救小姐啊!」
小桃哭得說不出話來,聞訊趕來的青影,看到眼前的情景,也瞬間呆住了。
「都杵在這裏幹什麼!」
墨白看着屋裏的幾個人,不是哭叫,就是發呆,忍不住吼了一聲。
「還傳什麼太醫,趕緊送進宮裏,直接去太醫院!」
一言驚醒夢中人。
自打看到若水中毒的那一刻開始,小七的腦子就變得迷迷糊糊的,整個人像是一半浸在熱油一半浸在冰水裏一樣,幾乎不知道自己一顆心飄在何處。
聽了墨白的話,他再不遲疑,俯身抱起若水,雙臂將她托得穩穩的,不讓她受到一點顛簸,閃身出外,如一縷風般消失不見。
「小姐,小姐……」小桃踉踉蹌蹌地追出門外,發現已經不見了小七的身影。
她一回身,只看到眼前白影一晃,眨下眼的功夫,墨白也沒了蹤影。
小桃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使勁揉了揉,然後發現青影默默地站在她的身邊。
「青影,帶我去找我家小姐,你一定知道太子殿下把我家小姐帶去哪裏了,對不對,青影,求求你,快帶我去。」
青影卻沉默不語。
太醫院設在皇宮,那裏豈是普通人能隨意進出的?
以他的身手自然可以進出自如,就算帶着小桃不被人發覺也不成問題,可,就這樣堂而皇之出現在太醫院,豈不是會給太子殿下留下任人詬病的把柄?
他緩緩搖頭。
他不能做出損害主子聲譽的任何事。
就算是為了小桃,也不能。
「青影!你要是不答應,以後我就再也不給你洗衣服,洗襪子!」小桃再次紅了眼,含淚瞪着青影。
青影那顆剛硬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他默默無語地嘆了口氣,他不是怕她的要挾,只是無法拒絕她含淚的眼。
當青影帶着小桃潛入太醫院的時候,青影才發現自己先前所想,全都多慮了。
壓根就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人是何時出現在這裏,更沒有人過問。
所有的太醫們都圍在若水身邊,一個個面色凝重,不斷地搖頭嘆氣。
「小姐……」小桃根本看不到裏面的情形,哭着正準備往裏沖,被青影一把拉住,順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不許出聲。」青影在她耳邊低聲警告。
小桃眨了下眼,流淚看着青影。
青影對她點點頭,輕聲道:「我進去瞧瞧。」
他悄無聲息地擠進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小七和墨白。
小七木着一張臉,站在床前,墨白依然穿着侍衛的服飾,站在小七身後,倒也無人過問。
「曾太醫,太子妃曾經向我誇讚過你的醫術,可是連你也……治不好她嗎?」
小七的目光落在一名四十餘歲的太醫身上,那曾太醫神色黯然,看着床上的若水,想說出實話,又難以啟齒,只是低低地嘆了口氣。
「周醫正,你呢?太醫院裏,以你為長,你說,太子妃她……究竟能不能救!」
小七聲音突然轉厲,目光像冷箭一樣看向周太醫。
周太醫唬了一大跳,他沒想到太子殿下會把矛頭對準自己,他背上冷汗直冒,結結巴巴地道:「太、太子妃她、她……她……下官無能,瞧不出太子妃是生了什麼病,請太子殿下恕罪。」
說完,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小七的面前。
「沒用的東西!」小七冷斥一聲,目光看向下一個太醫。
那太醫哆嗦着連話也說不出來,也不待小七發問,他直接學周太醫,撲通一聲也跪了下來。
然後就聽到周圍一片撲通聲,一圈兒太醫全都矮了半截,直挺挺地跪在了小七面前,異口同聲地喊道:「臣等無能,求太子殿下恕罪。」
墨白忍不住打鼻孔里冷哼一聲。
這太醫院養的是群什麼廢物,一個個不會治病,就會下跪,全是庸醫!
小七心裏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太醫全都拖了出去,一個個砍掉他們的狗頭。
可是他不能。
因為這世上沒有因為大夫救不活病人,就把大夫拖出去砍頭的道理。
他身為太子,更不能做這種殘忍暴虐的事。
他對這群庸醫們失望透頂,一眼也不再瞧,冷冷地道:「全都出去!」
太醫們如蒙大赦,一個個汗流夾背地抱頭鼠竄。
那曾太醫卻留在室內,並未離開。
他看了小七一眼,猶豫了好一會,終於開口道:「太子殿下,據臣診脈所知,太子妃她……一共是中了兩種毒。」
「你說什麼?兩種毒?」小七眼中驟然閃過一絲光彩,猛地一把抓住了曾太醫的手腕。
「你繼續說下去,這兩種毒,該如何解治!」
他激動之下,聲音都開始顫抖,卻未留意自己手勁過猛,只抓得曾太醫的腕骨咯咯直響。
曾太醫咬牙忍痛道:「微臣並無解毒的良方,因為太子妃所中的這兩種毒,極是奇特,微臣從未見過,不過……」他沉吟一下。
「不過什麼?」小七剛剛暗下去的目光又亮了一下。
「微臣雖然不知道這兩種是何種毒,卻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兩種毒同時存在於太子妃的體內,似乎倒是好事。」曾太醫字斟句酌地慢慢道。
聞言,小七差點賞這曾太醫一個大耳括子。
就連墨白都想出手教訓教訓他。
這曾太醫是不是被太子嚇糊塗了,竟然說出太子妃中兩種毒是好事?
曾太醫卻皺起眉,凝思道:「這兩種毒似乎相剋相生,彼此克制又彼此制約,如果太子妃單中其中一種毒,恐怕此時早已經……」
他沒有說完,可小七和墨白全都明白他的意思,神色俱是一凜。
「正是因為太子妃體內的這兩種毒,太子妃才能一息尚存,如果要想治好太子妃,必須同時給太子妃服下這兩種毒的解藥,如果單單只解一種,太子妃立時便會毒氣攻心,氣絕而亡。」
曾太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這番話。
就算是被太子殿下砍了腦袋,他也認了。
太子妃對他有知遇之恩,傳針之德,他早就對若水存了以死報恩之心,如今看到太子妃危在旦夕,而自己卻束手無策,他只感到無地自容。
聽了曾太醫的話,小七和墨白的神情更加嚴肅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蹙起了眉頭。
這件事還越來越是棘手。
如果她中的只是一種毒,或許還有人知道解救的辦法,可她卻同時中了兩種,據曾太醫說,都是他從未見過的,想來若水自己也不識得。
「如果一直找不到解藥,她會如何?」小七緊緊盯住曾太醫。
曾太醫坦然相告:「這兩種毒雖然生性相剋,但都是劇毒無比,三日之內,如果還尋不到解藥,恐怕太子妃她……」
「如果救不活我七嫂,本公主要你們太醫院的所有人通通為我七嫂陪葬!」
曾太醫話未說完,一道帶着哭腔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正是聞訊趕來的妙霞公主。
她一進房門,看到床上躺着一動不動的若水,「哇」的一聲就哭出聲來。
「七哥,七嫂她為什麼好端端地會變成這樣?」
她哭着往若水方向奔去,卻被一條身影攔住了去路。
妙霞猛然收入腳步,她差一點就撞進對方懷裏去了。
她一抬眼,只見對方是名侍衛打扮的男子,登時大怒,喝道:「好大膽的狗奴才,你敢攔本公主?不想要腦袋了嗎?」
墨白正眼也不看她,冷冰冰地道:「太子妃身體有恙,太子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妙霞又氣又急,喝道:「不眼睛的東西,你知道本公主是誰?我是九公主,太子殿下是我七哥,那兒躺着的是我七嫂,你憑什麼攔我?」
墨白理都不理,只是雙手抱胸攔住去路。
妙霞連沖了幾次,都被墨白無形地擋了回去。
她這才知道眼前這侍衛的功夫好得很,自己壓根不是他的對手,想闖過他這一關,難如登天。
她簡直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樣大膽的侍衛,轉眼看向小七,滿臉的委屈。
「七哥,你這侍衛好生無禮,他竟然敢攔阻我去看七嫂,七哥,真的是你吩咐的嗎?連我也不許見見七嫂嗎?」
看到若水生死未卜,小七恨不得親手殺死那罪魁禍首的姚皇后,連帶對妙霞也惱上了,冷冷道:「你七嫂身體不適,你先回宮去吧。」
妙霞愕然睜大了眸子,簡直不敢相信一直對自己疼愛有加的七哥,會變得這麼冷冰冰的。
「七哥,你看看我,我是妙霞啊,我……不是我害的七嫂啊。」
妙霞吶吶地道。
小七依然面無表情,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從她身邊越過,來到若水的床前,緊緊握着她冰冷的手。
妙霞看着像個陌生人一樣的小七,突然覺得一股委屈湧上心頭。
整個世界一下子就變了。
七嫂中了毒,馬上要死了,就連最疼自己的七哥,都不理自己了……
她眼中一下子蓄滿了淚,盈盈地將落未落,淚眼模糊中,她只看到周圍人看向自己那帶着敵意的目光。
那目光那樣的冷,看着她,就像看着一條毒蛇,又是嫌惡又是不屑。
妙霞從來沒有嘗到過這樣的滋味。
剎時間,她只覺得天下之大,竟然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這房裏的每一個人都不歡迎她。
都在用無情的目光趕她走!
妙霞公主發出一聲悲鳴,用手背堵住即將衝出口的一聲嗚咽,掉頭就往門外衝去。
這次,沒有人阻攔她,更沒有人挽留她。
甚至也沒有人願意多看她一眼。
屋子裏的每個人都知道,若水之所以中毒,都是她的母后下的毒手。
青影死死地拉住了小桃,才阻住了這個一根筋的丫頭衝出去找妙霞拼命。
妙霞剛剛奔門房門口,再次猛然站住了腳步。
她睜大眼,看着迎面走過來一前一後的兩個人,喃喃地叫道:「父皇!」
她神色複雜地看着聖德帝後面的那人,又低低叫了聲:「母后。」
房間裏的人都聽到了妙霞公主的那兩聲稱呼。
小七恍如不聞,站在原地凝望着若水,腳下像生了根一樣,動都不動。
墨白的目光閃了閃,悄無聲息地退後幾步,不引人注意地站在角落。
青影剛拉着小桃閃進了帷幕之後。
聖德帝和姚皇后顯然都是剛剛接到消息,兩人神色匆匆,聖德帝只穿了一襲常服,而姚皇后的打扮卻莊重得多,處處顯示出皇后的風儀。
「小九兒,你怎麼了?眼睛紅紅的,你哭過了?告訴母后,是誰欺負你了?究竟哪個大膽的奴才,敢得罪我的小九,母后替你出氣!」
姚皇后一把拉住匆匆欲走的妙霞公主,看着她紅腫的眼睛,心疼地撫了撫她的臉。
妙霞公主抬起一雙淚眼,瞪向姚皇后,突然伸手將她用力一推,叫道:「母后,我恨你,我恨你!」
說完,她頭也不回跑了出去。
姚皇后連退了好幾步,被玲瓏一扶,才站住了腳後,一臉愕然中夾着幾分傷心。
「陛下,小九兒這是怎麼了?難道太子妃得了重病,小九兒傷心過度了嗎?她竟開始胡言亂語了,她竟然說她恨我,恨我這個當娘的。」
她眼中也開始泫然欲泣。
聖德帝卻不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邁步進了房間。
姚皇后咬了咬嘴唇,對着妙霞跑走的方向看了看,見妙霞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她猶豫了一下,扶着玲瓏的手,也跟在聖德帝身後,踏入房中。
小七明明聽到二人進房,卻依然不動。
現在他的眼裏心裏已經全是若水,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移動分毫。
聖德帝一擺手,阻住了德喜上前的腳步,然後大步來到床前。
看到若水的樣子,他倒抽一口涼氣,就算他這個不懂醫術的人,也一眼就看了出來,若水的臉上佈滿黑氣,氣息奄奄。
「老七,水兒她這是……怎麼了?」聖德帝困難地吐出幾個字。
小七緩緩地開口,聲音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曾太醫說,水兒是中了毒。」他的目光落在聖德帝身後的姚皇后身上,一股冷厲的氣勢登時籠罩了姚皇后全身,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是兩種無藥可解的劇毒。」小七一字一字地慢慢道,每個字都似從齒縫中逼出來一般,聽得姚皇后心頭一顫,隨即做出一副擔憂的情狀。
「中毒?」聖德帝大吃一驚,道:「不是說水兒只是患了重病,怎地會中毒?她……她不是擅於解毒,為何解不了自己的毒?她……可有性命之憂?」
「她又不是神仙,這世上總有她解不了的毒!」小七恨恨地道,聲音帶着一絲嗚咽,他勉強把湧上眼中的熱淚逼了回去,他絕不在那個殺人兇手面前掉一顆淚!
「老七,你的意思是……」
聖德帝悚然心驚,老七的話中之意顯然是說,若水已經毒入肺腑,無藥可解。
他畢竟是皇帝,雖驚不亂,微一沉吟,對德喜道:「去把我那株天山雪蓮拿來。」
德喜一驚,小聲道:「陛下,這天山雪蓮可是南越國小王爺上次送來的禮物,一共只有一株,聽說這雪蓮長在雪峰之巔,難得之極,有起死回生之效,您……」
他話未說完,已經被聖德帝揮手打斷。
「快去!」
德喜不敢多言,躬身答應着去了。
小七冰冷的面容終於露出一絲感動。
他知道這雪蓮對於父皇有多重要。
父皇所在之位,處處荊棘,步步危險,隨時隨地都有人在暗中準備要父皇的命。
這株雪蓮等於是父皇的救命良藥,可是父皇卻毫不猶豫地拿出來救治若水,由不得他不動容。
「父皇……」小七定定地看着聖德帝,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聖德帝拍拍他的手,不以為意地道:「只要水兒能夠平安無事,區區一株雪蓮又算得什麼,只要有水兒在,朕就什麼也不用擔心,難道水兒的神奇醫術,還比不上一顆雪蓮不成!」
小七知道聖德帝說這番話只是想讓自己安心,心中百感交集。
「兒臣多謝父皇。」
他伸出手,和聖德帝緊緊相握,父子二人剎時之間心意相交,一同轉頭看向若水。
而姚皇后目光閃過一絲怨毒,很快又被她掩飾得蹤影全無。
哼,就算有天山雪蓮又如何?
那又不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就算是,也救不得必死之人!
她胸有成竹地在心中冷笑。
柳若水啊柳若水,任你平日裏有多風光得意,也料不到會有今日之事罷!
得罪了本宮的人,從來都不會有好下場。
只是讓你就這樣死了,倒也便宜了你。
要是你落在本宮的手裏,嘿嘿……
「老七,水兒究竟是如何中的毒?昨夜你陪父皇用膳的時候,水兒不還是好端端的嗎?」聖德帝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
小七的目中迅速燃起了火焰,他冒火的眸子轉向姚皇后,目光如火,聲音似刀。
「這就要請問皇后娘娘了,不知道皇后娘娘對此事該做何解釋?」他一字字地道。
姚皇后挑了挑眉,一臉訝然。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本宮聽不懂你的意思。」
「皇后娘娘,你何必惺惺作態,你做了什麼,既然敢做,為何不敢明言?」小七冷冷逼視着她。
如果他身上的冷氣能夠凝結成冰,姚皇后絕對會被他活活地凍死。
饒是這樣,姚皇后也覺得後背一陣陣的發冷。
只是她臉上的表情卻看不出半點破綻。
「莫不是太子殿下你……懷疑本宮下毒,害了太子妃?」
姚皇后顯得又是氣憤又是委屈。
小七不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雙狠厲得眸光看得姚皇后陣陣心虛,為了掩飾心中的慌亂,她連忙轉過頭,看向聖德帝。
「陛下,太子殿下居然懷疑臣妾,請陛下為臣妾作主。」
「哦?朕也感到奇怪,昨夜你不是在艷陽殿設宴,為了答謝太子妃對你的救命之恩嗎?為什麼太子妃赴宴的時候好端端地,事後卻突然中了劇毒,以至直到現在,依然性命垂危?皇后,你給你好好解釋解釋吧。」
聖德帝神色淡淡,但話中的語氣聽得姚皇后心頭猛跳。
她鎮定了一下,臉上露出恰如其份的委屈:「陛下,太子殿下懷疑臣妾,臣妾不覺得冤枉,可陛下懷疑臣妾,臣妾萬分傷心。臣妾侍奉陛下幾十年,臣妾豈是那樣的狠毒之人?」
「是嗎?」聖德帝不為所動,依然疏淡地道:「聽說昨夜的宴席之上,你曾賜了太子妃三杯酒,可有此事?」
「不錯,確有此事。」姚皇后點點頭。
她隨即又道:「陛下和太子殿下莫不是懷疑那酒中有毒?」
聖德帝和小七都不答,顯然是默認。
姚皇后的唇角露出一絲苦笑,道:「陛下,臣妾冤枉。昨夜宮宴之上,並非只有臣妾和太子妃二人,同時赴宴的還有妃位之上的諸位妹妹,臣妾賜的葡萄美酒,並非只賞賜了太子妃一人,各宮妹妹盡皆有份,可陛下聽說哪位妹妹也中了劇毒,性命垂危嗎?如果陛下不信,可以隨意傳召昨夜的赴宴之人,看看臣妾所言,究竟是否屬實。」
不得不說,她這一番話倒是言詞鑿鑿,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聖德帝一時猶豫不決。
小七向墨白瞧去,墨白微微點頭,意思是昨夜的情形確實如此。
就連墨白也沒發現,若水究竟怎麼中的毒。
他只能隱隱猜測到,定是姚皇后身邊的人下的手。
雖然有墨白作證,可小七對姚皇后的話半句也不相信。
她越是推脫得乾淨,越是說明她的心裏有鬼。
他冷冷地打量姚皇后,那雙銳利的目光看得姚皇后渾身不爽。
他的眼神就像是能洞悉一切,穿透人心。
在這雙目光的注視下,姚皇后竟然產生了一種感覺,像是自己的所有計謀和盤算,都逃不過這雙眼睛。
她討厭他的眼睛!
七皇子的這雙眼睛,長得和他母親一模一樣!
姚皇后眼前浮現出那個長了一雙明眸如雪般的女子。
天知道,每當她看到那女子的雙眼,都有一種想要把它挖出來的衝動。
就是這雙眼睛,魅惑了陛下,徹底奪走了陛下的心。
而她生下來的孽種,居然也生了一雙和她一模一樣的雙眼。
姚皇后忽然很後悔,早知道如此,當年這孽種剛生出來的時候,她就不應該心軟,應該直接將他掐死在襁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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