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不到蔡師叔,還有一個人是趙然想見的,那就是於致遠。對於趙然來說,於致遠就像他生命軌跡中划過的一顆璀璨的流星,雖然短暫,卻極為耀眼。在和於致遠相識的兩年中,這位於師兄倒有一年半不在無極院,然而就是這零零散散加起來才半年的時間裏,卻給了趙然極大的幫助。
助他成就書法之名,引他結交宋致元,幫他提前從圊房轉出來,在受牒的道路上又狠狠推了他一把。哪怕是升為靜主這一關健環節上,也有於致遠的提點之功!而他回報過於致遠什麼呢?仔細回想一下,趙然竟汗顏發現,什麼都沒有!這就很慚愧了……
於致遠是嘉靖十四年九月,在葉雪關開升門法壇時正骨成功的,趙然記得,那一批參加正骨的七個人里,只有於致遠一人成功,當時曾令趙然羨慕得要死。可如今五年之後,趙然已經是羽士境快要圓滿,而於致遠卻剛剛道士境圓滿,兩人的際遇,當真難以言表。
上一次來的時候,因為元大鍊師帶着於致遠等幾位徒弟去了葉雪關辦事,所以沒能相見,這一回趙然便又提了出來。
原本東方敬是準備叫個俗道去喚於致遠來雲水堂崖間亭相見的,但趙然連道不可,堅持要過去拜見,東方敬只好陪着,親自將趙然帶到於致遠處。路上,趙然詢問於致遠的修行前景,東方敬搖了搖頭,道:「同樣是正骨,但他的修為比你差遠了,一年才堪堪入門,四年才圓滿,也不知何時能入羽士,將來難啊。」
趙然不禁默然。其實這個進度也還算正常,但東方敬的意思,其實說的還是於致遠的年齡。年齡越大,上台階的機會就越小。
當初和趙然相識時,於致遠還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但七年之後,卻已年逾不惑,他本身入門就晚,哪怕以正常的進度按部就班——四十來歲入了羽士,那五十歲能入黃冠麼?要知道,這一關卡住的人裏頭,年齡因素絕對是佔比最大的部分。好吧,就算他五十歲真入了黃冠,在有生之年能結丹的機率也將渺茫之極!
想起這裏,趙然問東方敬:「東方師兄,想求你件事……」
「讓我多關照他?既然是對你有恩的師兄……你那話怎麼說的?哦,必須的!只是你也知道,他每一關都不好過,這就要看他自己的機緣了,機緣二字,誰都幫不了。」
於致遠見到趙然的時候很驚訝,卻也很是欣喜,只是在東方敬跟前顯得有些拘謹。東方敬心知肚明,便找了個藉口離開了。看着東方敬的背影,於致遠有些敬畏的問:「趙師弟和東方師兄很熟?」
「還好,以前有一次他辦案子捉人,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幫忙打過下手。」
「東方師兄年歲輕輕,卻早已是法師級的人物,為人處事又令人敬佩,在玉皇閣中威望很高。師弟能與他相識,這是莫大的福份,在他面前絕不可孟浪了,若能得他關照,將來前景可期。」
「是,師兄。師兄在玉皇閣修行可還順心?」
說到修行,於致遠臉上綻放出笑容:「師兄我原以為年紀大了,進境恐將艱難無比,故此埋頭苦修,這些年一心不問山外事,只在山中打坐……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修為進境沒有落下太多,這幾個月道士境已感圓滿通透,下一步就是等待時機破境了。」
「恭喜師兄了!」趙然從儲物扳指里取出個木匣子,裏面放着天芸豆、露葉松針、金玄石上草三味靈藥,遞給於致遠:「師兄,我翻看過《靈寶丹經》,其中有一味靈丹名喚洗經伐膸丹,對破境有一定輔助效果。這是煉製洗經伐髓丹的主藥,師兄可請元大鍊師出手煉製。」
這三味藥在《芝蘭靈藥譜》上都有記載排名,是難得的靈藥,不過對趙然來說取之不難,這幾個月他不知從白山君翅膀下騙了多少,所謂白鶴亮翅,必有靈藥,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於致遠正面臨着破境的關卡,因此也不矯情,爽快的接了過去:「正好合用,多謝師弟了。對了,師弟如今修為如何?記得前幾年聽景致摩來信提過你,說你得了仙緣,拜入華雲館,這都……唔,似乎快三年了吧?」
趙然怕於致遠受刺激,沒敢回答第一個問題,揀着後面的問題打岔:「正式拜入老師門下兩年多了……以前聽劉致廣說,師兄跟景致摩很熟?」
於致遠追憶道:「不錯,幼時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說了一句,似乎又不太想提及過去的事情,轉而嘆息道:「他對張監院的死耿耿於心,故而對師弟你多有介懷,我勸解過他,但一時間難有成效,還望你多諒解。好在你已是館閣修士,倒也不需再看他臉色。」
趙然暗自苦笑,心道恐怕景致摩沒跟於師兄說起自己擔任君山廟祝的事情,否則又不知要解釋到什麼時候去了。如今於致遠已?上了修行之路,他不想拿這些再來煩擾這位師兄,便沒有再糾纏於此,只是談了談華雲館的情況。
聽趙然講着華雲山中的趣事,描述着七巧林、火心洞、雲嵐崗等處的景致,於致遠忽然問了一句:「聽說華雲館中還有一個問情谷,那裏景色如何?」
趙然微覺奇怪,但還是回道:「說實話,問情谷內什麼樣子,師弟我還真是一無所知。谷中都是女弟子,就連打理俗務的也是俗家女冠,我們一般有什麼事,都是到谷外把人叫岀來說話。林大.法師又管得極嚴……」
「大.法師了?」
「師兄認識林大.法師?嗯,她去年破境了。對了,聽說她將神識寄托在了太上忘情符上,師兄我跟你講,她們這一派功法當真古怪得緊,修的是太上忘情,不許弟子談情說愛,否則修行就會出現瓶頸,甚至在沖關時容易反噬。師兄你說,這叫什麼功法,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玩意兒創的,她難道不知,不經生、死、苦、悲、喜、怒、哀、樂,怎麼感悟人生?怎麼體悟大道?還美其名曰太上忘情,我了個呸!她知道什麼是太上忘情麼?太上忘情非無情,乃情之所鍾而不言、不思、不辯,以忘情之意而致有情之境,正所謂此中有深意,欲辨已忘言!再者,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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