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道士是識得劉監院這尊大神的,當即為難道:「李監院已經睡下了……」
劉監院道:「你去通稟便是,見不見我,聽李監院的。」
小道士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劉監院還是回去吧,李監院說了,今日太晚了,他身上有些不適,就不見您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劉監院當即愣住了,他要見李雲河,不管多晚,還從來沒有被拒絕過,於是問:「李監院病了?嚴重麼?」
小道士回答:「不要緊,好生睡一覺便好。」
劉監院點點頭,轉身離開,又去了旁邊小院找趙都管,這次倒是沒被擋駕。
「老劉來了?我這裏剛燒的水都用完了,就不給你沏茶了,有什麼事將就着談吧。」
劉監院想了想措辭,道:「都管,我來是想問一下,關於明天的公推……」
「嗯,你說?」
「這個籌,應該怎麼投?」
「該怎麼投就怎麼投,這還用問嗎?公推公推,當然要秉持公心,你認為合適,你就投籌推薦,你認為不合適,你就不要投籌,就這麼簡單。」
「那要是公推結果令觀里不滿意……」
「玄元觀的提名,代表的是玄元觀的建議,但玄元觀的建議,歸根結底還是建議,最終還是要我們每一個人自己來把握,否則還需要公推做什麼?玄元觀直接任命不就省事了?公推之後方可升座,這是我道門自廬山坐論之後便留下來的制度和傳統,其意義非常重大,能保證選出真正有威望的高道,絕不可輕視,更不可玩忽怠慢。這是道門前輩祖師賦予我們的權力,也是職責,每一枚投籌、每一次選擇都要認真對待,明白麼?」
劉監院若有所悟,點頭道:「明白了。」
……
景致摩這一夜睡得特別沉,往日裏時常困擾着他的那些稀奇古怪、令人心驚肉跳的噩夢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從他剛一沾枕開始,再一睜眼,天就亮了。
滿意的在床上回味了這一覺的香甜,戀戀不捨的起身,穿戴好自己那身朱緋色的道袍,一個人在銅鏡前認真整理着衣冠,從上往下仔細拽了拽褶皺的衣角,然後望着鏡中之人怔怔佇立片刻。
今日是他最後一次穿戴這身道袍,今日之後,他將頭頂雲冠,身披紫袍,真正成為道門十方叢林中的一名高道,站在大明天下最上層的行列之中。
張監院,您若是能活到現在,今日升座之人,舍你其誰!景致摩不禁一陣悲戚。
由於昨夜睡得太沉,景致摩稍稍起晚了一些,他趕到提調署飯堂時,只剩十餘人還在吃早飯,其中便有知交好友,敘州府的林監院、播州的魏監院。
桌上有熱粥、菜包,有雞蛋、鹹菜,這些平日裏吃不下去的東西,此刻卻格外可口,不知不覺間便吃了個肚飽。
待他吃罷放下筷箸,林監院忍不住道:「致摩,昨夜院中紛雜繁鬧,你聽到了麼?」
景致摩笑道:「我昨夜睡得甚好,倒是不曾聽聞,怎麼?有什麼事嗎?」
魏監院道:「你沒聽說嗎?今日一早,我院中三都前來尋我,說是昨晚有人在互相走動,有人要跟你爭座。」
景致摩一愣:「魏監院莫開玩笑,你雖是我師叔,但這個玩笑不好笑。你說有人要爭座,那是誰?」
林、魏二人都表示不知,但二人門下道士有好幾個都聽到了別家道宮修士的議論,卻是隻言片語,聽不太真。
景致摩笑了笑:「有人爭座是好事啊,我一直認為自己德才皆有不足,難當此任,若是真有合適的,我願拱手相讓。」
林、魏都連忙表示景致摩太過謙遜,此大任除他之外別人都當不起,一再承諾堅決支持他。
說說笑笑間,幾人來到大議事的正堂處,距公推大儀沒有幾刻了,正堂內已經各依次序坐了上百人,個個都穿着正式儀軌中才穿戴的道袍,一片莊嚴肅穆。
不停有人和景致摩打着招呼,景致摩不厭其煩的挨個回禮,眼睛則四處搜尋着岳騰中的身影。
見正堂內沒有岳騰中的影子,景致摩又挪步出來,終於見到堂後的一處石凳上,岳騰中正和某府的一位三都敘話。
景致摩走過去眼神示意了一番,往跨院行去,過不多時,岳騰中跟了上來,兩人找了個無人處交談。
「岳師叔,聽傳言說,有人要跟我爭座,您聽說了麼?」
岳騰中點頭道:「今早剛聽說,不過都是傳言,作不得准。」
「傳言中說了嗎?是誰?」
「有說都府的陸騰恩,有說保寧的宋致元,還有說渝府的劉雲風、夔州的薛騰賓,至於杜騰會、徐騰龍之流,就更多了,甚至連黎州姓鄭的都在其中。」
景致摩想了想,道:「宋致元才去保寧一個多月,劉雲風身患重疾,都不太可能,倒是陸騰恩……李監院之前不就選的他麼,此人確為勁敵。」
岳騰中道:「師侄寬心,陸騰恩是夔州紫陽院出來的,能駁他一次,就能駁他第二次。」
景致摩神情凝重道:「還是不可不防……師叔有沒有找過李監院?」
岳騰中道:「找過的,李雲河、趙雲樓都說不清楚,應該和他們沒有關係。只要不是他們出面提名,公推大儀就不會有多大的風浪。」
思考片刻,景致摩問:「公推之時,還是老規矩?將要推舉之人的名姓寫在竹籌之上?」
岳騰中道:「不錯,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還是不可大意啊。師叔,我倒是有個主意。」
「你說,只要是我做得到的。」
「師叔是總觀任命的監度師,這在師叔的職權之內。陸騰恩此人,雖說年輕,在川省中人脈卻廣,在公推之時,難免有混水摸魚之輩,暗中將籌投給他。」
岳騰中點頭道:「既如此,我便準備兩個投箱,分寫名姓,一個寫你的,一個寫他的,若他真敢跳出來,就讓所有人都明明白白投籌!我倒要看看,總觀選定的人,誰敢不推!」
商議妥當,二人分頭返回正堂,景致摩心中大定,臉上微笑更濃。就見正堂內人聲嘈雜,三百多名道俱已到齊,各自三五成群聚在一處談天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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